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春光无限好,皇城郊外迎绿柳。

几匹马悠闲地在暖融融的日头下走着,几个人也不着急,好像根本没有目的地,也没有尽头似的。

路过一片梨花树,雪白的颜色落了满地,风一吹就四处飘扬,散在人心上。

不知怎么的,朝歌就想到了上官泠月。那时候他折了一枝梨花,为他把长长的头发绾起。

再怎么说,他们,也算是,朋友吧。

就算彼此都有过辜负和欺骗,最后走到这么一步,却也谁都没法埋怨对方。

“你在想什么,朝朝?”

顾知礼看着朝歌的目光有些失神,忍不住出声打断。

其实,他也很想念上官泠月。一个人,和他斗了这么小半辈子,突然就不在了,身边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原本上次朝歌的登基大典,上官泠月是可以来的。

可顾知礼也知道,他来了,看到自己站在朝歌身边,只怕会更难受。

毕竟那是他不在的时候,陪伴了朝歌整整两年的人。

“阿礼,我是在想,我一整天不回去,那几位大臣去宫里找我怎么办?他们虽不能拿我怎么样,可是肯定会为难吉祥的。”

朝歌回过神来,思索了片刻,才回答了这么一句话。

他也没算瞎说,来的时候,他心中确实有这个担心来着。

“这个么,不用担心。那几个老头,年纪大了,想图新鲜,在外头偷偷养了外室,我找人偷偷捅到他们夫人面前去了。

他们那几个夫人啊,个个都是母老虎,一个赛一个地厉害。估计这回,明天他们上朝,脸都得被抓花。

要是情况严重的,明天还不一定能上得了朝呢!”

顾知礼扬了扬眉毛,得意地拉紧缰绳,停下马蹄,让自己和朝歌并排而行。

京城内民风彪悍,尤其是女子妇人,是最最得罪不得,那些在外面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回去了都是妻管严。

“唔,阿礼,要是什么时候你也觉得厌倦了,想要找新鲜的乐子,你就告诉我。我不会抓你的脸的。”

朝歌以为顾知礼在谴责那些女人善妒,他不想做顾知礼口中的公老虎。

若是阿礼真的想要……想要去别处寻欢作乐,他又有什么资格拦着呢。

他是皇帝,可以号令天下,然而他却无法号令一个人的心。

心里这么劝着自己,可是一想到真的有一天,将军对他的那点年少激情消磨殆尽,想要去寻找更新鲜的东西,他就难受得心里像被巨石堵住了一样。

“你当真如此想?”

顾知礼脸上方才得意的神情瞬间收了起来,一颗心落到了谷底,闷声问道。

他不知道朝歌怎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但是看朝歌的脸色,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嗯。”

朝歌心里五味杂陈,要是早晚都会有那么一天,他还不如提早做好准备,那样就不会伤心得那么突然。

他不敢去看顾知礼的眼睛,不敢面对此刻那不知道是愤怒还是什么的神色。

顿时,就委屈得不行。

明明知道这件事就是自己挑起来的,更是自己钻牛角尖,可就是忍不住。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会有一些莫名其妙地情绪,多愁善感的不行。

明明他在将军不在自己身边的那两年,是很坚强的。可现在,居然动不动,就红了鼻子。

“好啊,那多谢陛下体恤和成全了!驾!”

顾知礼回头,冷哼一声,意味不明地看了朝歌一眼,很明显是生气了,而且是轻易哄不好的那种。

他不知道朝歌是什么意思,是想怀疑他用情不专,还是对他出去寻欢作乐根本没那么在乎,又或者是朝歌干脆是为了给自己找三宫六院作铺垫?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让他无法接受。

说起来,好像朝歌还从来没有为他吃醋过。

过去自己去长乐坊,他也好像没什么表示,连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满心装着那个吉祥。

看来自己或许没那么重要,对于现在的朝歌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了。

是了,他如今是皇帝,要什么没有?把自己气走了,他后宫三千佳丽娶回来不知道多自在。

“阿礼,你别生气,阿礼你慢一点!”

朝歌在后面骑着马追,要想赶上顾知礼的骑马速度,着实够呛。

远处的暮歌好奇地看着两个人吵架,觉得这样的情形,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样。

“不打猎了,你们自己去打吧,老子要去青楼,去寻欢!”

顾知礼扯开自己领口的系带,把身上的软甲背心脱下,扔向了风中。

他怒火中烧,有些气急败坏地狠狠一夹马腹,飞快地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内。

在场的唯有杜九的马术可以追上他,可杜九又要留下来照看暮歌,只能干着急地看着他家小主子走了。

“阿礼我错了还不行吗,你等等我啊……”

朝歌努力地握着缰绳,手上的嫩皮都被磨破了,大腿内侧被蹭得生疼,发烧燎火的痛。

突然,前面的草丛中又一个石块儿,马蹄在上头撞到,颠簸了一下,朝歌直接被从马背上甩得飞了出去。

暮歌看着摔下来的少年,拼命跑了过去,却只是被失控的马蹄踏伤。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烁过无数个画面——

马蹄。

金陵城。

还有欢云楼。

他为了救一直保护他的朝歌,去拦了顾将军的马,差点被马踩死。

然后,受了重伤的他被扔到了柴房,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

夜里来了一个贼,一个武功高强的贼。那个贼不偷金银,只是偷了一个鸡蛋。

一个热乎乎的鸡蛋,上面还沾着根鸡毛和少许鸡屎,然后送到了他的手上。

他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所有的人,所有的相遇。

“阿朝!”

暮歌声音嘶哑地喊了一声,却没来得及去接住那个少年。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那少年却是已经落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还好,没事就好。

只要朝歌没事,他不会介意站在他身边的到底是谁。

“杜九,你快过来,你看这…这,朝朝他是怎么了?”

顾知礼慌乱地搂着朝歌,从他两腿间不断流出大股的鲜血来,人已经昏厥了过去,脸色惨白。

他自己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真是的,刚才为什么要跑那么快!

听到朝朝叫他,他就该第一时间停下来的。

都怪自己,控制不住脾气,生起气来就想发疯。

“小主子你别动,你别晃他,把他放平,我来看看。”

杜九的担心不比顾知礼少,他知道朝歌为了救自己,失去了原本可以保命的药鼎体质,如今受伤中毒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好那么快了。

他们都为了朝歌摔下马的事情担心着,甚至连刚才暮歌那声脱口而出的“阿朝”都自动忽略了,完全没听到一样。

“怎么样了?”

顾知礼和杜九同时抬头,却发现这声都不是他们俩发出来的,于是又同时转头看向刚凑过来的暮歌。

由于过于担心,暮歌自己都没意到,原本只会啊呜嗯的自己,竟然能够口齿清晰地说出一句话了。

暮歌身子骨结实,再加上苦练就这么多年功夫,又和野兽们斗智斗勇,区区马蹄踩一下,顶多只是添一些擦伤罢了。

他之前被杜九带着看过许多大夫,那些大夫都说,他好不了了,没办法再开口说话了。

说他这是心病,自己不愿意说话,潜意识地抗拒和人说话。

“小暮,你都想起来了?要是朝歌看见这样的你回来了,他一定很高兴!你快去采一些临时止血的草药过来,我们立刻启程去寻最好的大夫!”

杜九控制住自己心里的狂喜,控制住想要拔腿过去,抱住这小狼崽子,问他之前到底想和自己说什么的冲动。

他还不能,还要再等等,再等等。

现在朝歌受伤了,他得等到没有事情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

“杜九,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也会看病吗?难道你看不出来?”

顾知礼眉头一皱,他以前受伤都是杜九处理的,虽比不上徐太医那种医术浑厚,却也不输某些所谓的有名气的大夫。

要是连杜九都看不出来的话,那肯定就不是一般的毛病。

可是明明刚才朝歌摔得并不重,而且最后的力道还被自己接住化解了,怎么会出这么多血呢?

该不会是上次换血留下来的什么毛病吧?又或者是他身上有什么隐藏的暗伤?

也不能啊,徐太医的徒弟向来和他一样稳重,宣中都说没事了,肯定是没事了的。

而他刚和朝歌有过肌肤之亲,并未发现他身上任何地方有伤口什么的。

“小主子,这……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实在是,这种情况,我真的没有遇到过,我……”

杜九反复给朝歌把了脉,神色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深不可测。

“你说吧,有什么事情,我能扛得住。”

顾知礼抱紧了怀里的少年,想不通为什么老天要这么为难他们。

他真恨不得捅了这天,让那群王八盖子老神仙都滚下来,给他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他……咱们陛下,这个,朝歌他,这是……”

杜九一脸便秘了的表情,手捏了放,放了捏,似乎还在斟酌着用词。

“别给老子婆婆妈妈的,快说!”

顾知礼一颗心被吊得七上八下,要不是看着这人还有用,他真想也一剑送他上西天和那些老神仙去下棋。

“是喜脉。”感谢墨哥的999耽币?

感谢萌友22662201326的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