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遗腹子。

我妈怀我三个月的时候,我爸去隔壁村给人看病,回来路上遭了大暴雨,连人带自行车冲进了河道里。

村民们捞了三天三夜,就只捞上来我爸的一只鞋。

我妈抱着那只鞋整天以泪洗面,爷爷也一夜白了头。

直到我妈的肚子一天天鼓起来,家里沉重的氛围才有所好转。

农历七月十三那天,村长儿子王大柱结婚,爷爷被请去帮忙。

我妈还有一个来月就要临盆,挺着大肚子行动不便,就待在家里,以免碰撞动了胎气。

傍晚时分,我妈正在院子里忙着收草药,邻居宋寡妇冲进来,拉着我妈的手急道:“惠芬,你男人的尸首找到了,棺椁马上就到村口了,你怎么还不去接?”

我妈懵了。

这都过去几个月了,谁也没想到我爸的尸首还能被找到。

我妈撒腿就往村口跑。

天色渐暗,村子里起了一层薄雾。

一队人披麻戴孝,抬着一口厚重的棺材从村口缓缓而来,走在最前面的妹妹头小女孩手里还捧着我爸的遗照。

我妈盯着我爸的遗照,几个月来的悲痛、思念以及委屈,一股脑儿涌上心头,整个人就要扑过去。

就在这时,爷爷不知道从哪儿跑了出来,一把抓住我妈,吼道:“谁让你来这儿的?赶紧回家去!”

我妈指着送葬队伍眼泪直掉,却被爷爷硬扯着转身,大步往回走。

刚走没几步,他猛地顿住脚步。

前方不远处,王大柱家屋后的大槐树上,吊着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女人。

风一吹,女人的身体缓缓转动过来,一双圆瞪着的眼睛直盯着我妈的肚子,分明就是王大柱今天刚娶进门的新媳妇。

爷爷大叫一声:“红白双煞!惠芬,这是冲着你和孩子来的,闭眼,跑!”

可是已经晚了,我妈两只脚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

她只感觉前方上吊的新娘和后方送葬的队伍瞬间朝她平移过来,诡异的压迫感逼得她喘不上气来。

下一刻,新娘的大红嫁衣换到了我妈身上,身后我爸骑在棺材上,微笑着朝我妈招手:“惠芬,我来接你和孩子了。”

我妈着了魔似的,抬脚就要跟我爸走,爷爷拉都拉不住。

情急之下,爷爷拽出別在腰间的大烟斗,从里面剜出一坨烟油吞进嘴里,咬破舌尖,舌尖血混着烟油朝四周喷去,只听得一片鬼哭狼嚎。

有血顺着我妈的大腿往下流,她无助的叫了一声:“爹,我好像要生了。”

我妈痛得死去活来,却迟迟不见我出来。

接生婆说我是撞煞而生,如果再生在七月十五的大煞之日,怕是不好。

可偏偏刚过了七月十五的零点,我就呱呱落地。

接生婆骂了一句‘晦气’,匆匆逃离我家。

据说我生来脸上布满了黑色胎记,如倒伞状铺开,一根长茎攀着鼻梁往上,在眉心之间形成一个紧闭的蒴果。

爷爷把我抱在怀里,粗糙的大拇指抚着我眉心间的蒴果胎记,痛心道:“重楼七叶,蒴果对开,我们重家几代人翘首以盼的药灵显世,我竟没能护得住!”

爷爷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转手掏出一把小刀,直接挑断了我眉心间因为大哭而暴起的青筋。

屋里顿时阴风大作,嘶嘶的蛇吐信子声不绝于耳,墙根处、房梁上、窗户外,到处都是虎视眈眈盯着我的蛇。

爷爷抱着哭声越来越弱的我就要夺门而出,我妈一把抓住爷爷的衣角,不安道:“爹,你把孩子抱去哪儿?你要做什么!”

“去祖坟求蛇仙。”爷爷坚定道,“重楼生处必有大蛇守护,这孩子若没有蛇仙护着,活不过今夜!”

我妈死死拽住爷爷,直摇头:“可是咱家祖坟里封印着两条大蛇,一条是咱家的保家仙,另一条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爹,封印不能撤,这是祖训!”

爷爷一把甩开我妈的手,咬牙道:“我重家都快断子绝孙了,祖训算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