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遇搂着被子从床上笑醒的时候,迷迷糊糊中映入眼帘的是江戈挺直的腰背,于是她半坐起身,盯着江戈的背影直乐呵。

昨夜她看见江戈的好感度条往前挪动了一格,是不是说明对方也对她有一点好感了呢?

江戈此时正手执一卷书,侧身坐在床边,听见身后的动静只抬手翻了页书:“醒了?”

声线像是松间流淌的月光般清澈,周遇美滋滋地搓了搓耳朵,裹着被子往江戈身边挪了挪,探头问道:“你在等我睡醒?还特意坐在我床边?”

江戈闻言终于从书中抬头,凉丝丝地看了她一眼:“我怕某人梦中翻下床去,今日回门,你要是摔到了哪里,我要跟谁解释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周遇总觉得今日的江戈跟前两天都不一样,像是多了点烟火气,而且不仅没有催她起床,还在床边等到了她自然醒。

江戈半天不见周遇动作,只冲着他傻乐,不免卷上书轻轻在她发顶敲了一下:“醒了还不快起,早食已经备好了,用完我们就要出门。”

周遇从被子里钻出来,抬手揉了揉毛绒绒的发顶,第一次有了种谈恋爱的飘忽忽的不真实感。

摸着下颌想了一下,周遇在床上站起来,伸手扶着江戈的脸侧,俯身在他额间落下一个吻,接着火速赤脚下床踩着绣鞋往屏风后去。

只留下一句笑意满满的话:“早安吻哦!”

江戈在感到对方手摸上来的时候下意识地抬头,周遇轻软的发丝落在他脸侧肩头,接着就是额间柔软又温暖的触感。

看着周遇欢快的背影,江戈抿着唇抬手摸了摸额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轻咳了一声,赶紧把脸色摆了回去。

而屏风后的周遇也是一边穿衣一边心口砰砰直跳,说起来这也是她第一次学着怎么谈恋爱,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把这段木头催开花呢?

等周遇洗漱好坐在桌前,口中塞满了饭食时,她才想到一个问题,今日回门,那她岂不是要去见周家那一大家子的妖魔鬼怪了吗,周遇眼皮子一抽,心中拉响了十级警报。

就凭她出嫁那天出的幺蛾子,今天周家要是不生事,她周遇的名字倒过来写。

不过人是铁,饭是钢,还是先吃饱了才有力气办事,思及此,周遇更加卖力地往口中扒拉了碗甜粥。

“你且慢些。”

周遇眨了眨眼,把口中食物吞咽干净,一边漱口,一边含糊不清道:“我跟你说,这样吃饭才香呢!”

二人用了早食便套了马出府往周家去,周遇窝在马车里颠得昏昏欲睡,一边还不忘跟江戈掰扯:“我说你这准备的东西也太多了,给那些妖魔鬼怪干什么,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下次不会存东西我教你啊……”

江戈听着对方絮絮叨叨的声音,没多久就感到肩头一沉,对方正倚着他睡了过去,软乎乎的脸颊被挤压地微鼓,纤长的眼睫垂落,像是清晨林间的小松鼠。

他记得这张脸笑起来的时候,颊边还漾着两个小梨涡。

或许真的是昨夜为他助眠累着了吧,江戈顿了一下,还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周遇靠得更舒服,又屈指轻轻敲了敲马车壁,示意车把式把车驾得稳当点。

马车停下的时候,周遇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去,接着就感到有人揽着她腰间一带,后脑勺磕到了什么。

听到身后一瞬间微微抽气的声音,周遇马上清醒了,赶忙转脸去看江戈,就见对方冷着一张脸,面上看不出情绪。

小心翼翼地瞄了瞄对方隐约有些出血的唇间,周遇喉间吞咽了一下,干笑了一声:“不好意思啊,刚刚睡太沉了。”

江戈掀帘动作利落地下了车,语气淡淡道:“还不快点下来,难不成还要我去请你吗?”

仔细确定对方没有什么要生气的意思,周遇这才赶忙应声道:“就来就来!”

周家所在的这条街是多是京中官员的府邸,平日里路上瞧不见什么人,只能偶尔听见谁家的马车碾过青石板的轱辘声。

今日因着周遇回门,周尚书和周夫人周小姐周怜连带着一大众的小厮丫鬟早已等在了门口。

周遇瞧着这阵仗不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形式倒是拿捏得死死的,悄悄抬眼往身旁的江戈瞥了下,倒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冷淡样子。

“父亲、母亲。”周遇屈膝行了礼,还没等站起身,就被周夫人亲亲热热地握住了双手:“一路辛苦了,我瞧着这小脸红扑扑的,定是被姑爷照顾得很好。”

周遇一边跟周夫人皮笑肉不笑地打哈哈,一边支起耳朵听江戈和周尚书寒暄,当然基本上都是周尚书在说话,而江戈间隙应答一声。

眼神转了一圈,周遇心中有些狐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她这个便宜爹很怕江戈,即便现下联了姻,这语气中比起热络也更像是下级对上级的恭谨。

她又扫了眼站在周夫人后方的蓝衣女子,正是昨日嘲她的那个,现在倒是乖觉了许多,大抵是真的被江戈吓到了,周遇注意到她的眼神都不敢往江戈那边看。

“哎呀,看我这记性都忘了,瞧见遇儿一时激动,这门口风大,咱们快些进去,仔细受了风。”周夫人握着周遇的手往府中带,一边掩唇笑了一下,温声招呼着周尚书和江戈,“老爷你也是,怎么不提醒一下,就跟姑爷在门口叙上了。”

一大群人簇拥着二人进了屋,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这面上倒是瞧着一团和气,热热闹闹。

江戈随着周大人去了书房,而周遇坐在这个原本属于她的闺房里挺直了腰背如临大敌,瞅了瞅坐在她身旁的周夫人,又瞧了瞧低着头坐在一旁小凳上看不清神情的周怜,周遇心里暗暗寻思着,不知道是谁先招事呢?

周夫人握着她的手拍了拍,一副慈母担心出嫁女儿的神情,全然不像是那个纵容一个喜娘去为难当家小姐的后母:“遇儿啊,刚刚在府门口不便直言,你和娘亲说句真话,这世子究竟待你如何?”

嚯呦,这就来了。

周遇在心里挑了挑眉,现下全京城都知道她周遇心悦的是镇国公次子江弈,瞧昨日周小姐语中讽刺来看,这母女俩估计也是这么觉得的,周遇心说我倒要看看你们这是安的什么心。

微微低下头,周遇瑟缩了一下,眼眶发红,不敢去看周夫人的目光,只颤着声线低声道:“世子、世子待我很好……”

周夫人仔细瞧了瞧周遇的反应,抬手将她搂进怀里,按着她的脑后,一派心痛的语气:“我的儿啊,在娘亲面前就莫要硬撑着了,这镇国公世子就是个玉面修罗,京中谁人不知,我瞧着他面色冷淡,刚刚连下马车都没有扶你一把。”

“我的儿,我甚至听说你们新婚夜没有圆房,世子把你一个人丢在了新房,这是在狠狠打你的脸面啊!”周夫人眼中也盈满了泪,端的是痛心疾首的模样,“都怪娘亲没办法,翻不了这定下的婚约,只能把你嫁出去,我的遇儿受苦了。”

周遇脸埋在周夫人肩头,单薄的肩膀微微抖动,似乎是悲伤得不能自已的模样,实则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位周夫人未免也太能演了。

不仅狠狠踩了江戈一脚,还话里话外跟她确认是否真的没有圆房,啧,这事周夫人又是如何知道?

等等,难道是江弈?

周遇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珠,强撑起一个笑:“娘亲莫要如此说,是遇儿命不好,没有福气,不配和心仪之人携手一生。”

以那绿茶男的性子,不搞事就不是他了。

果不其然,周夫人接过了话头,先是关紧了门窗,然后又坐下身来握住她的手一脸严肃,这才开口道:“遇儿啊,娘亲觉着这事也应该让你知道。”

周夫人顿了一下接着道:“镇国公世子江戈雷厉风行手段狠厉,早就为朝中大臣,甚至是镇国公不喜,而江弈又是个温良恭简行致端方的君子,这镇国公世子的位置还指不定是谁的呢。”

周遇装作一副吃惊的样子,微微往后缩了一下身子。

周夫人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道:“我知道你心仪江弈,那孩子也是个长情的,曾向我求娶过你,然而世事总是难尽如人意,唉。”

低垂着头,周遇一副伤心的模样,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有些犹豫。

而周夫人瞧着火候差不多了,终于说出了目的:“上面那位也有换人的意思,只是苦于抓不到把柄,江弈说他在唐大人手下发现江戈有些异样,还得拜托你这个房里人助他一臂之力了。”

周遇觉得自己简直要被这群人的无耻惊呆了,拿她周遇当傻子骗,完事了再一脚踢开,她是冤大头啊还是恋爱脑啊?

当然面上她是一副惊讶又恐惧的样子,赶忙站起身,低着头站在床前,双手不断揉搓着衣裙,不敢跟周夫人对视。

“我、我……”周遇声如蚊吟。

周夫人叹了口气,又缓和了下语气:“遇儿莫怕,只是于你一说,唉,只是江弈想更早地给你更好的未来罢了,只他一人,若是事情一旦被察觉,怕是……唉。”

周遇闻言抬了下头,红着眼角抿着唇:“娘、娘亲……容我考虑一下。”

呵,这种事情,肯定不能这么快就上钩。

周夫人见着完成了任务,就松开手站起身道:“我去吩咐厨房中午多准备些你爱吃的。”

说着扭脸冲刚刚就站在一旁的背景板似的周怜使了个眼色:“你不是想你二姐姐了,想与她说些体己话吗?我这就不打扰你们了。”

眼看着屋中只剩下她们两个,周遇看见周怜眼见地放松了下来,又恢复了那副傲慢的样子。

周遇心中不禁感慨,这周怜果然比不上周夫人的养气功夫,也不知道周夫人是否知道她的好女儿压根没按照她想的去演。

啧,果然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周怜睨了她一眼,一副根本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周遇就一副受气小白兔的样子静默坐着,眼神在周怜腰侧飘移。

她好像看见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