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盖大印!”小家伙说着,又捧起朱砂的手,将自己的拇指与朱砂的拇指碰了一碰。

这是君倾教小家伙的,这也是她与他曾经做过的。

她在路上见了两个羞涩的孩子这般打了勾勾,便一定要他与她也打一次。

他自是认为这是小娃儿才会做的事情,可她想,他便随了她。

朱砂觉得自己的眼眶又在发烫,一想到她的阿兔,她的泪就不由自控。

可她不能再哭。

她已经答应了小家伙,小家伙已经与她打了勾勾还盖了大印。

她不能再对她的孩子食言。

她也不会再对她的孩子食言。

“娘亲,小风叔叔说可能会有一点点疼的,不过娘亲不怕不怕哦!阿离会给娘亲呼呼的!”小家伙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拔开了瓶塞,再小心翼翼地将其凑到了朱砂的眼睛上方,而后轻轻地晃晃小瓶子,随即有白色的细粉末落到了朱砂眼睛里。

辛辣刺痛的感觉,像是又刀子扎到了眼睛里。

可朱砂却不能表现出疼。

因为小家伙在紧张地问她:“娘亲,疼吗?”

“不疼。”朱砂哑声道。

“娘亲不疼就好!”小家伙放心了,继续给朱砂的另一只眼睛放药。

朱砂疼得鬓角沁出了冷汗。

不过小家伙未发现罢了。

小家伙将小瓶子放下后连忙用小手将朱砂的眼睑阖上,然后替她慢慢地揉着眼睛,一边道:“小风叔叔说放了药之后要给娘亲揉揉眼睛的,这样的话,娘亲的眼睛很快就会不疼了的。”

的确如小家伙所言,她不仅不觉得刺痛了,反是觉得有一股舒服的清凉之意,舒缓了她眼睛的辛辣酸涩。

溯风……是真的心疼她。

“娘亲娘亲,还疼吗?”小家伙边揉边问。

“不疼了。”

“那,那阿离帮娘亲揉揉得舒服吗?”

“嗯,很舒服。”

小家伙笑了,笑得开心。

小家伙替朱砂揉了好一会儿眼睛后才收回小手,收回小手后又对朱砂道:“嗯……应该是揉好了的哦,阿离把娘亲的眼睛弄得脏脏,阿离用帕子湿湿水,帮娘亲擦擦脸哦!”

小家伙说完,便从床沿上挪了下来,走到一旁小凳上放着的铜盆边,将搭在铜盆边沿的帕子浸到了盆中的水里,将帕子拧干后才又走回到床榻边来,小心又认真地替朱砂擦着她的眼眶及脸颊。

小家伙认真的模样像极了君倾,让朱砂忍不住想抱上一抱。

小家伙的嘴似乎闲不下来,在朱砂面前,他总是有着说不完的话,就像朱砂在君倾面前也有着说不完的话一样。

“娘亲,小风叔叔说娘亲好难过,说阿离来陪着娘亲了,娘亲就不会那么难过了,阿离愿意陪着娘亲的!”

“小风叔叔还说,娘亲不能吃东西也不能喝水,不然娘亲会好疼好疼,阿离想给娘亲喝水,可是阿离不能让娘亲疼疼,所以阿离要听小风叔叔的话。”

“可是娘亲为什么会生病了?是不是爹爹不在娘亲身边,所以娘亲就生病了?”

“娘亲不理阿离,是不是阿离吵到了娘亲了?”

说到最后,小家伙有些不安。

“娘亲没有不理阿离,娘亲稀罕听阿离说话,娘亲只是在听阿离说话。”她早已不再嫌弃小家伙的唠叨。

或许,他只是怕她寂寞,所以一直在与她说话而已。

就像他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她对他说的话那样。

她要他与他的爹爹多说些话,不让他的爹爹寂寞。

她的孩子,不过是在听她的话而已。

他是个听话乖巧却又可怜的孩子,她怎会不理他。

“真的吗真的吗?娘亲稀罕听阿离说话吗?”小家伙眼睛亮亮的,不敢相信朱砂的话。

“嗯,真的。”

“阿离稀罕娘亲!好稀罕好稀罕!”小家伙开心得突然一个激动,就扑到了朱砂身上,对着她的脸颊就是用力地吧唧一口。

朱砂又笑了。

“阿离,现在是什么时辰?”朱砂柔笑着问。

“回娘亲的话,阿离不知道时辰,阿离只知道现在天好黑好黑。”小家伙诚实道。

“阿离今夜和娘亲一块儿睡如何?”朱砂不想与小家伙分开,“和娘亲说些话,等到天亮的时候,娘亲的病就快好了。”

“好呀好呀!”小家伙高兴得直拍小手,“阿离稀罕和娘亲一块儿睡!”

小家伙说着,就迫不及待地蹭下了鞋子,爬上了床榻,好像他早就想躺到朱砂身边来一样。

小家伙爬过朱砂的身子,躺在了床榻里侧,却是将身子贴到了朱砂身上来,紧紧抱着她不放,还将脑袋在朱砂身上蹭了蹭,一副撒娇的模样。

小家伙一高兴,就有些藏不住话,只听他开心道:“娘亲娘亲,天亮了的时候,阿离有秘密要告诉娘亲哦!”

“什么秘密?”

“小白说要到明天天亮了才可以说的,阿离现在不能说不能说的!”说了的话,就不灵了!

“好。”朱砂没有追问,因为她想到了小家伙曾说过的话,让她觉得不安。

“阿离,你曾说过……你爹爹快死了,是怎的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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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急有缓,缓一章,明天继续走剧情。

这两天忙,所以今天的更新又晚又少,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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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终章【上篇】

天又黑了。

秋雨未停,从正午时响雷落雨开始,秋雨就没有停过,一直在下,就好像是上天震怒又哀伤的泪,止不住。

秋雨哗哗沙沙地下,本当是暗夜,而整个帝都,却明亮如白昼。

不是万家灯火,而是兵卫战士手中沾过猛火油的火把。

兵卫不是燕国的,战士也不是燕国。

他们,都来自卞国。

在帝都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轻而易举地便破了这燕国的帝都。

不仅是轻而易举地破了燕国的帝都,甚至还轻而易举地生擒了帝君姬灏川。

又或是说,根本就不需要卞国的士兵出上一丝一毫的气力,帝君姬灏川便落到了他们大将军的手里。

君倾亲手将姬灏川交到了卞国大将军的手里,根本就不给姬灏川任何还手之力,卞国的铁骑,也根本就不给燕国的士兵任何攻过来抢回姬灏川的机会。

猝不及防的伤,往往最是致命。

就算心思缜密如姬灏川,仍是会有想不到的事情。

想不到,就没有防备。

没有防备,就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

死。

可有时候,死也并非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相反,有时候,死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若非如此,世上有怎会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样的一句话?

不过,姬灏川没有死,非但没有死,他身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阶下囚的模样。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在宫城之中,在朝堂大殿上,坐在他的龙椅上。

宫城还是如以往一般,安静,灯火也依旧如寻日里一样,明亮,却亮得令人心慌,亮得令人心惊胆战。

这还是燕国帝君的宫城,却又不再是燕国帝君的宫城。

因为自己家里,是从不会邀上这般多自己不喜爱的人来作客的,而如今这宫城里,处处都是姬灏川不喜的人。

可就算不喜,哪怕嫌恶入骨,姬灏川的也赶不走。

就像此时此刻他面前就坐着一个让他恨之入骨的人,他也赶不走一样。

莫说赶不走,也莫说站起身,他便是连动上一个指头或是动动嘴的力气都没有。

坐在他面前的,墨衣墨发,正是君倾无疑。

君倾在龙椅前摆了一张太师椅与一张长案,他就隔着长案坐在姬灏川对面,长案上摆着茶具,旁边还有一只小陶炉,陶炉里有红亮的炭火,陶炉上搁着一只铜壶,正有白气从铜壶嘴里冒出来,还能听到铜壶里传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水开了。

君倾并未急着将烧开了水的陶壶提起来,而是在慢悠悠地从长案上的一只色泽老旧的木盒子里拈出一些干茶来,放了一小把在姬灏川面前的茶盏里,再放了些在自己面前这只茶盏里。

他的动作很是自然,他的瞳眸一动不动,他是个瞎子,却又似看得比一个正常人还要清楚。

他的一举一动,根本就看不出他是个瞎子。

只听他一边缓缓道:“下臣喝茶向来没有讲究,水一烧开,往茶盏里一倒,泡好便喝,还望帝君莫介意下臣这般粗陋的饮茶习惯。”

“说来,这还是下臣第一次这般有幸与帝君独自饮茶,真是荣幸之至。”君倾说得不紧不慢,他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说着荣幸的话,他的面上却没有丝毫的荣幸之色,只见他边说边伸手去提已经烧开了水的铜壶。

铜壶的提手上没有搭着棉巾,提手已被炭火与滚烫的水气蒸得烫手,可君倾将其握在手里时既没有迟疑亦没有不适,仿佛他没有痛感一样。

可既是有血有肉的人,又怎可能没有痛感没有知觉。

只是这世上总有这样一些人,习惯了疼痛,早已练就了就算再疼,也不会表现在面上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