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官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回县丞,正是宕渠县送来的隶妾清。”

而那长须男子是宕渠县县丞。

县丞冷笑一声,“真是无法无天。”然后朝秦清呵斥道,“大胆隶妾,竟敢对神灵不敬。”

秦清又将目光投向县丞,“他们只是病了,需要医生,需要大夫。”秦清知道自己秦腔不好,她尽量慢言,简言。

“胡言乱语。”县丞斥道,“这是瘟神在做怪,巫与神灵相通,神灵的指意必须杀了这些人才能压制得住瘟神。”

“这世间那来的瘟神,那来的神灵?”秦清大吼。

县丞又嘲笑一声,“好一个愚蠢的隶妾,某先不与你计较,将这隶妾押下去,容后再罚,来人点火。”

有人重新拿来一个火把,眼看着要点燃木堆。

难道让他们就这样烧死小桃吗?

秦清急了,脱口而出,“我能救他们,我能救他们。”

但没有人听她的话,她被秦兵拖走。

“且慢。”

这时人群中又走出两人来。

县丞气得跳脚,三番两次被打断,“又是何人?”他看向诏事,“诏事寅,这矿场里的人都这么不懂规矩吗?”

诏事待要回话,却见那二人......不由得愣住。

“都官令?是都官令回来了。”尉官先反应过来立即冲下台,秦兵们纷纷惊讶,秦清也朝那二人看去,不就是在林中遇到的那两个猎户吗?怎么成都官令了?都官令又是个什么官?

秦清当然不知道。

秦国在秦惠王时就设制了都官机构,专门负责各地特殊产业,如铁,铜,盐等,称铁官,铜官,盐官,采官等,直接受咸阳管制,与县同级,不受县领导,不参与县事务,但县却必须要配合其事务。

“都官令,你这是?”尉官见其装扮,自然诧异,而那两个押送他的秦兵早己跪在地上。

诏事与县丞等皆走下台阶,纷纷朝都官令行礼。

都官令也赶紧一揖还礼,“诸位,这位是咸阳来的长丞赵简,负责帮我们勘探矿石。”都官令说的正是那位中年男子。

几人又纷纷上前见礼,诏事看了中年男子好几眼,中年男子一一回礼。

都官令来到县丞面前,“未想县丞也在。”

县丞道,“县公收到消息说是矿场有疫情,因都官令不在,县公便让某来了解此事。”

都官令笑道,“如此多谢县公。”

二人客套一番,都官令看了看在场人,指向木桩,“先把他们放下来,此事容后再议。”

“是。”尉官立即照办。

“都官令?”县丞欲言被都官令将话题移开,“此咸阳一行,有诸多事务还要告之县公,即然县丞在此,说与县丞听也好,就由县丞回去代为转告。”

“是,是。”县丞忙应道。

都官令又低头看了看自身的衣衫,笑道,“某先洗漱一番,再与县丞说话,可好。”

“应该,应该。”县丞让路道,“都官令一路辛苦,定好好休息。”

都官令颌首,领着那中年男子长丞赵简朝小楼走去。

越过秦清停了下来,笑道,“隶妾清?”

秦清一愣一愣,“嗯?嗯。”

都官令又朝尉官吩咐,“稍后带她来见我。”

小楼一间最大的屋子,有一扇木制屏风将房间分为内外二室,内室热气腾腾,有哗哗水声,都官令正在沐浴,诏事寅,尉官启,工师呈侯于外室,一一禀报这数月来的事务。

诏事寅手里拿着一份竹卷,“近四月来丹砂的出量实在是太少,五月份就只有四车,六月二车,七月勉强装有一车,如今八月过半,连半车也没有,这几日更是连丹砂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工师呈道,“不仅如此,所得的丹砂含杂物太多,怕是一车也提练不出多少来,矿洞己深入数丈,再挖下去,会有危险了,根据所出的丹砂来看,这丹洞怕是空了。”

言毕,便安静下来,都等着都官令的指令。

片刻,都官令的声音传来,“这座丹矿己经开采了数年,自某接任以来,己经出产不多了,这边的情况某己经告之了咸阳少府,少府的指令是需重开矿。”

“重开丹矿并非一件易事。”诏事寅道。

工师呈道,“武陵丛山峻岭,地势复杂,要找到新的矿地,谈何容易。”

尉官张启想了想,“其实朝廷要得到丹砂并非难事,武陵的矿产大多被賨人占领,只要朝廷一声令下......”

“张启,这里不仅地势复杂,形势也复杂。”这时,都官令从内室走了出来,换了一件月白色儒袍,长发披肩,他来到几案前跪坐,“自先王灭巴国建立巴郡以来,巴地暴乱从未有停止过,五前年大王又夺取了楚国的黔中郡,巫郡,楚从未甘心,不断挑动巴人闹事,朝廷为此颇为头痛,而賨人是这里的土著,与巴人有千丝万屡的关系,巴郡的矿产又多为賨人霸占,矿产利重,咱们现在让他们交出矿产,賨人必会与巴人联手,于秦国大为不利,再者如何对待賨人是朝廷之事,我们听令便是。”

尉官道,“都官令所言甚是。”

都官令又道,“所以少府派楚人赵简前来,他是楚国最好的工师,对这一带山林颇为熟悉,由他来帮我们重新勘察,重新寻找矿洞,诸位要给予配合。”

“喏。”几人齐声,诏事瞟了工师呈一眼。

诏事又问,“那么这所矿洞可是要废除?”

都官令道,“可以做善后之事了。”

“喏。”

诏事又问,“疫情要如何解决?”

都官令微沉片刻,“将隶妾清带来,再去县里找一位医者。”

诏事道,“都官令的意思是要医治这些矿工?可疫情并非那么容易治愈,若是传到外面去,朝廷定会有责罚,以往的方式,只有将这些染病的人处治了,才能真正控制疫情的蔓延。”

都官令道,“真正的控制疫情是找到治疗的法子。”

尉官道,“都官令是相信隶妾清的话?某却认为此人倒有些痴傻。”

都官令笑了笑,将他被秦清搭救的事说了,“试试无防。”又令将她的案牍拿来,这才吩咐众人退去。

秦清一边安抚着小桃妈妈,一边等着被传唤,此刻,她心情复杂,思绪万千,她能救那些染病的矿工吗?她没有把握,虽然她曾治好了自己,但那是自己的命,怎么着都无所谓,如果不成功,她又该怎样?不过,那样的情况下,她也没有过多的选择,秦清也诧异自己的疯狂举动,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又为自己打气。

没隔多久,便有秦兵来“请”她,她深吸一口气,随着秦兵一起。

“秦清?”路过关押男孩的小屋,男孩趴在窗口唤住了她,“是否都官令来了?”

秦清点点头,“你都知道了。”

男孩道,“没见着,只听着外面的声音,你又要多管闲事?”

秦清咬了咬嘴唇,“他们要烧死小桃,我能不管吗?”

男孩皱着眉头,“你就不能安静的呆几日吗?我说过几日后会带你出去。”

男孩的态度再次令秦清不悦,“我不用你带,我自己会想法子。”言毕,也不与他多说,大步朝小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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