冬日傍晚的风,凛冽着吹过来像是刀子,在脸上肆无忌惮的刮。

许知非编成鱼骨辫的头发被吹下来几丝,黏在脸上。

两个人面对面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路口有人来往投过来打量的视线,许知非在这里长大,街坊邻里谁不认识,她下意识遮掩,刚想垂下头,后颈突然一凉,下一秒整个人被拉入男人怀中,仰起头,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细细密密的吻。

带着薄凉,带着扎心的冷意。

唯有互相依偎的唇齿在悄悄生暖。

听到模糊的一句:“不是你说的那样。”

这是一条十字巷口,像是北京的老胡同,这个时间人人归家,有人骑着自行车叮叮当当的走过,看见这一幕惊讶的刹车,仿佛看见了这个冬天最有意思的事。

控制不住的去打量,啧啧感叹,现在的年轻人啊……

这天还没黑呢!

许知非深谙这里的闲言碎语,要是被认出来,指定要传一个多月,人人都知道她和一个男人光天化日下接吻。

可她要挣扎,反而被扣得越紧,吻得也越深。

唇齿交接,无比熟稔,熟悉对方的每一个敏感点,突然而至的吻像是点燃的一把火,有越烧越旺的趋势。

她想说话,嘴微微张开,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视作是无声的邀请。

灵舌瞬间滑进去,牵引着她一起缠绵。

他是情场高手,这么一来,她几乎是毫无抵抗力就软在了他怀里,腰肢处扣着他的手,不容许任何退缩的姿态。

冬日黄昏,天边红霞一片,这片巷子头顶交缠着无数电线杆线,一排整齐的大雁扑棱着翅膀飞过。

不知过了多久,围观的路人开始多起来之前,恶劣的男人终于松开她,抵着她的额头,吞吐的气息扑在脸上,看见程北尧的眼角微微红着,薄唇也染着极其浓重的情欲。

许知非心头一跳。

听见他说:“许知非,你扪心自问,我对你是空口谈爱?”

尾音上扬,这是生气了。

于是扪心自问,回想往日种种,并不是空口谈爱。

她也存着气,道:“你与顾余渺、杨嘉传绯闻的时候,用WE恶意收购沈氏的时候,拿揣测之心怀疑我的时候,伤人的话一句句抛过来的时候,可曾记得我是你的妻子?”

细数罪名,一条条都给他记着的。

见他还未开口,乘胜追击,“你该知道,我也是女孩子,你做的那些,也会让我难过的啊。”

这个在商务会议上一向占据主导权的男人被说的怔了怔,因为是事实,无从反驳。

“如果你不是查到乐暮成真的坐过牢,我们之间真的没有关系,你发现自己做错了,你还会来找我吗?”

“……”

她了解他,自尊心如此重的男人,如果一直对她心存芥蒂,怕会是他先提离婚。

却听到——

“会。”

掷地有声的回答冲击许知非的耳膜,换她怔愣,看着男人盛满寒星的眼睛。

男人在心底低嘲,她到底不知道她在自己心里占据了多少位置。一如在飞机上他对王泽说的“只要能在身边,有恨也是好的。”

所以即使一直这么误会下去,他也断然不会放任她自由,即是圈禁,也要留下。

杨嘉被烫伤,他倒回去寻她就是一个例子。

蹭了别人的车,他第一时间赶过去,给她出气,也是另一个例子。

天慢慢黑下来了,巷口处的路灯老旧着忽明忽灭,望着他无比笃定的眼神,有什么随之动摇。

怕自己动摇。伸手推开他,再次被揽进,他握了握她的手:“天晚了,今天你先回去,我明天来接你。”

本来是打算带她回南桥,或者陪她一起住在许家,但看现在的情况,是不可能了。

没有听到回应,粗粝的指腹抹掉她唇边的水光,追问:“好不好?”

刺猬般的女孩子终于点点头,摸摸鼻头嘟囔一句:“你也赶紧回去吧。”

剩下的“好好睡一觉”被咽回肚子里。

目送许知非拐弯走远,路灯下清明的男人收敛表情,揉了揉额角,十指已经被冻得发白僵硬。

*

院子外不知道谁放了一块玻璃,许知非路过的时候下意识看一眼,随后愣在原地。

她现在这个样子……即是没有经验的人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樱唇红肿,眼神迷离,两颊还粉粉的,微微发着烫。

“啊……”

下意识叹息出声,然后捂了捂脸,在心里把那个恶劣的男人骂了一遍。

进家门之前,在院子里用冷水掬了一捧水往脸上扑。

总算是冷静下来。

许母听到声音出来,忙道:“朵朵?那水是冷的,快进来我给你倒热水!”

许知非直起身,调整好表情,应一声,笑着走过去。

许家人少,胜在安静自在。

虽然许知非也已经习惯了南桥的生活,那里同样有唐展秋的嘘寒问暖,但归根结底,始终是不比亲生父母的。

而且唐展秋似乎有些生气了,早晨得知她要出门,第一次放下脸色,不咸不淡的同意。

温暖的房间里,窗子朝阳,这时紧闭着,许知非坐在昏黄的灯光下想事情,手机就放在一边。

在想,那个男人看着像很久没休息了,回去南桥后会不会又日以继夜的工作……发个消息提醒一下吗?

这时房门被敲响,是母亲。许知非回神,“妈妈。”

许母是进来给她整理东西的,看她笑得开心,也跟着笑:“还是家里舒服吧?你这房间呀,我每天都给你打扫,一天不收拾就容易生尘,你爸记得比我还清楚,有时候忘记了还得他提醒我。”

好像在沉溺的黑暗中,找到一块可以全身心依赖的温暖。

许知非抱紧母亲,狡黠问:“那知善的呢?”

许母笑着刮她鼻子:“知善是男孩子,不用那么细致,啊想起来,一个星期没进去看看了。”

许知非笑出声,“就知道你们对我最好。”

许家一儿一女,凑足一个好字。虽然日子过的有些难,却始终是街坊邻里夸赞的对象,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

许父许母更是一点都不重男轻女,反而对女儿宠溺有加,对小儿子严苛管教。

跟母亲讲她今天去看了知善,母女间浅聊了一会儿,许母突然把话题转到程北尧身上:“你和小程最近还好吧?”

又是他,许知非说话的兴致掉下来,把头靠在母亲身后,含混不清得道:“挺好的。”

“上次他让王警官调查你爸爸氧气管被拔的事情,现在还是没有眉目吗?”

“你爸虽然不说,我看得出来他是担心的,怎么说都是一个隐患,能查到当然是最好的。”

许知非闻言一愣,旋即巨大的愧疚涌来。

这件事……确实暂时还没有收到任何眉目,不说程北尧没有提及,连周倾识也没有查到。

赵姨一直下落不明,加上这段日子很多事情重重堆压,她几乎都要忘记了……

而今听着生出白发的母亲带着浓浓担忧和叹息问出口,……深感不孝。

“妈,”许知非轻声喊,“我一定会找出是谁的,你和爸爸不要担心。”

“不想给你压力……”

“这不是压力。”

母亲离开了房间,许知非躺下时翻看手机,发现收到了一条新消息,来自程北尧,两个字,平平淡淡的:早睡。

这个时候还给她发消息,他现在还没睡着?

克制自己主动回拨的冲动,关于父亲的事,还是下次再问。

第二天程北尧一大早就给许知非打电话,“朵朵,现在能出来吗?”

她还没有睡醒,声音软软糯糯,迷迷糊糊,应了两句就挂电话。

可怜程北尧在路口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估摸她大概是又睡着了。

王泽透过后视镜看自家先生,他倒是自得其乐,一点也没有着急的意思,仿佛早就料到了。

又等了一会儿,程北尧没有再打扰她的睡意,看一眼时间,叮嘱王泽:“走吧。”

“不等太太了吗?”

“不等了。”

今天是乐暮成和时桑的婚礼,许知非该是有所耳闻,今天他又这么早过来,她那么聪明,怕是猜到了,到底不愿意随他一起过去。

第一次生出,自己很见不得人的念想。

程北尧猜得没错,许知非就是故意的,此时她已经起来,坐在床上,头发乱乱的,像炸毛的兔子。

乐暮成并未给她请柬,她以什么身份去,程北尧的妻子?

一想到要曝光就浑身不自在,好不容易对这人消解下来的怨气又攀至顶点——不去。

而她殊不知,这时的网络上,正以光速流传着一条要与腾越嫁女相争夺头条的热搜——

互联网时代,程北尧也在其中搅动风云分过一杯羹,在软件上亦有注册账号。

作为无数女孩子的幻想,粉丝很多,即使从未发过一条微博,关注过一个人。

打破这么多年的记录保持,是在上午十点三十五分。

程北尧V:乖乖,对不起。@再等一分钟

随后,关注数从0变为1,那个人也赫然是:再等一分钟。

!!!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这是程北尧吧?不是被盗号了吧?

男人动动手指,回复质疑:是本人。

等等等等,那么这条动态是什么意思,我有点缓不过来!

还有,再等一分钟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