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定都城笼罩在一片蒙蒙细雨之中。

街巷人群中走来风尘仆仆的一对男女,正是久寻郎昶而不获的苏漓、江元。距郎昶失踪至今,已过去一个多月,她带着四使自辽城一路查探至定国,几乎调动了沉门全部力量,仍然寻获不到郎昶的踪迹,一行人仿佛就此凭空消失了!苏漓决定兵分两路,项离挽心继续留在边界查找线索,她与江元秦恒则直往定都,心里抱着一线期望,或许郎昶早已脱离了险境,返回定都也未可知。

入城之后,三人分头行事,秦恒去客栈打点,她与江元先到市集逛逛,看能否打探到一些消息。

相比晟都的大气恢弘,汴都的异族风情,眼前这座以富庶、安逸而闻名天下的百年古城,更似一副水墨丹青的画卷。只见白墙灰瓦,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无不精巧别致,随意一处景色皆可入画。

若从空中俯瞰,整座定都城酷似一条锦鲤。城池左侧金门桥外,便是闻名天下的定川运河,一路往南直下汇入碧孤大江。百集会期间,远道而来的商船数以万计,整齐停靠在金门桥外左侧的河道码头。由此处,一条主河道从西至东,横贯整座城池,将都城一分为二。

皇宫位于主河道北面,两侧分别为府衙区及官员居所。南面主要为民居和商贸区。定都城四面环水,城中河道密布,三五步便是一座桥,可谓名副其实的水乡之都。

主街道两侧的各色商铺,多不胜数,其中以布匹店成衣店为最,繁盛境况远非晟汴二都可比。店内选购货品的客人三两成群,服饰精美,无论男女老少,皆是怡然自得,慢条斯理地与店家谈笑议价。

途经城中最大的一座茶楼,二层大敞开的窗后,传出慷慨激昂的辩论声,仔细听来,是几名少年书生对当今天下局势高谈阔论,不一会儿话题又转到朝中政事,言辞之间针砭时弊,颇为犀利,却不约而同对当朝太子殿下郎昶流露出敬仰。

江元不禁叹道:“传闻定都景致秀美,商贸繁荣,民风开放,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苏漓也点头道:“天下风流才子多不胜数,多半出自定国,看来不是没有原因的。”说话间,她不自觉慢下脚步,十尺之外的小摊上,摆满了各式木制品的小玩意,从九连环、孔明锁到飞禽走兽,每一件都做工精巧,引人瞩目。

摊主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他神情僵硬,一动不动地坐着,双眼只专注巡视摊前来来往往的人群,也不主动招呼客人,似乎并不在意生意好坏。察觉到苏漓注视的目光,他警觉地抬眼。

苏漓心中一动,这双眼清澈明亮,明显与他的外貌年纪不相符,眼神中更是充满戒备。短短对视一瞬,男子随即冷漠地移开了目光。

他头发略显凌乱,发际边的皮肤隐约有些浮凸不平,应该是易了容的,只是手法并不高明。苏漓看在眼中,只是低头微微一笑。目光流连,一柄短剑吸引了她的目光,不觉上前拿在手中把玩。

短剑长约一尺,宽三指,剑鞘漆黑,剑柄上雕刻的纹饰简单,却无比精细。掂掂分量,比寻常短剑要轻了不少,不知以何种特殊材质打造而成。

“小姐不是想给侯爷买把剑做礼物?这把如何啊?”

身后赫然响起女声,苏漓闻言转头,只见一位容颜娇美的紫衣女子正盯着这摊子瞧,她衣饰华丽,神色倨傲,身后跟着几名丫鬟侍从,显然非富即贵。

紫衣女子皱了皱眉,漫不经心地扫过苏漓手中短剑,不屑地冷哼道:“什么不知名的破铜烂铁,也配得起他老人家尊贵显赫的身份!”

如此光鲜亮丽的一位佳人,却没有与之相称的礼仪风范。苏漓不禁暗暗摇头,将剑缓缓抽出,剑身雪亮照人,如一泓秋水。剑柄末端镶着一枚小小的绿色宝石,苏漓心念微动,轻按一下,只觉手中短剑忽地一震,银光乍现,冷冽的剑气倏然激荡开来,波动不息!

她鬓边的几根青丝随风轻扬,缓缓飘落在地!竟是被这剑气所断。众人定睛一看,自短剑的剑锋处居然又弹射出一尺来长的剑身。

众人惊呆了!

清越的剑鸣依旧铮铮作响,回荡耳边,过了片刻,方才渐渐消失。

苏漓惊叹不已,莫名生出几分欢喜,这如水剑光,令她不由自主联想到东方泽腰间那把绝世名剑,流光。这两柄剑,一柄刚柔并济,一柄伸缩自如,均是深藏不露,内有乾坤,犹如天生一对!

苏漓忍不住赞道:“真是一把好剑!”习武以来,她一直没有适合的兵器,而这柄短剑握在掌心里的感觉无比贴合,分量也足够轻,仿佛为她量身订造。

第一次,她动心了。

灰衣男子似乎全没想到这女子竟会发现短剑的秘密!紧张得手足无措,情急之下腾地站起身来。

江元开口问道:“这把剑怎么卖?”

“慢着!这把剑,本小姐要了!”紫衣女子连忙阻拦,见这短剑另有玄机,竟是她生平仅见。饶是不懂兵器之道,此刻也能明白此剑绝非俗物。她一摆手,侍从立即将沉甸甸的钱袋丢到灰衣男子脚下,笑道:“这里有黄金十两,都是你的了。”

灰衣男子一震,忽地回过神来,硬邦邦地道:“这把剑不卖!”

紫衣女子神色不悦,皱眉道:“十两还少?那你说个价。”

灰衣男子硬声道:“多少钱也不卖!”

紫衣女子脸色一沉,“本小姐看中的东西,从来没有人敢说个不字!”

灰衣男子气不过道:“你这是不讲道理!”

双方一人一句,半步也不退让。苏漓轻叹道:“既然老板都说不卖了,这位小姐又何必强人所难?一点小事闹得僵了,彼此面子上都不好看,也失了身份。”

“你又是什么身份?敢来教训本小姐?”紫衣女子素来娇蛮任性,今日却被当众扫了颜面,顿时恼羞成怒。她一挥手,两名侍从立刻窜上来,劈手便去夺苏漓手中的短剑!

苏漓后退一步,她知道这剑气的厉害,唯恐锋利伤及无辜,手腕轻转,偏移了剑锋,同时按动机关,银光悄无声息收回。

江元闪身挡在苏漓身前,不过三两下,两名侍从已经摔倒在地,哎呦半天爬不起来。他冷冷道:“出身名门却如此蛮不讲理,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懂,真让人大开眼界!”

紫衣女子顿时花容失色,慌乱中连连后退,这一男一女竟是会武功的?

苏漓面露不悦,正要开口,眼角的余光却见腰间一道白光直往地上坠落。

郎昶的蟠龙玉佩!

苏漓心头一惊,玉佩即将落地前一刹,稳稳抄在手中!没想到方才剑锋回转,无意间划破了她的腰带。仔细查看玉佩丝毫无损,一颗心方才踏实下来。

苏漓的举动引起紫衣女子的注意,待看清她手中之物,神色登时大变,她瞪着那玉佩,失声叫道:“太子哥哥的蟠龙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