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昌宇环顾了一圈,将同僚们的眼神都收在眼底,最终开口:“十一殿下不必总纠结于两国交情的事,此事刑部经过刑部审查,谁都做不了假。”

说罢,竟直接让人呈上了卷宗,羽皇翻开一看,果真详细纪录了前前后后的事项,罪名也是定好了的。

“怎么可能——”反应最大的当属秦郡主,她满脸震惊地看着秦昱荀,声调都变了:“你这些日子不是得了病不能见人吗,怎么会......”

两位皇子似乎也对此颇为惊讶,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双双陷入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郡主随后又去看对面的苏氏兄弟,但二位皇子都只是默默地移开视线,一言不发。

郡主的表情愈发的奇妙起来,她轻咳两声,稍微提高了些声调:“康王殿下?”

康王殿下又去看他那袖子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郡主的声音有些颤抖,视线往左瞄:“十一殿下?”

十一殿下还是那副样子,没有表情就是最好的表情。

秦郡主一脸的不可置信,满脸都写着“我把你们当队友你们却坑我”愤怒,当着众人的面便朝着二位皇子走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问十一皇子:“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怎么不告诉我?这都定罪了还怎么翻盘啊?”

场面一度尴尬到窒息。

秦郡主的声音看似很小,实际上也有不少人听到了,面对眼下的场景,万建和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万昌宇也觉得场景有些诡异,但当时他们的确是抓紧了时间把案子给定下了,期间还费了不少力气去对付苏寒和苏珩的人,秦瑾瑜有几次要找秦昱荀,他们逼着秦昱荀写信应付过去了。

以秦瑾瑜如今的郡主的身份,要去找魏国的使者总是不太方便,因此找了几次没消息便也作罢。

万昌宇虽然心中觉得有些不对,但是眼下的场景由不得他细想,已经属于他们阵营的臣子开口了,正是上次宴席上的中书令:“陛下,此人在您的面前都如此嚣张,若是到了私底下,更不知如何猖狂,若非二位大人察觉,只怕是您都要被蒙在鼓里!”

秦瑾瑜悲伤捂脸。

她堂堂郡主,连一个称号都不配有了吗?咋就变成“此人”了?

羽皇继续翻着纪录当时案情的卷宗,语气之中带着肯定:“这前前后后的纪录倒是详细,也无甚可疑之处。”

说着,他看向自己的长子:“苏寒,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其实对于羽皇的表现,万氏父子是不太满意的。

羽皇这看似是斥责,其实还是给了康王一个辩驳的机会的,像之前参与了宫变的二皇子和九皇子,根本就不用审,直接就把人给押到宗人府去了。

这案子定便也定下了,等到他们几个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就来不及了,但羽皇定了规矩,若是小的案子也就罢了,大案审完后是一定要在朝会上汇报给羽皇的。

这个理由看着正当,万氏父子却都怀疑羽皇不过就是想让他们和苏珩斗个两败俱伤,而羽皇好坐收渔翁之利。

他们纵然不想被利用,然而眼下情形紧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管如何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启禀父皇,可否让儿子看一看这卷宗?”苏寒终于在秦瑾瑜略显愤怒的目光中结束了沉默,开口道:“秦特使虽说与儿子不相熟,到底身份特殊,或许这之中有什么误会,若是轻易定案,怕是会影响了两国的和睦。再者,依二位万大人的言论来看,儿子今日若是不解释,怕是日后逃脱不了舞弊的罪名。”

苏珩说的简单,其实在场的人都知道,若是苏珩今日不能翻盘,岂止是科场舞弊的罪名,这叛国的罪名只怕是也洗不清了!

“朕倒要看看,这卷宗你能看出什么不妥之处,”羽皇随手将卷宗往旁边一递:“拿去吧。”

立马便有宫人上前接住卷宗,再恭恭敬敬地交到苏寒手中。

苏寒仔细地看了一下卷宗,再重重地合上。

万氏不愧是大家族,万建和也不愧是三朝为官的老油条,虽然秦昱荀什么都没做,光凭着他们伪造的证据,还是顺利地给人定了罪。

“秦特使并我羽国之人,此行前来本是为了两国交好,其身份自然十分特殊,不可随意捉拿审判,”康王殿下不仅容貌上是羽国数一数二的好容颜,说起话来的声音也是极好的,如微风拂面一般,只是这风落到万昌宇面上便如刀割一般:“即便真是犯了罪,也该移交到大理寺审查才是,如此大案,区区刑部怎可擅自主张?”

“再者,”苏寒放下卷宗,目光如利刃般扫向万昌宇:“这卷宗之上所纪录的证据,无非就是几个人证罢了,万侍郎,我们羽国向来律法森严,何时凭着几个市井小民的几句话就能给魏国的特使定罪了?我若找几个人说侍郎你窝藏反心,意图犯上,你是不是也该认罪?!”

“殿下,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刑部向来处事公正,”万昌宇被台词背的十分流利,期间还不忘了做出愤慨的表情,演技足以碾压戏班子里的所有成员:“我刑部根据当时在场之人逐一排查过可疑人物,随后又发现事发之前有人在李麻子家的铺子里买了整整两桶的火油与数根蜡烛。火是醉仙楼从东面开始烧起的,东面的损害迹象最为严重,灰烬里还有几根没有燃烧完的蜡烛和残余火油,最后发现了有人鬼鬼祟祟地处理剩下的物件。经审查,此人是魏国使团当中的张东,他交代了一切之后才定的罪,人证物证皆有,怎能说是仅凭几个人证?”

当初魏国所排出的使者的确不止秦昱荀和秦瑾瑜叔侄二人,还有十多人,只不过他们并没有跟着秦氏叔侄一起出行,而是远远地跟在后面,直到叔侄俩进京三日后他才跟过来。

这些日子他们也都随着秦昱荀一同住在驿站,存在感不强。

“原是如此,”秦瑾瑜忽然一笑,刚才的愤怒和惊讶全都消失不见,仿佛那只是幻觉:“我记得我那日被人关起来差点儿烧死,很不巧,我这儿也有人证,要不要带上来看看?”

“闺女你没事吧?”康王殿下一幅超级关心女儿的慈父表情。

秦瑾瑜对苏珩嘀嘀咕咕:“我觉得你哥真的需要找个女人生孩子了,不然他老占我便宜。”

苏珩......苏珩在憋笑。

只不过他表情冷漠根本看不出来。

“恕臣冒犯,”万昌宇将手中的笏板收进袖子里,皱眉看着秦瑾瑜:“郡主当日似乎一直面色不太好,莫不是太过于劳累出了幻觉,不然为何当时不报官?”

“这个问题问得好,”秦瑾瑜拍手:“我这不是迟迟没有找齐证据,所以直到今日才和万大人一样来禀报陛下。”

秦瑾瑜转身请示羽皇:“陛下,我知道口说无凭,因此也找了人证前来,陛下可否准许我将人请进来?”

万昌宇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立马开口:“太和殿并非什么人都能进的地方!”

万建和老油条明显比他儿子要聪明许多,他根本就不提此事,而是完完全全的避开:“陛下,有关康王殿下舞弊以及秦特使放火之事......”

换了个一边倒的皇帝可能直接就给苏寒几人判罪了,只可惜羽皇并非万氏的坚定支持者,作为一个想让底下人斗来斗去自己好稳坐皇位的皇帝,之前支持万氏做了不少事情,此事便掉转了方向,打断了万建和的话:“既然与醉仙楼之火有关,便不可不管。太和殿虽是议政之所,却也是天底下公平之所在,斩罪恶,去冤屈,今日便把人都带上来吧。”

众臣都一幅见了鬼的表情。

羽皇能说出这种话,比娼妓说自己是忠贞的良家妇女这种事情还要离谱。

宫人的办事效率就是快,话音才落下没多久就领着两个女子进来了。

两位女子几乎是并肩走的,只不过其中的一位要稍微靠前一些,顶着一张绝好的容颜,一举一动也十分大气,一看便是出身不凡。

另一位则显得平凡许多,容貌平平行为,举止则有些不堪,全程畏畏缩缩,缩着脖子哈着腰,低眉顺眼的,看着不像是人证,倒像是牢中关久了的犯人。

羽皇最是看不得这般畏畏缩缩小家子气的人,一瞬间脾气又上来了:“这人什么来历?行为竟如此猥琐。”

“陛下请听我介绍,”秦瑾瑜不慌不忙地站了出来:“这位是当初在醉仙楼将我关起来的侍婢,受了不少主人家的威胁而有些胆怯,至于另一位——”

秦瑾瑜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乃是曾经的越天宗,也就是如今落幽谷的实际掌权人,凌谷主的姐姐凌君妧。”

万建和的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就是握着笏板的手有点儿抖。

万昌宇的面上不难看出他对于如今事情走向的不可置信。

那个侍婢的确是当时他派去将秦瑾瑜关起来的那位,至于凌君妧,落幽谷谷主长姐这等重要的身份,普通人根本不敢假冒,否则会被落幽谷追杀。

侍婢根本不敢看万昌宇的眼睛,她人跪在地上,目光不断的往万昌宇的衣摆处瞄,还没开始说话就开始哆嗦,好不容易开始说话了,语调中还带着哭腔:“奴婢,奴婢是小万大人身边的侍婢,那日大人先是吩咐奴婢往郡主身上泼水,然后又让奴婢将郡主带到无人处关起来,说是......说是要给康王殿下一点儿颜色看看。”

“胡言乱语!”万昌宇指着那侍婢,气得手都在抖:“我身边何曾有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侍婢!”

那贱婢自从前日就告假说要照顾她那重病的母亲,万昌宇人念在她们母女二人皆是府中的家生子且都住在府内的缘故,倒也没有反对,谁料这贱婢竟出现在此地!

“我......”那侍婢明显是被吓得狠了,接下来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就开始哭。

秦瑾瑜只得补上:“万侍郎那儿想必还有这侍婢的卖身契,此事焉能作假?”

秦瑾瑜站在万昌宇对面欠扁地笑。

你能收买我魏国使团的人,难道我就不能侧翻你身边的人?

万昌宇咬牙切齿。

竟小瞧这死丫头了。

“奴婢,奴婢真是受了指示......”侍婢终于缓过了一口气来,哭哭啼啼地从怀中抽出一张纸:“这是小万大人当初指示奴婢行事的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