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过后,谢弦歌带着食盒离开了小院。

少女也有自己的工作。灵符店的老板,虽然从来不克扣符修的工钱,但也不会白给你工钱。每名符修,每天都需要到店里制作一定数量的灵符。而且这个数量,往往足以让人从早忙到晚,忙的精疲力尽。

底层修者,没有谁会真正活的容易。

谢弦歌离开后,卫易没有再打开音圭。而是静静的躺在那里,望着天空,沉默不语。

渐渐的,太阳越过天空;渐渐的,太阳开始西斜;渐渐的,天边开始出现第一缕星光。

卫易就这样看着天空发呆,发呆了一整个下午。

他在想,自己接下来的生活。

谢弦歌的问题,让他不得不直视,先前自己一直不愿意面对的问题:大个子的死,对自己影响很大。准确的来说,是吓到自己了。短时间内,卫易觉得自己绝对不敢再进沦陷区做苦力。但如果不做苦力,自己能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之前大个子提出来的时候,他只是略微想了想。但现在,他却必须要面对。

只是想了一下午之后,卫易都没能想出任何答案。苍灵城里能做的工作很多,但大体上来说,想要找到一份收入过得去的工作,要么修为够高,要么天分够好,要么掌握某项稀缺的生产技能。这三样,卫易一样都不具备。他如今炼气三重天的修为,比起几年前虽然高了很多,但在修真界,还是最底层的菜鸟。

“你的情况……好像并不是很好……啧啧,这具身体真是弱啊,而且也太惨了点了。”

夜幕之下,卫易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响起。他猛地睁大眼睛,常年在沦陷区里打熬的经历,让他瞬间警觉了起来。

只是,当他下意识的环顾四周之后,却并未在小院里看到任何人。

应该是自己听错了吧?

正当卫易刚想放松下来,以为自己只是产生了幻听了的时候,声音却再次传来。

“别找了。老娘在你识海里,你上哪找去?”

识海?

卫易悚然而立。这一次,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别抵抗,老娘拉你进来。”声音显得有些慵懒,而且听上去,似乎是个女人的声音。然后,下一刻,还没等卫易来得及反应,一阵强烈的眩晕感便传来,让卫易陷入了沉睡。

等他再次清醒过来,眼前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在他面前,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碧绿色水域,天空中是一片混沌,没有什么光亮,但这片水域却并不黑暗。而此刻的他,正诡异的站在水面上,每朝前走一步,脚下的水域便会浮现起一圈圈涟漪。

而且卫易很快发现,在这片世界里,自己的身体竟然是完好。而非像之前那样,浑身被包扎的严严实实。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素。”

寂静的世界里,声音忽然从卫易背后传来,卫易吓了一跳。他猛然转身,发现此刻身后,只有一朵雪白色的莲花,悬浮在水面上。

“你是谁?这是哪儿?”

卫易下意识的警觉问道。

“蠢货,我不是刚告诉过你,老娘叫素吗!”莲花发出声音,但声音却显得并不友好。“真是够蠢的。至于这里是哪里?老娘刚才也说过,这里是你的识海。”

识海?

卫易略一思索,便摇头道:“不可能。我才炼气期,只有化灵期修者才能进入自己的识海,这是常识。”

识海,既神识之海。

修者四大境界,炼气、化灵、周天、返虚。修者只有跻身化灵之后,才会诞生出神识,开辟出自己的神识之海。这也是化灵期修者和炼气期最大的不同之一,完全是最基本的修炼常识。

“凭你,肯定进不来。可那不代表,老娘就不能拉你进来。”

“当然,这不重要。”莲花继续说道:“重要的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老娘打算在你的识海里借宿一下。”

借宿?很长一段时间?

卫易这才发现,好像自己关注的焦点,确实不太对。

如果这里真的像对方说的那样,是自己的识海,那么对方是怎么进来的呢?

卫易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老娘知道,你肯定有很多问题。接下来老娘会告诉你一些,至于其他还有不懂的,告诉你估计你也不明白,没必要跟你解释。”

“记不记得,先前在沦陷区里,那两个周天境的蠢货打架?”

卫易下意识的点头。

“他们打架的原因,就是因为老娘。”素语气中充满了嘲讽。“要不是老娘重伤,正在养伤,凭这两个蠢货,也想打老娘的主意?不过说起来,这两个蠢货也真是够蠢的,要不是他们自己起内讧,老娘估计还真不好脱身。后来嘛,事情就简单了,那些活下来的炼气期里面,你修为比较低,又恰好是木灵根,最容易被寄身,就这么简单。”

“懂了?”

卫易点头,随即又马上摇头。

素说的话并不多,但里面蕴含的信息量绝对够大。至少卫易听完之后,还是有些晕晕乎乎的。

“本来也没指望你能听懂,你只是个炼气期的蠢货而已。”

素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老娘会在你的识海当中养伤,要是你表现的好,老娘不介意给你一些好处。”

素说完之后,一个光团突然出现,然后在卫易面前,缓缓没入脚下碧绿的海水之中。卫易正觉得惊奇,却忽然感觉到,就在光团没入海水中的那一刻,自己的脑子里,好像多了点什么。而且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强烈的疼痛感。

似乎是……一篇功法之类的东西。

“这东西,是很久以前一个周天境修者创造出来的。那个周天境本事不怎么样,比他强的老娘杀得多了。不过这篇东西倒是不错,尤其是对你现在来说,很合适。就算……就算老娘先付给你的房租。”

“好了,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莲花说完,卫易便猛地再次感到强烈的眩晕感,然后昏睡过去。再次睁眼,居然又回到了小院。

是梦吗?

卫易努力想要坐起身,但很快,身体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不得不放弃。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发现月亮的位置,和刚刚相比,几乎没有任何变动。

也就是说,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

刚刚的一切,实在太过离奇,就如同梦境一样。但是卫易确信,那并不是什么梦。因为在他的记忆里,能够清晰的记起,素给的那篇功法。

刚刚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卫易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不论是谁,遇到这种离奇的情况,都会觉得脑袋发晕吧?卫易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沉默不语,开始整理思路。

他想到了很多东西。

素说的话并不算多,但信息量很大。卫易这会儿仔细想想,顿时琢磨出很多东西来。

首先,暂且假定对方说的都是真的,刚刚那片奇怪的空间,真的是自己的识海。能够悄无声息的进入自己的识海,甚至还有能够把自己拉入识海的本事,这种神通,绝对高的难以想象。而且对方还说,曾经杀过不止一位周天境,那就是说,素应该也是一位周天境界的恐怖高手。

的确,如果素是周天境,以周天境的强大,想要无声无息的进入自己的识海,的确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卫易还有另一个猜测。

他猜测,素……极有可能,并不是修者!

而是妖!

而且是等同于周天境修者,七阶甚至七阶以上的妖!

一想到这一点,卫易顿时惊出一身的冷汗。

卫易以前听说过,早在留川河防线刚刚建立的那两年,留川河上每天都有大量的修者和妖兽战死。妖兽一方为了突破留川河防线,曾经用过各种手段。其中很有名的一招,就是借修者之身,悄悄穿越防线,绕到防线后方进行破坏。而且能够做到这一步的,往往都是高阶妖兽。只有神识和神通都极其强大的高阶妖兽,才能无声无息的附着在修者身上,并且不被检查的战部发现。

最开始的两年,妖兽这种手段,可是给修者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因为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妖兽,实力都会极强。它们一旦绕过了防线,到了修者的后方,很容易就能大肆破坏。毕竟后方无论是战部还是顶尖高手,都无法可前线相提并论。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妖兽造成了大量的破坏之后,修者一方才会有高手出手。可这个过程中,底层修者早已经死伤无数了。

直到防线建立数年之后,监察阵法越来越完善,妖兽通过大阵就会引起大阵的镇压。这种情况,才渐渐消失。

卫易猜测,自己很有可能,就是遇上这类情况了。

不过素的动机,应该和那些主动潜入的妖兽不同。之前素也说过,是在养伤的时候,被那两位周天境得手。所以卫易很大胆的猜测:极有可能是素先前因为什么事情受了伤,养伤过程中被那两位周天境巧合发现。而后两位周天,或许是因为分赃不均之类的事情翻脸,继而动手战斗。

而当时双方的战斗中,卫易记得在最后,其中一位周天境曾经发出过怒吼,说了一句: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卫易猜测,很有可能是那位周天境见自己要落败,便索性直接将素杀死。但素应该有什么秘法,最后逃了出来,附身在恰好在附近的自己身上。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切都说的通了。

卫易皱着眉头,仰望夜空,目光深邃。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无比大胆的假设,究竟有多少是真的。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知道,此刻自己这个无比大胆的猜测,至少有一半,是完全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