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九年的四月,九大召开了,这真是一件好事情,做了无用功,反倒被有心人利用了。

此后,“斗、批、改”运动在全国展开,这包括建立革命委员会、大批判、清理阶级队伍、整党、精简机构、改革不合理的规章制度、下放科室人员等等。

在实际工作中还包含“教育革命”、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等内容。

风大,雨大,闪电劈开了门口的杨树。

一场更大的大动乱来临了。

第一个阻碍村里革命事业的是一对母子,如果你是个严谨的人,那我便严谨的介绍一下,那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和一个刚生下孩子的母亲。

任何沾了资本主义邪风的人都该被丢进滚轮里,叫那历史把他们碾碎。

好在,他们两个死了。

你要是问他们为何而死?

皆是因为他们吃了一枚被资本主义投了毒的鸡蛋。

这场文化运动开始的头两三年,樟寿先生的作品因为不完全符合政治思想宣传的目的而被逐出了中学语文课本。

从六九年开始,语文课所谓“文”的范围稍有扩大,先生作品开始得到谨慎的恢复,仅限于政治针对性极强的杂文。

幸运的是,给褚裟二次定罪的那本书是《彷徨》,不在允许范围内,所以叫人白白担心了一场。

伟大的红'卫'兵们差点放了这颗毒瘤。

于是,三次定罪来了,流氓罪。

这个罪名该怎么处罚?

葛燕聪明的想到了个好主意,聚集了村里的妇孺唾弃他,便是一人都吐他一口,用这混着贫下中农气息的唾沫洗刷他的罪恶。

“我们走!”一群人气势汹汹的走了,威风的厉害,他们自以为在消灭破坏社会主义的邪风呢!

邹成言一直躲在树后看着,他不敢上前,因为知识分子都是极注重气节的,褚裟见了他难保不会感到难堪。

已经有不少文人因为受不了屈辱而自杀了,他不敢刺激褚裟。

“你来了?”褚裟卷起袖子舀了一瓢水,他在水盆里仔细的洗脸,这样总比那些不能接受命运只会乱吼乱叫的人体面一些。

他很敏锐,早就察觉了暗地里的视线,他也不会误会邹成言来看自己的笑话。毕竟,连这里的村民都看不下去这些红'卫兵了。

“大哥哥,我不该躲起来的,你骂我吧,我就是个懦夫。”

“你不是懦夫,你是个勇敢的人,在我处于这样的位置,你还关心我的心理状态,你没有屈服于扭曲的……”褚裟住了嘴,他不该说这话的,“你少跟我走动,不知道哪天我就连累死你了。”

“不会的。”邹成言这话说的急,但却没什么底气,因为他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也幸亏他们来了农村。

城里的文化运动闹得更凶,每天都要死好多人,躺着一地的被打的爬不起来的可怜人,围城把他们围起来,就像盖了一座坟。

大多数的华国人已经为了所谓的革命疯狂了,人们在一阵阵风暴中艰难度日,这是一场大灾难,是一场抹灭人性的大洗礼。

死了便是死了,活着的不是跪着活、艰难的活,便是入了魔的跟牛鬼蛇神干上了。

镇上的一个有家有室的医生死了,起因是他被怀疑为“探子”,于是,群众武装组织成员便指派了某个“英勇善战”的红'卫兵用麻绳将其勒死。

村里本就没有医生,去看一趟病院要走很长一段路,他们也没钱看医生,那个被勒死的医生有时候会来村里给大家免费看病。

褚裟会点针灸,也能看点儿小病,村长便找上门,单独给他找了间卫生所让他住着。

这卫生所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床,唯一治病的工具还是褚裟自带的针包,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不过,这也比知青点强,至少不漏风。

作为一个黑'五类弟子,褚裟的处境可谓是差之又差,别提工资了,村民甚至不愿意来他这里看病,只有实在是没办法了才会来。

这天,褚裟刚给邹丰年把完脉回卫生所,就见屋里亮着灯,他冲邹成言挥挥手,对方立马走开了。

“褚医生,你快看看我爹,他摔着腿了。”

屋里的老汉哎呦哎呦的叫唤,褚裟匆匆进了屋子,光用眼睛看是不行的,得上手摸老头带着泥巴的黑黢黢的腿。

这也没有什么手套,他连身白大褂都没有,一切从简。

“没骨折,接上就好了。”褚裟刚接上老汉的腿,外面就响起了铃声,跟催命符一样响个不停。

“红'卫兵来了!红'卫兵来了!大家都点快回家,快关上灯!”有人敲着锣提醒。

受了伤的老汉忍着疼站起来,被儿子扶着回了家。

褚裟待的这个地方离邹丰年爷孙俩的牛棚还挺远的,跑回去是来不及了,他立马出了屋子,在院子里低声喊了邹成言进屋。

“这样行吗?万一他们进来搜怎么办?”邹成言被褚裟推着躲到了床底,他怕影响到褚裟现在因为给村民治病而积累的好名声。

红'卫'兵和红'小'将只要一来村里,远远那么一瞧,那架势就堪比鬼子进村。

浩浩荡荡,气势汹汹,头戴绿色军帽,身着绿军装,腰间束武装带,左臂佩红袖标,手握□□,又漂亮又威风!

村民们也常有怨言,但是敢说吗?

大家都是穷人,吃不上熊心豹子胆,喝不起虎骨汤,自然是没那个胆量。

这时候,药可以乱吃,你就是喝了毒药也是幸福的,但你要是说错了话,那就要遭遇比下地狱还要可怕的事情。

“你不出声,我关了灯,没事的。”褚裟说着关了灯,默默等着那群堪比豺狼虎豹的革人姓命的高等人们离开。

红'卫兵们跟人是不一样的,他们是肩负了伟大使命的,人人都想加入他们,加入这个不做人的组织里。

如此,大家便都能意气风发的走在街头,维护革命,摧毁一切阻碍社会发展的恶'势力。

即便是夜里,你躺在床上,你也能听到一队人马杂七杂八的在外面走,脚步声虽然比不上鬼子扫荡,但那气势是不多承让的。

“开门!”名叫红'卫兵的这群野生护卫队想搜查哪间屋便搜哪间屋,想批'斗谁便批'斗谁,这才是真正的革命嘞,都不知道过去搞得都是些什么。

对付列强算什么本事?这些敢于向自己人下手的好同志才是真英雄呢!

等到那帮比狗还能折腾的人走了,褚裟才下了床,他也不敢开灯,点了油灯俯身去看床底的邹成言,“他们好像走了。”

没人应,原来是邹成言睡着了。

褚裟并没有叫醒邹成言,他那张床小,没多少重量,于是他轻轻把床挪到一边,将邹成言抱了起来,就这样一路把邹成言送回了牛棚。

从六六年十月开始,种种越轨不法行为不再受到约束,致力于维护社会新秩序的红'卫兵们给干预不法行为的傻蛋们扣以“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帽子。

这群“人”总是会遇到些傻蛋,好在他们坚信理想,用近乎小人得志的嘴脸骑在了大家的头上。

这是很辛苦的,如果憋急了,他们只能在大家头上撒'尿。

这能怪伟大的红'卫兵们吗?肯定是不能的,还是要怪大家不懂事的。

如果我们跪下来方便他们作威作福的撒尿,便不会有这么多问题了。

邹成言在月光下写着褚裟布置的日记,他在构思的时候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很多东西是不能写的,是会成为把柄的,还怕后人看了便不相信光明了,他便反反复复的改了好几次。

“你写的很大胆,我很欣慰你的勇气。”褚裟看的眼睛酸,他屋里的油灯不太好,靠近了熏眼睛,但离得远了看不清字迹。

“我知道不该写。”邹成言并不是个话多的孩子,时代的悲剧让他失去了孩子的单纯与不谙世事。他看见那些人那样对待褚裟,虐待爷爷,又想到含冤而死的父亲,他便有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气,他就写了。

褚裟看完后把本子放在油灯上,火焰沾上了本子,火苗一下子窜了上来。

“村里的榆树都被大家把叶子撸干净了,山上的野菜也被挖没了,我只找到了这些。”

褚裟叹了口气,他走到屋里唯一的锅前掀开锅盖,里面有三张地瓜面儿混着地瓜叶烙的饼,只有巴掌大,他拿了一张黑紫色的烙饼掰开,把大的那一半分给了邹成言,“成言啊,吃这个吧。”

“我不要。”

“给你就拿着。”

“谢谢。”

邹成言把这半块饼塞进怀里捂着,上面还有一点点热乎气,这块饼软,他准备带回去给爷爷吃。

褚裟见了,又从锅里拿了个饼子塞到邹成言的手里,“把这个给爷爷带回去。”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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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一直有留言催我写这个设定来着,我也不知道这篇故事能不能满足之前那几个小可爱的期待。

就我个人来说,我码文的时候心情很沉重,写的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