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迟朗想到安北侯平日的做事风格,不难猜想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口信。他心中暗笑,这事搁谁身上都该不满吧。

明迟朗道:“这些事下官一概不知,本官最近在核查州县的税银。军营之事、边防之事,皆不再本官的职权范围,自然是无从知晓。”

明迟朗以为对方还会继续询问军营中事,却不料对方慢悠悠地饮了一口茶后,问了旁的事。

诸如——

“安北侯与他夫人感情如何?”

“从前听闻侯爷就算是重伤也不会离开军营,怎么这次是回侯府养伤,还说不许打扰,莫不是伤情太重需要夫人照料?”

“明大人的妹妹嫁过去有多久了?快一年了吧?”

每句话都离不开虞砚的婚事、夫人。

明迟朗始终谈笑得体,言谈有度,皆用:“本官不知”、“许久未与妹妹叙旧”、“侯爷的家事并不与下官言说”给搪塞推诿了过去。

刘公子还想再说什么,被刘大人按了回去。

老爷子暗暗瞪了儿子一眼,又转头对着明迟朗笑得和蔼,寒暄着,过问了几句明迟朗公务上的那些无关紧要的事。

刘家父子在明宅待了没多久便离开了。

“侯爷说不准打扰,可是老夫的差事也不能不办,”刘大人道,“等使者团的各位大人们休息好,我们会再去拜访。”

明迟朗只笑不语,一个字都不肯再往外说。

他恭敬地将人送出了门,关上门后,笑容散得干干净净。

这位使臣大人是来套话的。

若他没有记错,这位旧相刘大人,还有个观文殿大学士的名头。

观文殿大学士……刘大人家的……

似乎有一位姑娘曾于虞砚有过婚约吧?

青年俊朗的面容上眉头紧皱,他坐回堂中,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换身衣裳,亲自去了趟安北侯府。

**

刘家父子上了马车,老爷子有些疲惫地靠着车壁,愁眉不展,像是一瞬间老了好几岁。

刘公子随手抚平衣袍上的褶皱,面无表情道:“明迟朗的嘴太严,问不出什么。”

“你打听那么多别人的家事作甚?”

虽然明迟朗百般防备,他们并未问出太多消息,但没有消息未尝不是好消息。

起码明迟朗提起安北侯时,神色如常,并没有畏惧或是怨恨的情绪,想来就算没有多亲近,也不至于结仇。

明迟朗只字不提,也算是变相的维护安北侯?

刘大人叹了口气,“听起来,安北侯日子过得挺好,跟新婚夫人相处融洽,过去的事应当不会再计较了。”

不计较了?

刘公子心道那可未必。

从前的事过去了,可眼下又多了一桩新事。

“父亲,陛下叫您来凉州,摆明了就是要看好戏。”刘公子轻嗤一声,眼底闪过不屑,“他指望咱们给他和太后探口风呢。”

“太后早有想要将安北侯召回去的心,所以才派我们来和谈,这边的事解决,安北侯就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刘公子哼笑一声,缓缓吐出四个字,“拥兵自重。”

刘大人不说话了。

良久,又长叹了声。

“希望这次也能平安无事吧。”

**

半个时辰后。

明迟朗坐在安北侯府的花厅里喝茶。

他将温热的茶水咽下,心中暗自感慨还是安北侯这里的茶好。

门边突然传来声响,他回头看去。

一身艳红色私服的男子冷着一张脸,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明迟朗微眯了眸,这颜色……好像是叫“美人霁”?

别说,穿在虞砚身上还是挺好看的。

他上下打量着虞砚,把人看得脸色又臭了几分。

男人恶声恶气:“找娆娆?”

明迟朗挑眉,“我不找她,找你。”

虞砚缓了脸色,敌意稍减。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青年,哼了声,走到上座坐好。

明迟朗这才从他那件极其招人的衣裳上挪开,落在男人的手臂上,恍然道:“原来侯爷还真的受伤了。”

他还以为安北侯又找了个借口休假。

整个手臂缠得严严实实,比他上次包扎得还密实,这是受了多重的伤啊。

明迟朗暗自打量。

虞砚跟这个大舅子没什么旧可叙,一脸不耐烦,没好气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明迟朗嗯了声,将方才的事一一道来。

三言两语说完,他看到虞砚打了个哈欠。

明迟朗:“……”

听困了??

明迟朗有些怀疑自己,是自己太小题大做了?

男人懒散地掀了眼皮,修长的指节在桌上笃笃敲了两下,拖着散漫的尾音,“还有吗?”

明迟朗:“……”

怎么会有人这么能气人呢。

“没了?”虞砚烦躁地啧了声,起身往外走,步子匆匆,“送客。”

不是……这就走了?

明迟朗赶忙追上去,刚想抬手拉他,被虞砚敏锐地躲开。

明迟朗的手指蜷了下,收了回去,“抱歉。”

虞砚后退了半步与人拉开距离,眉眼含霜,语气疏冷:“还有事?”

明迟朗无言片刻,从好几句想要说的话里挑出了最重要的:“那个刘家,与你有过婚约?”

“嗯。”

“陛下特意派刘大人来,侯爷不担心这其中……”

“本侯担心什么?”男人好笑地挑眉,“本侯问心无愧。”

他不再理会,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停住,回头看着明迟朗。

“大公子好意提醒,本侯心领了,”虞砚冷淡地勾起唇角,眸光锐利,“你是为了娆娆才来这一趟,本侯知晓,但这个谢字本侯说不出。”

虞砚走后,明迟朗也沉默地往外走。他是有私心,不然也不会才刚见完刘家人就火急火燎地来通风报信。

明迟朗上了马车,落下轿帘,只他一人时,才敢露出疲惫又苦涩的笑容。

他只是希望明娆能幸福,除此之外,再也不敢多做他想。

……

虞砚健步如飞地走到了院子门口,突然慢下脚步。

阿青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主子从步履如飞,慢慢变得脚底轻飘无力,他自然垂落在身侧的那只受伤的手臂缓缓抬起,被另一条手臂捧住。

满脸的冷色渐渐散去,逐渐漫上些温柔,还有些……

可怜??

阿青的冰块脸再一次裂开。

男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进了院子。

房门大敞着,门口有道曼妙倩影在移动。

男人勾了下唇,虚弱地唤道:“娆娆,我疼,得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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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青忍着恶心,抱着剑离院子走远了些,默默用内力封住了自己的听觉。

“抱什么抱,老实些。”明娆急道,“我就帮刘大宝找了个猫的功夫你就不见了,去哪儿了?我看看哪疼?”

虞砚被人推着坐到榻上,看着她满脸急色忙前忙后,一会给他拿药,一会又见他额头上疼出了汗,拿着帕子给他擦汗。

虞砚垂眸看着她的脸,笑了下,“没有,也不是很疼。”

本来故意说得严重是想看她心疼,可看她真的着急得眼圈都红了,他突然又舍不得。

虞砚说实话,可惜明娆不信,“你是怕我担心,故意骗我?你这样我要生气了。”

见她真生气,虞砚只能无奈地点头,“是,我有点疼。”

抬起手想摸摸她的脸,却被明娆急切叫停:“别动!疼还乱动!不想好了?!”

明娆瞪了他一眼,虞砚低低笑出了声。

他换了只手,不由分说把人揽进怀里,明娆不敢挣扎,只能嘴上埋怨道:“你就不能有一天老实吗?你要气死我!”

昨日虞砚一身是血回来的样子可把明娆吓坏了,她从没见过虞砚受伤,更没听他喊过一声疼。

虞砚一向强大、无所不能,他一旦在她面前展现脆弱,明娆的心痛如刀割。

“是是是,我老实,这不是安安分分地,没再动了?”他笑着,用完好的手把人抱紧,凑到她耳边低喃,“娆娆,莫要动,我快石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