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你是那次意外才有……”

薛执摇头失笑, 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

“当然不是。我确实是先帝的孩子。”他笑,“楚愫宁遭遇意外时才十四岁,而我是她十八岁时十月怀胎,在京城生下的。”

不过他的血里终究是有一半的异族血液, 这也是当初他不受人重视的一部分原因。

薛执沉默了下,笑容有些勉强, “我的出身,应该还算干净吧?”

陆夕眠鼻子酸酸的, 重重点头。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 她用力地抱住他,然后用脸颊蹭了蹭他的。

她使劲在男人怀里拱来拱去, 叫自己的身上都沾满了他的味道。

像是在说, 你看,我一点都不嫌弃你, 我真的好喜欢你呀。

“你就算真的是那些人……”陆夕眠难过死了,“你也是最最最干净的!”

薛执哭笑不得,把她捞了出来,柔声笑道:“好了,我知道了。”

再蹭下去, 怕是要出事情。

“那后来呢?她的国家亡了?”

可是南楚如今还在啊, 不然陆绥铮和陆长缨这些年在南境, 是在跟谁打仗呢?

薛执摸了摸她的头,轻声继续道:

“当时的南楚被起义军搅得一团乱,不过很快被先帝掌控。南楚朝堂肃清后,他扶持了个傀儡上位,之后的十年一直还算老实。”

“先帝去晚了,他到的时候,那些人已经四散出去,只剩下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孩躺在那里。”

女孩有着动人心魄的美貌。

她眼里一片空寂,脆弱又绝望地躺在那里,足以激发那个骨子里便充满掠夺的男人全部的怜爱与疼惜。

“她太美了,先帝一眼便喜欢上,他心疼地把女孩抱在怀里,那时的小女孩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她丧失了生的欲/望。”

她不屑、不愿去活,她只剩下一尊躯壳。

从某种角度讲,平帝是个不错的男人,他把人带回了自己的国家,悉心照料,给予了无上宠爱。他不计较她遭遇的事,甚至因此对她更加怜惜。

可是楚愫宁怎么会喜欢一个灭了她家国的人呢。

“南楚的君主和皇子们,也就是她的父亲和兄长,都提前知道了敌军打来的消息,早就偷偷跑了,可惜被平帝后来全都抓了回来,软禁起来。”

陆夕眠不可置信道:“他们跑了?没带上她吗?”

薛执笑了笑,“没有,他们或许把她忘了吧。”

陆夕眠眼睛里愤怒地冒了火,“什么忘了?我看他们就是故意不带她的!”

若是带上她,那她肯定就可以不被那些人凌/辱!

平帝给了楚愫宁第二次活下去的机会,给了她第二个家。

他用心呵护,尽全力去对她好,希望可以疗愈她内心的创伤。

可惜……

他是皇帝,有太多事要顾及,并不能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

薛执叹道:“平心而论,先帝是位伟大的君主。他将版图扩展到了最大,他励精图治,任贤使能,景朝国力昌盛,前所未有。”

“也因为他太重国事,所以他一年到头都在外头四处征战,守在京城里的时间,加在一起也没有多少。”

平帝作为一个君主,他无疑是优秀与合格的,不管是国事上,还是情//事上。

他爱后宫每一个女人,只不过每一个人的宠爱都是有期限的。

“在楚愫宁之前,他从未这般宠爱过谁。”

倒不是他有多爱她,而是楚愫宁实在太能激发一个男人的保护欲。

可是他给了她超乎常人很多的宠爱,却没有给予同等分量的守护。

先帝总是不在,这就叫楚愫宁好不容易才生出的丁点安全感又消失,她开始变得患得患失,整日惊惧交加,总觉得有人要害她。

“你知道吗?我四岁之前是自己住的,因为先帝害怕一个孩子会消耗楚愫宁的精力,害怕她伤心受累,所以才将我们隔开。”

“后来是楚愫宁自己说要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先帝见我长大了,不比婴儿那时会耗神耗力,所以便应允。”

薛执笑道:“我以为她是喜欢我,才叫我过去生活,可其实……”

其实是楚愫宁惶惶不可终日,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点。

她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

薛执垂下眼睛,许久都没勇气说起接下来的事情,陆夕眠屏住呼吸,有些不忍。

她抬头吻了上去,封住了他的唇。

“你可以不讲了。”

薛执深吸了口气,把人抱紧。

他把头埋进她的颈间,不想叫她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

“她把我接过去,只是想虐待我。”

陆夕眠闭上了眼睛,一滴泪掉了出来。

她沉默地收紧手臂,心里祈祷着他别再说了。

然而上天没有听到她的祷告,他也没有。

“她打我,掐我,她在深夜控诉,说为何要给仇人生孩子。”

“我不懂,因为我见过她与先帝恩爱的样子,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因为爱情才在一起的。”

“我不懂,为何先帝一离开,每到深夜的时候,她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我更不懂,为何我是她怀胎生下来的,她却可以对我那样狠。”

“她喂我吃了很多不好的东西,她说要把我培养成武器。她要用武器战斗,为了保护她自己。”

“可是我会生病,会疼,会流血,会好几日醒不过来。”

“没有人发现十皇子偶尔出不了门,因为他本来身体就不好。没有人会来看望十皇子,因为他从小不受宠爱,没有朋友,没有人在意。”

“这样的日子,伴随了他整个童年,整整八年。”

“那八年里,他就算死在屋里,也没有人会在意。”

“我知道,她其实是爱上了先帝,同时又恨着他。她没办法面对自己,她痛恨旁人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她一直过得很难,我都知道。”

“可是眠眠……她又凭什么那么对我呢?”薛执道,“我做错了什么吗?”

“罪恶是南楚人犯下的,她的家国是她爱上的那个男人毁掉的,可是她却都要报复在我一个人的身上。”

“我恨她。”

“所以,眠眠,在我十二岁开始有能力反抗时,我亲自摧毁了她最后的生念。”

十二岁,他的身体终于可以承受各种毒药了。

如宁妃所愿,他成了一把“武器”。

他不必再害怕看不到第二日的太阳了。

他用了两年时间,彻底击溃了宁妃那濒临崩溃的精神。

她自尽了。

然后,他终于自由了啊。

陆夕眠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不管不顾,用力堵住了男人的唇。

不想再听下去了。

薛执每讲一句,都是在自己受过的伤口上再撒上一把盐。

他曾经努力遗忘过往,试图不去在意。

如今为了她,又亲自唤醒尘封的记忆。

陆夕眠开始讨厌自己,她为什么要一时冲动说要嫁给他,为什么非要他给自己一个答案呢。

原来他顾虑的这些事情会有这么沉重。

她真的好讨厌自己。

陆夕眠莽撞又生涩地亲吻着他,她学着他的样子,将自己的小.舌.塞了进去。

主人迎接着这位热情的访客,他大敞了家门,主动将她勾了进去。

薛执骨子里是强势、极有韧劲的,不然也不能在那种地狱般的处境里顽强地活下来。

他见不得自己的小姑娘难过,天地可鉴,他说那些并不是为了博取同情,也不是想叫她心疼自己。

他只是觉得,若是想要相许终生,便不可以有那些隐瞒。

虽然关于自己的身体状况,他还没有机会全都告诉她,但薛执觉得,应该叫她知道那些不堪的过往。

若是能得到她的怜悯,那他的运气委实太好。

“小姑娘,你现在还觉得我配得上你吗?”

薛执试图让氛围轻松些,故作轻松地半开玩笑道。

陆夕眠退开,眸子里雾蒙蒙的,她双手捧着男人的脸,认真地望进他好看的眸中:

“当然,我们是天造地设,天作之合。”

薛执弯了弯眼睛,嗯了声。

“那既然如此,我可不可以再请求一件事情?”

陆夕眠又紧张了起来,“你说。”

“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陆夕眠呜咽了声,用力点头,“当然,必须,坚决不会离开你!”

“那就好,”薛执松了口气,“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