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确实就是当年的那碗胎血了。

我深深出了一口气,心里头既有解脱,也有感慨。

知道了两碗胎血的去处,只要解除掉这一碗胎血上波多密设下的对我的禁制,我体内的鬼气就能由我自己控制住。再也不必担心我孱弱的身体无法负荷如此巨量的鬼气和阴气。

其实也好理解,原本是我自己身上的东西,硬生生被王器跟波多密所夺去了二十年。而我在接触到了葛凌,跟他有了亲昵关系过后,波多密原本只针对人类的禁制,就显得不堪一击,很快就在葛凌鬼气的强大冲击下摇摇欲坠了。

也算是阴差阳错吧,本来我一辈子都不会发现的算计,因为葛凌的出现,打乱了王器跟波多密的一番精心布置……

而现在,真相已经水落石出了。

我站在小巧的阴沉木棺材旁边,静静地看着那碗暗黑发沉的鲜血,能感受到血脉相连的急切召唤。

葛凌摸了摸我的发顶,说:“李先生教了我解除禁制的法子。”

说着,葛凌就让我往后退一步。

澎湃的鬼气从他的身周慢慢逸散而出,我担心他又使用鬼气,会不会又影响到伤口的愈合。可葛凌摆了摆手,说现在没有事情比先为我解除禁制要重要。

我知道他的性子,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就只能带着担心地按照他的话,往后退了一步。

看着葛凌在黯淡的天色下,微微苍白,像是玉雕一样的精致绝伦的侧脸。

……真好,我在心里呢喃。

这么好的男鬼,是我的。

李先生当初诊断我的症状的时候就说了,是有人在我的精血魂魄上动了手脚,只要能解除掉这个禁制,我就能恢复正常,不用再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怕鬼气爆体而死去。

可波多密在胎血上加了什么样的禁制?

看着葛凌的手掌越来越贴近那碗胎血,我的心也跳的越来越快……

黑色如雾般丝丝缕缕的鬼气贴着这个不起眼的青瓷小碗,慢慢渗透进去。葛凌脸上的神色也不怎么轻松,他肃着脸容,紧紧抿着嘴唇。一旁默默看着他的周冲,脸上神色也是晦暗不明。

身为当事人的我,这时候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

我相信葛凌,也相信李先生,相信周冲。他们 不会害我,所以葛凌即便是撑着虚弱重伤的身体,也要急着给我解除禁制,一定是有备而来,有十成的把握。

所以,我不怕。

当葛凌的手完全触摸到青瓷的小碗上时,一道肉眼可见的灰白色的光芒,忽然从盛满血的小碗中窜出来,直直地窜进了葛凌的手掌中!

“啊!”我捂住嘴巴,不让自己的一声惊呼声逸出喉咙。

葛凌却仿佛没事一样,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惊慌。

他缓缓抬起手,那道灰白色的光芒无助地被葛凌手中成团的鬼气禁锢在了掌心中,惊慌地四处乱撞,想要逃脱葛凌鬼气的禁锢,却没有丝毫办法。

“好阴毒的法子。”葛凌凝视着那一道灰白色的光芒,忽然冷哼一声。

我有些疑惑,便问葛凌,这到底波多密设下的什么禁制。

葛凌告诉我,波多密终究是想的简单了,认为我们这个穷山僻壤里头的小山村不会有什么大能出现,就只设下了防人的禁制。一旦有人贸然接近这具棺材,打开棺盖,想对这碗胎血做些什么,这道灰白色的光芒会瞬间钻进来人的身体里,然后迅速冻结成冰,来人就只能在浑身血液结冰、渗透进灵魂深处的寒冷中一点点、绝望地走向死亡。

更阴毒的是,这应该是波多密的独家法门,如果有人因此而死,那他的魂魄根本来不及被阴司的勾魂带走,而是被波多密摄取,成了他修炼的助力……

我听了也不禁咂舌,波多密真的是死有余辜。

一方面,又有些庆幸,庆幸是葛凌,庆幸葛凌是鬼而不是人。

有惊无险地取出了胎血,葛凌让我站着不动,做好准备,就将那一个青瓷小碗平平地托在掌心,说,要让我回复正常,就是把这碗精血送入我的血脉之中,让原本最纯正的我的精血,跟我现在的血脉融合在一起。

我乖乖点了头,心头却忽然一颤。

小鬼头是波多密用法术,用另一碗胎血制成的鬼物,那如果我要回复正常,小鬼头会不会……

葛凌看出了我的疑惑,却淡淡地说,这个问题不用担心。

小鬼头已经脱胎而出了,已经是成形的鬼物,就算拿回来融入小鬼头身体中的骨血,也跟我这原本的胎血不是一样的东西了,倒不如不去费那个功夫。左右这一碗精血已经能解决大部分问题,余下的不足,葛凌从长白山带回来的温养魂魄的石中玉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如此,我才放下了心。

小鬼头这么机灵古怪,我本身又是个善良的人,见了一般的萌物都走不动脚。小鬼头虽然刚开始还可恶地吓我,但几次接触下来,我就发现了小鬼头的纯真,他是真的把我当做血缘亲人,毫无保留的信任着。

就算有些东西,小鬼头受限于鬼物和阳间的规则,不能亲口对我说,他也在旁敲侧击的提醒过我好多次……

现在这样,自然是最好的。

不过是将一碗血打入我的血脉,我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做好了准备。

可出乎我意料的是,胎血入体的瞬间,并没有我事先猜测的那般,艰涩痛苦。反而像是游鱼回了水中,果实落地生根,一股油然而生的暖意和柔和,瞬间包裹了我的全身,让我整个人如同暖洋洋地晒着太阳,如沐春风。

四肢百骸,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舒爽……

像是回到了羊水中母亲的怀抱,我微微失神,张着手臂,感受着一丝一缕的温暖缓缓注入我的身体,将一直如同跗骨之蛆的冰冷纷纷都给驱赶走。

我睁开眼睛,微微映入眼帘的是天边一线日出的微光,可比微光更美的是,静静注视着我的葛凌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