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韩舒见歌舞已结束,正准备起身离去。倏尔一个身影冲上了台,竟是李乔!只见李乔拉着落言歌姬的手,一脸垂涎之样。顾韩舒心中顿生一阵愠怒之感,明明这位落言氏与自己非亲非故,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法见她受到伤害。顾韩舒心下思忖,这些年他一直非常小心地避讳着朝中各方势力,从不让自己与朝中大臣走得太近。所以这一次,他也不想与李乔扯上关系。心下正在踌躇,台上李乔的脸几乎就要贴到落言歌姬的脸上了。眼瞅着落言氏一脸的委屈,顾韩舒再无法坐视不理了。

他猛地站起身,一旁的陆文博问道:“韩舒,你要作甚?”

顾韩舒说:“我要去阻止李乔。”

陆蔓思一脸大惊:“他人之事,你为何要管?”

顾韩舒想了想,是啊,自己为何要去插手呢?忖度片刻,顾韩舒说:“此地人多眼杂,总不能让李乔这番行事坏了相国的名声。皇上还依赖相国,此时还不能让相国落人口实。”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啊,连顾韩舒自己都不太信。

但他没有再多解释,而是径自离开了包厢。下楼后,他直奔高台,一把拦下了李乔。

顾韩舒没有去多看卉笙眼里的惊讶,不知为何,他很怕去看卉笙的眼睛。几番劝解后,李乔碍于顾韩舒的身份,只得听他的暂且放过卉笙。然后顾韩舒搭着李乔的肩膀,连哄带骗地拉着李乔离去了。几番寒暄和推脱后,顾韩舒将李乔送出了勿忘坊。李乔醉意上头,口里嚷嚷着要找个漂亮姑娘,顾韩舒赶忙让李乔的小厮上前,架着李乔离去了。

顾韩舒独自一人走进勿忘坊,不知为何,他并不想立即返回包厢。今夜自己的所言所行着实令他骇然,心烦意乱之际,他鬼使神差地走向了勿忘坊的后院。原本只是想去透口气,没想到刚踏入后院,顾韩舒便看见了落言歌姬。月光皎洁,飞彩凝辉,衬得月下佳人清秀高雅。

望着全身散发着银辉的落言歌姬,顾韩舒一时出了神。当他发现落言歌姬诧异地望着自己时,他清了清嗓子,尴尬地说:“姑娘的歌,唱得真好。是我这一生听过,最美的歌。”

“多谢公子。”

“那个。”二人一同开口。

卉笙尴尬地笑了笑说:“顾公子先说吧。”

顾韩舒爽快地说:“还是姑娘先说吧,我听着。”

卉笙也没再客气,收紧神情说:“方才多谢公子出手相助,不然今夜我可真是下不了台了。”

“嗨,”顾韩舒装作不以为意地笑道,“不必言谢,李乔这样的人,出身权贵目中无人,落言姑娘碍于他的身份自是不敢反抗的。今夜既然让我撞见他又在这刁难人,哪有不相助之理。估计整个坊子里只有我敢制他了。”

说罢,顾韩舒发现落言歌姬又望着他发呆,这让他一时间慌乱不已。今夜他真是太奇怪了,居然会在一位女子面前生怯。正想着该如何找个借口离去呢,他听见落言歌姬问道:“我听人说了,你好像从小就在太威城长大,是吗?”

顾韩舒愣了一下,立即颔首道:“不错,虽然我爹娘惨死得早,但皇上和范离将军都待我不薄。”

“那敢问顾公子,五年前,你身在何处呢?”

顾韩舒心下明朗,落言歌姬这是还在怀疑自己是她的故人呢。但他就是顾韩舒,他不认识落言歌姬。于是他说:“五年前?五年前的话,我正在日泉派修行呢。”

“日泉派?”

“嗯,其实我们这一行人都是日泉派清远阁的弟子,此番来泰州,是为了降伏附近日浮山的妖兽。”

“那,请问顾公子,可否有过失忆?”

顾韩舒瞪大了双眼,他没想到眼前这位女子到此刻还没有放弃希望,还期盼着他就是那位故人。他心下有些不忍,但既然他并非她寻找之人,他就须得讲话说明了,一霎那的失望总好过无畏的期盼。

于是顾韩舒摊了摊手,笑着说:“看来姑娘还在怀疑我就是姑娘的故人啊。那恐怕我要让姑娘失望了。我顾韩舒所活的这二十年里,不曾出现过记忆丢失或是记忆混乱之事。我就是顾韩舒,整个六合宫和日泉派的人都可以给我作证。”

他义正辞严,言之凿凿,不给落言歌姬留下一点余地。顾韩舒见卉笙一脸愁容哀怨,心好似被揪起一般,于是他安慰道:“我虽并非姑娘所寻的故人,但相见一场也算是缘分。我愿姑娘你,早日找到你那位旧识。”

“多谢顾公子。”二人相互行礼。

“哦,对了,不知可否请教落言姑娘芳名?”明明不会再与她相见了,为何要打探名讳呢?顾韩舒自己也不知。

卉笙莞尔一笑:“我名叫卉笙,落言卉笙。”

“落言卉笙,很好听的名字。”怕是从此以后,再不会听见了。

顾韩舒告辞转身便准备离去。忽闻身后一声大喊:“顾韩舒!”

顾韩舒诧异地回头。只见卉笙攥紧了双拳,咬着嘴唇,挣扎了一番后问:“你想不想听听我和那位故人的故事?”

有那么一瞬,顾韩舒差点就要颔首应下了。但他很快清醒了过来,他握了握拳说:“不必了,那是属于你和他的故事,与我无关。告辞了。”

这一次,顾韩舒没有再回头。

当夜,卉笙便返回了戎界齐溪山。

接下来的三日,她拼命让自己静下心来,不要再去想顾韩舒的事情。但越是尽力不去想,反而越是想念。

这一日,卉笙坐在自己的屋中,心情低落,令她什么都不想做。卉笙掏出那一日,涵栎赠予她的樱花灯,观看着他们之间的过往。若不是那一日,自己就这么揣着这盏樱花灯匆忙下了界,此时这盏灯也不会留在身边了。这五年多来,这成了思念唯一的寄托之处。

她回忆着过往,回忆着她和涵栎的种种,突然顾韩舒的脸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与涵栎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这时忽闻一阵敲门声。卉笙起身开门发现门外竟是绍冰。约莫是绍冰察觉到了她的心事,便特意来戎界看她是否一切安好。于是卉笙请绍冰进屋后,二人落座。卉笙将顾韩舒之事毫无保留地告诉了绍冰。绍冰吃惊之余,问卉笙:“你会觉得顾韩舒就是涵栎,是因为他们长得像吗?”

卉笙仔细想了想,说:“我也说不上来,但我就觉得他们很像。不只是脸,还有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我也说不清他们到底哪里像。可是李霜芸也说了,顾韩舒自小便生活在夷界,他不可能是涵栎。”

绍冰鼓励道:“既然这件事如此困扰你,不如去把它弄清楚吧。把整个水晶宫的人都送来下界,听上去也是匪夷所思,但帝后就是这么做了。所以再难以置信之事都是有可能的。不要去听别人如何说,他是不是涵栎,你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相信你自己的心。”

卉笙怔怔地颔首。“对了,还有一事。”卉笙一脸严肃地对绍冰说,“我发现,夷界除了我之外,还有人再找涵栎。”

“还有其他人在找涵栎?是谁?”

“不知道。”

“你方才说的那些人,只是在找涵栎吗?还是也同时在找星耀和影汐?”

卉笙想了想说:“按照李霜芸所说,那批人只是在找涵栎。”

绍冰陷入了一番沉思。过了一会儿,说道:“我记得既明和我说过,最近夷界大大小小魔兽接连不断地出现,所以他一直有派人暗中去查。近日他得到一些消息,虽然不是很确定,但依他所言,极有可能是当年万灵教的余党在暗中行动。”

“万灵教?那不是被我们铲除了吗?”

“当初万灵教的突然神隐就很蹊跷。当日既明联合了大昭皇帝,盈北教和日泉派,一起剿灭万灵教总教。但你知道,当夜诸葛南却逃跑了。其实以当时万灵教的壮大来说,就算总教坛被端了,要彻底铲除分教坛还须得一段时间。但总教坛出事的第二日,所有万灵教人都失踪了。”

“还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

“既明是个好大喜功之人,那一日对付诸葛南他失了手,他就觉得是二殿下抢了他的功。所以就更不敢提万灵教神隐这件事了。这样一来,至少表面上万灵教已被彻底铲除,也算他功劳一件。”

“但世上哪有如此蹊跷之事,怕是他们还留有后手呢。”卉笙说。

“我当初也有这样的忧虑。但后来万灵教确实没有再在夷界行过事了。所谓的后手,应该就是魔族直接去攻打了水晶宫吧。”绍冰叹了口气。

卉笙点点头:“是啊,魔族这一切行径皆是为了提炼灵皇之琼,以操控不死之士攻打水晶宫吧。”

绍冰又说:“但眼下,我有一个很大胆的假设。”

“说来听听。”

“既然帝后当日将全部水晶宫之人都送来了下界,有没有可能,有些魔族之人也被送来了下界?”

卉笙突然瞪大了眼睛:“我还从未想到过这一层。我相信帝后是绝不会把魔族之人送下来的,但难保那个古拉夏不会这么做。”

绍冰点点头:“是啊。但这五年,魔族那边一直没有任何动静,我就想着也许是我多虑了,可能他们全被帝后困死在水晶宫了。但最近各地的魔兽又变得多了起来,万灵教似乎也有了动静,如今你又说,还有人在找二殿下,这让我觉得有些不安。”

“所以,你是觉得魔族利用这五年韬光养晦,如今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很有可能。”

“那他们的目的为何呢?他们又为何要找涵栎呢?”

绍冰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他们目的为何。也许,他们也是想破除水晶宫的封印?又或者,他们以为神族全灭,准备借此机会一统四界?这些都不得而知。至于他们为何要找涵栎,我也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卉笙说:“这个顾韩舒长得和涵栎如此相似,在大昭又是个无人不知的人物,我怕那些找涵栎之人,早晚会找上他。看来,我还是要去一趟夷界,弄清楚他究竟是不是涵栎。”

于是第二日,卉笙便召集来四位御师,向他们说明了自己要去夷界之事,并且将万灵教很可能在暗中行动,还有不明身份之人在寻找涵栎之事悉数告知他们。这么多年了,卉笙与四位御师之间早已建立了默契,卉笙既然决定要去夷界,四位御师都表示支持。

“多谢各位了,戎界这边一旦有事,随时传音给我,我定然立即赶到。”卉笙如是承诺道。

莫卢月笑着说:“卉笙你放心,这边有我们四人还有端木御守在,不会出问题的。”

乌洛侯大笑道:“就是,若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小子真的是二殿下,那可就太好了。”

“是与不是还未可知,即便他不是二殿下,那我也要确保他不会被有心之人找到并加以伤害。”

富陵康凝望着卉笙,问:“那你准备如何确认他是不是二殿下呢?”

卉笙说:“我准备加入顾韩舒所在的日泉派。”

“你要加入日泉派?”富陵康吃惊地问。

“不错。日泉派平日里也负责讨伐妖兽,所以我也想借此机会查探一番,看看是不是魔族之人从中作梗,利用夷界妖族与人族之间的不和,又在行不义之事。”

长鱼浩荣道:“卉笙,这番去夷界还是小心不要涉入太深,发现了端倪还是及时告知影尊使吧。”

卉笙笑道:“我明白,我绝不会去抢他的功劳的。”

得到四位御师的支持后,卉笙便前去了夷界东土郡。

卉笙很快便来到了日泉派的湖边。湖面之上很明显有结界,但这么个小结界压根儿难不倒卉笙。卉笙唯一顾虑的,是就这么闯进去反而倒像是个去挑事的,不像是去拜师的。于是卉笙站在湖边,大声喊道:“小女落言卉笙,久仰日泉派大名,今想拜入门下,为天下安宁尽一份力。”

没一会儿,两个男子踏水而来,领着卉笙踏上了日泉派。

一位满脸大胡子,身材有一点胖的大叔迎了上来,问道:“听说,你想加入我们日泉派?”

“是。”

“你是何人?”

“小女名为落言卉笙,是泰州勿忘坊的歌姬,几日前于泰州见到了前去降妖的贵派弟子,觉得能以一己之力护万民安是一件十分有意义之事,所以我特此前来,想拜入日泉派。”

娄轩诚望着她,迟疑道:“一介歌姬也想加入我们日泉派?你可知日泉派是修行灵术之地,可不是唱歌寻欢之处。”

卉笙义正言辞地说:“这我当然知道。唱歌乃是我的爱好,我以此谋生,也不是可耻之事。我是歌姬这件事与加入日泉派并不冲突。至于灵术嘛,我也是会的。”

娄轩诚看了看卉笙,说:“收徒之事还须得掌门决定,这样吧,我去请掌门,让他定夺。”

只见娄轩诚嘱咐了一个小徒弟,然后小徒弟便小跑出去了。过了一会小徒弟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摇着扇子的男子摇一摆走了过来。

等瞧清楚了扇子后面那张脸,卉笙惊讶地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同样惊讶地还有扇子后面的巫渚仙尊!他吓得忙用扇子挡住脸。

卉笙正准备开口喊巫渚仙尊,却被巫渚仙尊抢了先:“啊啊,又有人想拜入我们日泉派啊。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一边说,还一边挤眉弄眼地朝卉笙示意。

卉笙一下便会过意来,盯着巫渚仙尊说:“小女,落言卉笙。”

“啊,真是个好名字。”

“那我现在可以拜入日泉派了吗?”一见掌门是巫渚,卉笙语气都没之前那么客气了。

巫渚仙尊转着眼珠在想对策。他望着卉笙,只见卉笙一脸坚决,看来这佛是送不走了。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说:“落言姑娘想拜入日泉派的话,还须得通过灵力考验才行。”

“考验?”

“对啊,总得让我们确认你是有灵力的吧。灵力太弱,我们可是不收的。”然后巫渚转头对一旁的娄轩诚说:“娄监院,你带这位姑娘去测一下灵力吧。”

于是娄轩诚领着卉笙来到议事堂的一角,拿出一个灵球就要交到卉笙手上。卉笙正准备接过灵球,巫渚赶忙插嘴道:“一般人嘛,这灵球在手能有苹果那么大就不错了,已经可以进入人之院了。像我们娄监院灵力如此高强之人,才能有西瓜那么大。”

卉笙一听,大致领悟了他言下之意。接过灵球后,卉笙将灵球的大小控制成比一个西瓜小一些,但是比苹果还是大出许多。

娄轩诚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姑娘灵力这么高。巫渚仙尊看见了赶紧说:“哎呀,没想到姑娘你看起来普普通通,居然灵力这么高啊,我看你从今日起就加入盛监院天之院好了。”

“多谢掌门。”卉笙像模像样地行礼道。

巫渚说:“啊,落言姑娘,派中规矩繁多。你随我来,我将派中规矩一一告知于你,以免你无知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