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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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频繁地半夜惊醒,醒来以后要很久才能再次睡着,有时候甚至会干脆起来,去窗前坐着,背影黑糊糊的,映着雪白的月光。
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章铭盛不由得往这方面想。闻逸每每在夜晚醒来,先是下意识地朝他靠近,又会停下来静静凝望他很久,最后却把视线挪开,并且有意识地让自己的目光所及之处避开章铭盛的位置。
他不肯看他。
有一次坐在窗前,闻逸的表情是压抑不住的焦躁。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吧,他的指甲不停地扣着自己的指关节,掐出一道道印子撕开微小的一块皮,第二天还会疑惑地跟章铭盛抱怨:“怎么洗个脸手上这么痛”。
你在焦躁什么呢,恐惧什么呢?
我……吗?
章铭盛明白自己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先行坦白,但害怕的不止闻逸,在没有婚姻的契约束缚两人的情况下,他拒绝跟闻逸透露他非人的一面。虽然他已经无数次在日常生活中有意无意地试探过了,闻逸似乎对此接受良好,但猜测是一回事,明说就又是另一回事。
在这种情况下章铭盛能够求助的人选只有一个。
“你确定……他是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而不是单纯的婚前恐惧症吗?”姜鸿咂咂嘴。
他是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兄弟的某些不同之处的,从两人第一天见面的时候就知道,那种情况下还能救起来两个人甚至有余力帮他捞钱包的怎么可能是普通人,世界冠军都没有他憋气时长的一半好吗,那时候他差点都以为他淹死在水里面了。
“婚前恐惧症?”
“您上个网吧,这个情况其实挺常见的。不少小夫妻在临结婚前因为一时无法适应身份的转变或是觉得自己暂时还没有承担家庭责任的能力,会出现焦躁、不安、恐惧、发抖、心悸等一系列从心理到生理的不适。这个症状跟我未来嫂子符合吗?”
“确实符合。但你说的这些,好像不论从哪方面来讲,都说得通。”
闻逸的确是在害怕,但他到底是害怕章铭盛还是害怕步入婚姻,这点还是没有办法分辨。
“额,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啊,我又不是专业的。我也没结过婚,要不问问我爸?或者你想想,闻逸他排斥你的接触吗?”
“白天不排斥,白天他还挺黏我的。但晚上我假装翻身去抱他,他的肢体反应显得很僵硬。”
“……你不会是晚上现原形了吧。”
“?”章铭盛与姜鸿面面相觑。
姜鸿硬着头皮道:“有些妖怪吧,他白天和人长得一样,但是晚上法力不稳定,就会露出一些破绽,这个时候如果伴侣恰好醒来,就会吓得半死。可是吧,等到了白天,明明又一切正常,伴侣就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在做梦搞错了什么的,患得患失感到非常不安。”
“……我要是妖怪我第一个吃了你。”
“别这么早下定论嘛,我也不是说你一定是妖怪,但说不定是类似的什么东西。”说到这里姜鸿觉得哪里不对:“呸,说错了,你不能算东西。嗯?这么说好像也有歧义,那你是个东西?”
“你还是闭嘴吧,谢谢。”章铭盛闭了闭眼睛,无法直视。
姜鸿“切”了一声,不理睬这个老给自己泼冷水的家伙,自顾自地跑去和小女友约会去了,唱完歌才慢慢悠悠发了一条微信。
“你懂我意思就行喽。你还可以试探一下闻逸,比如跟他商量一下婚礼的流程布置什么的,如果他显得很焦躁,那可能就是恐婚。如果没有,那么很不幸,他怕的可能就是不是个东西的你了。”
也就这个提议还算有点用。
“谢了。”
“记得请我吃饭。”
“姜大少爷缺那一顿饭钱?”
“不缺,但这意义不一样。”姜鸿发了一个贱兮兮贼兮兮的表情:“这是我翻身农民把歌唱的里程碑!”
以往都是章铭盛替他解决烂摊子,章铭盛感谢他——那可是破天荒地头一回呀头一回!
姜鸿又发了一个精神小伙疯狂甩头的表情包。
看不懂他在说什么。
章铭盛将手机往桌面上一放,毫不留情把人用完就丢,无视了姜鸿独自一人表情包的狂欢。
领证的日子越是靠近,闻逸就显得越发慌张。他没有不愿意和章铭盛结婚,也不是害怕承担不起责任,更不是觉得章铭盛难以依靠,只是现在的生活太过美好,他害怕这是假的,害怕梦醒之后又留他孑然一身。
他能承受阿樟离开他一次,但得而复失,那是什么样残酷的惩罚,还不如从来不给他一点希望,他反而比较能接受现实。
在章铭盛找他商量定制婚礼礼服的时候,闻逸难以自抑地狂喜,无意识地就咬上了食指的第二个指关节。
疼的,应该是真的对吧?
他们真的要在一起了,他年少时的爱人,终于会成为他的归宿,光明正大地领着他站在亲朋面前,坦然接受他们的祝福。
这比闻逸先前的打算好上太多。如果阿樟没有化成人形,哪怕叔叔婶婶认识到了他的确拥有灵魂,相信了一棵树能和人谈恋爱,他也还是一棵只会说话的树。他能给闻逸什么?不过就是闻逸不停地迁就他罢了,叔叔婶婶不可能会放心得下。而为了阿樟的安全,闻逸也不可能邀请自己的室友与阿樟见面,虽然他们是“父子”关系,闻逸并非不信任他们。但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知道的人每多一个,阿樟就多一分危险。
偷偷摸摸地在一起,和得到亲朋祝福的领证结婚,那怎么能一样,后者毫无疑问会幸福许多。阿樟一定是早就认识到了这一点吧,所以才固执地要走……
阿樟真好,阿樟就算失去了记忆,也和以前一样深爱着自己。
闻逸的思绪飘得越来越远,却被耳边的声音打扰——
“小逸,吐出来,别咬自己,小逸听话,松口。”阿樟的声音温润中难得带了一丝焦急,不停地呼喊他的名字,总算让闻逸回了一点神,一个笑脸登时扬起:“怎么了阿樟?”
章铭盛眼神复杂,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似乎又不太高兴,捏起他的手指放在自己眼睛下仔细观察,闻逸才发现自己手指上竟然沾着自己的口水。
……丢死人了,他又不是小婴儿,怎么,还在口欲期吗?
老脸一红,闻逸赶紧抽出床头的湿巾大力擦拭。
章铭盛沉着脸看着闻逸一点不心疼自己在摩擦下泛红的皮肤和发紫的牙印,还在使劲地擦拭,就连坚韧的湿巾也难以承受,在手指的拉扯下发出了撕裂的声音——
“小逸!”章铭盛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
好像是生气了。
闻逸隐约想起来章铭盛跟自己说过,他是有一点洁癖的。
啊这,那就难怪了,手指糊上口水,哪怕是闻逸这种单纯爱干净而没有洁癖的人都接受不了,更何况章铭盛呢?
他这会儿洁癖发作,恐怕有着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不适。
“我马上去洗手。”闻逸站起来,打算把湿巾丢掉,丢掉之前,他下意识地最后用力擦了两下,一边擦一边说:“对不起,我忘了你有洁癖了,我……”
“我”后面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章铭盛扼住了手腕,夺过了闻逸手指的控制权,不允许他再动一下。
他揽住他的腰半抱半强迫地带到了客厅,安置在柔软的沙发上,自己则去电视柜那边翻出里面的小药箱,随手一掀盖子很不耐烦似的哗啦啦翻了两下,带着家用绷带和药粉回来了。
闻逸打量着他阴沉的脸色:“你拿药粉和绷带做什么,你受伤了?”
不知是不是闻逸的错觉,章铭盛听完脸色更差了。
他甚至都不肯回答他的问题,一声不吭地抓起闻逸的手,动作却截然相反,开始小心轻柔地消毒处理。
闻逸直到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把手擦出血了。
出血点没有多大,就在牙印最尖锐的几个位置,想来是刚才咬的时候就在破皮的边缘疯狂试探,刚刚湿巾擦得太用力,就把皮给磨破了。
还因为湿巾里面含有酒精成分,这会儿接触到伤口有点火辣辣的疼。
“就这点伤口用得着绷带吗,别包了。我还以为你哪里伤着了呢,吓死我了。”闻逸笑着想把手抽回来,被章铭盛很凶地瞪了一眼。
闻逸愣住了,反应过来后一脸不可置信:“你居然瞪我?章铭盛,你出息了?”
章铭盛埋头处理伤口不理他。
“竟然还敢不回我的话了,章铭盛你是不是想造反啊,我不是你的小逸了?你一点都不心疼我了?你冷暴力我,你不爱我了……”头顶的人还在不知死活地喋喋不休。
还敢说自己不爱他,他是真敢说。到底谁暴力谁,他自己都舍不得这般粗暴地对待小逸,结果呢?他倒好,一点不心疼自己。
还嬉皮笑脸试图逗他开心……章铭盛不想笑,他一点都不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