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军再次来到开封的讯息,已经在城中传开了,城中的文武官员们,再一次站到城头上,王燮因为升职,已经去了京师。

此时城中只有万余士兵,高名衡心急如火,但没有看到天命军的影子,他不敢向朝廷求援,只能先安排城内的文武官员们守城。

经过充分的协商,开封五门,各有将官:巡抚高名衡负责守卫西城门,苏壮协助防守;左布政使梁炳负责守卫东城门,都司谭国祯协助防守;总兵官陈永福负责守卫南城门,开封府知府吴士讲协助防守;管河同知桑开第负责守卫北城门,署军捕同知苏茂灼协助防守;推官黄澍负责守卫曹门。

山雨欲来。

天命军赶往开封的途中,新任三边总督孙传庭却在西安召见陕西诸将,随同汪乔年出关的三位总兵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都在邀请之列。

郑嘉栋、牛成虎两人就驻扎在西安,来得很快,而贺人龙驻扎在咸阳,是最后一个到达的,不过,贺人龙留了心眼,他不是一个人来到西安,而是带着部将周国卿、魏大亨、贺国贤、高进库,还有两个千户的士兵。

贺人龙带着周国卿和一个百户的士兵入了城,但在总督府大门之外,被一群护卫拦住,为首之人道:“奉督师大人之命,所有参会的人员,必须将亲卫留在府外,奥,是贺将军,对不住了,职责所在,贺将军不要让小人为难!”

周国卿目视贺人龙,犹豫不决,贺人龙迟疑了一会,向亲卫们摆摆手,又看了周国卿一眼,昂首从正门而入。

进入正门之后,走了不到五十步,便是会议所在的厅堂,贺人龙看了眼半掩的大门,正要抬步进去,又遇上一群护卫,“贺总兵,对不住,所有参会人员,一律不得佩带兵器!”

入厅开会,不允许携带兵器,那也是常有之事,但贺人龙心中想着襄城的事,总有些不安,从虚掩的厅门内看到郑嘉栋,还有一名相熟的武将,都没有佩带兵器,方才解下腰刀,递给护卫。

护卫躬着身子,双手接过腰刀,“贺总兵放心,会议结束之后,小人原封不动还上,如有差错,贺总兵可以砍了小人的脑袋!”

砍脑袋?贺人龙心中一动,但佩刀已经递出,不可能再收回了,他硬着头皮,推开门进去,找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坐了。

大厅之内,庄严肃穆,文武官员,都是鸦雀无声!

孙传庭曾经出任过陕西巡抚,众人都知道他一向谨严,在开会之前,谁都不敢轻易开言。

稍顷,孙传庭从h0u'me:n入,扫了众人一眼,自顾坐在主位。

众人的视线都被引到主位上,只见孙传庭一身戎装,倒似一位武将。

孙传庭再次扫了众人一眼,似乎很满意厅堂安静的气氛,遂缓缓道:“眼下国事艰难,流贼猖獗,今日召见各位,乃是要大家同心戮力,文官筹集粮饷,武将操训士兵……”

这样的大道理,如果放在平日,贺人龙恐怕早就打瞌睡了,但今日在大厅中,他的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遂伸长脖子,不放过一个字。

幸好孙传庭只是展望未来,并没有回首过去,陕西兵接连在河南失利的事,更是只字不提。

会议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孙传庭刚刚出任三边总督,为了加强与文武官员们之间的联系,午间便赐了宴会,官员们有什么难题,还可以在宴席上提。

宴席就在大厅内举行,满满两大桌宾客,除了美味佳肴,还有不少蒸馏酒。

这非常对贺人龙的胃口,无论是美酒,还是借酒交流,都是他的长项,原先隐隐的担心,早抛之九霄云外。

侍从们差不多已经上好了菜肴,闻着香、甜、辣味,贺人龙的馋虫早被勾引出来了,恨不得趁着众人不备,先向肚里塞进两大块白肉……

官员们陆续入席,侍从拍开蒸馏酒的封泥,顿时一股异香扑鼻!

贺人龙用力嗅了嗅,好香!暗地里吞咽了一口吐沫,目光却是盯着侍从手中的酒坛,这坛子不过二斤,哪够这些人喝得尽兴?待会儿一定快点喝……

即便在西安,蒸馏酒也是不多见吧?

就在贺人龙的注意力被酒菜吸引的时候,身后猛地窜出四名大汉,扭住他的双臂,将他按到在地,不由分说,用绳索缚了。

贺人龙大吃一惊,见挣扎不脱,瞪起虎目道:“大胆,敢对本总兵无礼?”

孙传庭缓缓站起身,看了眼捆得跟粽子似的贺人龙,脸上露出鄙夷之色。

贺人龙像是在珠峰上洗澡,霎时从头凉到脚,勉强挤出两个字:“督师……”

众人此时方才反应过来,满座皆惊。

贺人龙在河南襄城脱逃,造成前三边总督汪乔年孤兵被围,最后力战身死,众人都是知道的。

如果处罚贺人龙,罚俸、降级,众人都是理解的,这样当众抓捕,罪名显然不轻。

有相熟之人欲待求情,遇上孙传庭冷凛的目光,顿时将要说的话吞回肚里,搞不好就会惹祸上身,还是静观其变吧!

郑嘉栋、牛成虎两人,更是暗暗心惊,襄城弃了汪乔年,他们也有份,二人对视一眼,却是不敢动,厅堂内还有不少全副武装的士兵,就连这些侍从,恐怕都是士兵扮的……他们身上没有兵器,只能是砧板上的鱼肉了。

孙传庭从怀中掏出一份明黄色绸缎包裹的卷轴,缓缓打开,众人心中一惊:圣旨!

只有皇家才敢使用明黄色!

果然,孙传庭将卷轴打开,面南而立,高声道:“众文武听旨!”

众人便是傻子,到了这个时候,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大厅内一片寂静。

孙传庭扫了众人一眼,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剿贼总兵贺人龙,在新蔡、襄城两地,分别置前总督傅宗龙、汪乔年不顾,私自领兵出逃,致使傅宗龙被流贼擒杀,汪乔年力战身死……贺人龙虽是总兵,然怯战、溃逃,罪不容诛,着三边总督孙传庭抓捕,立即诛杀,不必押解赴京!”

“贺人龙罪不可赦,然念其曾经平贼有功,罪不及家人、属下,只诛杀一人,钦此!”

众人谢恩起身,郑嘉栋、牛成虎二人却是阴沉着脸,圣旨上没有对他们的处罚,会不会还有另一道圣旨?

孙传庭把手一挥,护卫们押着贺人龙向偏门走去,贺人龙一边挣扎一边道:“督师大人,属下虽有罪,但罪不至死,念属下曾经平贼有功,难道为了这点疏忽,就要诛杀?如此行为,实在让人寒心,今后兄弟们还如何平贼立功?”

孙传庭喝道:“有功必赏,有罪必罚!难道贺总兵忘了大明的军律?贺总兵曾经平贼有功,这才屡次晋升,累官至剿贼总兵,已经位极人臣,皇上如果不念旧情,新蔡之后,还能让你戴罪立功?”

贺人龙哑口无言,孙传庭继续道:“贺总兵初时作战勇敢,流贼称谓‘贺疯子’,那是武将的光荣,然而现在的贺总兵,已经蜕变为战场逃兵,并非朝廷卸磨杀驴,而是贺总兵晚节不保,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说到此处,孙传庭痛苦地闭上双目,摇了摇头,然后向护卫一挥手,护卫们押着贺人龙快步出了偏门。

须臾,护卫们捧着木盆进来,盘中盛放着一颗带血的首级,手机上是众人熟悉的兜鍪,不用看,自然是贺人龙的首级了。

孙传庭挥挥手,让护卫将首级带下去,扫了郑嘉栋、牛成虎一眼,却是没有说话。

郑嘉栋、牛成虎汗如雨下,但在厅堂中,他们除了俯首就擒,实在无力反抗,刚刚入厅堂的时候,他们还让各自的亲卫做着准备,谁知道孙传庭到了宴席的时候才动手,又请出圣旨,于情于理于法,都占据着大义……

孙传庭却是没有拿出圣旨,只是朗声道:“襄城兵败,郑嘉栋、牛成虎两位总兵,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惩处不足以正军法,”顿了一顿,方道:“皇上念你们初犯,罚俸禄半年,降为副总兵,着戴罪立功!”

郑嘉栋、牛成虎闻言,心中都是大喜,慌忙匍匐于地,“谢皇上恩典,谢督师宽宏大量!”

“起身吧!”孙传庭睨了两人一眼,正色道:“当今国事艰难之际,两位食君之禄,也要忠君之事,万万不可学那贺人龙。”

“属下知晓,属下等一定将功赎罪,为国立功!”

孙传庭这才向众人道:“诸位,贺人龙欺君罔上,本督已经正了军法,扰了各位雅兴,现在宴席正式开始!”又向张尔忠使个眼色,张尔忠点点头,快步出了厅堂。

众人对孙传庭的手段,又有了新的认识,哪还敢多言,匆匆扒了几口饭,连蒸馏酒都没喝,匆匆回到各自的岗位。

贺人龙被诛杀后,跟随贺人龙来到西安的周国卿、魏大亨、贺国贤、高进库等人,想要投靠流寇,陕西巡抚张尔忠利用利用周国卿与魏大亨的矛盾,设计斩杀了周国卿,将这部分军士分给了郑嘉栋、牛成虎等人,又晋升高杰为参将,接管在咸阳的贺人龙余部,事件才算平息下去。

孙传庭诛杀贺人龙,是要整治陕西兵,对付天命军的李自成,但李自成并不知道这件事,他按照既定的步伐,统率大军来到开封,五月二日,天命军先锋、第一营刘云水部的骑兵,已经出现开封以北的黄河大堤上,骑兵纵马奔腾,扬起大量的尘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