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知妤还没能理解状况,与她对上眼的那隻大老鼠忽然抬起前肢,长鬚震颤的同时发出尖锐吱叫,像在说些什么。硕鼠见她毫无反应,再度趴地,咧嘴兇狠地扑向她,而树梢上的鼠群也同时从各棵老树树干爬下来,像一股波涛汹涌的灰黑色浪潮,齐齐朝蒋知妤潮涌而上。

鼠群步步逼近,蒋知妤被迫离开树下阴影,退向公园其中一侧的出口围栏。她在离开树木遮掩时不忘松手收回银剪,免得要对付这些诡异的老鼠外还得抵御影木人偶。

这些老鼠出现得毫无徵兆,而更加诡异的是,这些老鼠似乎只针对她而来,对一旁经过的影木人偶毫不理睬,甚至会绕过那些人偶;而人偶们以及那名男人——蒋知妤确定那男人曾有瞬间转头朝她这里瞥视一眼——却对这数量惊人的老鼠视若无睹,他们打量蒋知妤的神情,就像看着一个精神异常导致举止怪异的人。

直到蒋知妤退到公园围栏外鼠群才停止追逐,纷纷掉头跑回公园。她躲在栅栏外,望着鼠群窜回最初她发现男人的那个林木区。

她仔细回想鼠群出现前后的情况,牠们似乎是在她招来银剪后才突然出现,再加上老鼠与影木人偶极度相似的空洞眼神……

难道除了影木人偶之外,存有「影木老鼠」?但从来没听奥萝拉提起过,而且老鼠们除了驱逐她离开公园外,看见她使用巡队能力时也并不像影木人偶那样摆出狂暴的攻击姿态,因此这推测很快被她自己推翻。

还是只是巧合,她可能在无意间犯了什么能引起鼠群激愤的行动?

虽然很想立刻找奥萝拉询问,但远远见到那名男人仍待坐在原位,今晚过后只要再过不到三天的时间,这名男人将会永远被困在影木镇。

考量到时间紧迫,蒋知妤不愿放弃好不容易找到的目标,天知道失去的他踪影后,巡队还得花多少人力与时间成本才能再找到他,这些时间原可以拯救更多陷入幻境的人。

于是蒋知妤试着返回公园,避开刚才的路线重新靠近那名男人,但才接近到男人周围十公尺左右的距离时,鼠群便忽地凭空现身,简直像是从阴影里窜出来,再度逼着她退出公园。

此后蒋知妤又尝试过其他方法,但无论她从哪个角度接近男人,鼠群总能精准发现并如狂涛骇浪般将她冲出公园,搁浅在孤灯矗立的人行道上。

儘管鼠群的出现与动机仍难以理解,但她已经确定牠们的目的是想阻止她接近那名男人。

蒋知妤已经清楚鼠群现身的距离,于是在外围踱步徘徊。这时她忽然察觉到林区似乎繚绕一股若有似无的弦乐琴声,曲音缓慢而悠扬,如回转林间的潺潺溪川水声。她之前都因为全心专注于地面老鼠而忽略了。

她试探性地朝男人迈近数步,乐音逐渐加快,彷彿河道上突出许多巨石,激流溅起水花,随着旋律转变,树影边缘开始颤抖起来,似乎有生物蛰伏其中,随时伺机而出。

蒋知妤更加逼近男人,音乐瞬间变成急版的紧迫逼人,犹若暴雨蓄水池溃堤的猛爆水量,挟千军万马之势涌入狭小谷间,每经过一个河弯都在岩壁上撞起十呎浪涛,同时间周围所有阴影处蜂拥窜出无数隻肥大硕鼠,齜牙咧嘴地衝向她!

——这些老鼠绝不是影木镇正常情况下的生物,而是有什么人正透过音乐控制着鼠群。

找到鼠群的规律后,蒋知妤微微一笑,迅速向后跳跃避开扑涌而来的鼠浪。她顺着琴声抬头,视线在枝叶茂密的树顶飞快梭巡,果不其然,在某棵茂密老树的枝干交会处,坐着一个罩着宽大斗篷的人影。

那人侧头夹着小提琴,右手轻持弓弦,弦线在筛落的月光里映射冷光。

即使逆光导致蒋知妤无法看清对方的脸上表情,但她能感觉到那人也看到自己,但没有停下手中拉引弓弦的动作,反而继续指使鼠群再度攻向蒋知妤。

蒋知妤倏地拐弯绕到树干后侧,躲在对方看不到她的位置,然而鼠群依然能准确追向她,显然视线不受那人影响,老鼠们的视野是独立运作的。这点令她想起了那日离开生科馆时始终如影随形的跟踪视线,当时她使计却只撞见老鼠,这样看来有高机率就是这个人主使的。

如此一来,这个人看起来并非友军。如果蒋知妤想救那名男人,就必须先处理这个巡队能力是小提琴的斗篷人影。

顾不得是否会有影木人偶走进这片林区,蒋知妤唤出银剪,企图靠近那人。她必须将彼此距离缩短至三公尺以内,这是目前银剪能力生成细丝的极限距离。

她在树木间奔跑,无奈周围鼠群数量惊人,她迟迟无法接近对方。

——既然无法靠近那人,那只好破坏对方的立足点。

虽然过去从未将巡队能力使用在人形生物之外,但现在也只能碰碰运气。

她一边奔跑闪躲,一边尝试将目光焦点转移至斗篷人影站立的老树树干。

一秒。

两秒。

三秒。

她握紧银剪空中却始终没有反应,就在蒋知妤以为策略失败时,一条熟悉的金灿丝线凭空出现!

蒋知妤心中一喜,飞快箭步上前,先是用刀尖划散鼠群,随后双手各抓起银剪两侧连桿握把,朝半空中那条只有她看得见的金线张开剪下,老树立时轰然倾倒。

琴声戛然而止,鼠群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蒋知妤也在大树倾斜的瞬间收起银剪,侧身躲在树影里,等待落叶尘土落定。

只见皎洁月光自破了洞的林区照下,宽大斗篷的人影昂然立于这片光亮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