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击来得突然而猛烈。

随着离徐福统辖的地盘愈来愈近,不管是敬翔还是施红抑或是陶瞎子,也已经愈来愈轻松了,他们甚至去弄了一辆马车,让敬翔可以更加舒服地赶路,荒山僻岭自然是不用走了,装扮成一支小小的商队,大摇大摆地行走在官道之上。

施红已经派出了信使去禀告徐福,以便使徐福能派出一支人马来迎接敬翔,总之,现在他们觉得差不多已经脱离了危险了。算算时间,最多还有一个时辰,徐福的接应部队,就将会与他们汇合。

所有人都轻松了起来,马车内里的敬翔,更因为这些天来的逃亡以及惮精竭虑,而躺在马车里厚厚的被褥之中沉沉地睡去了。

而意外之所以被称之为意外,便因为他总是在你想象不到的时刻降临。

十数支弩箭从官道两边的荒草地里射了出来,目标明确,首先打击的便是那些护卫。距离太近,又是猝不及防,七八个护卫几乎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锋利的弩箭便破开了他们的身体,带走了他们生命的活力。

陶瞎子充当着车夫在替敬翔赶车,异变突起的时候,他并不是第一目标,这让他在惊恐之余,也立即做出了正确的应对。

驱赶着马车,疯狂地向前奔去。

他的这一反应,让他驾着马车第一时间脱离了道路两边的夹击,百忙之中回头一瞥,只见道路两边的荒草之中,钻出了近二十个蒙面人。

施红的反主尖不比陶瞎子差多少,弩箭响起的那一刻,他已经下意识地整个人翻倒,躲在了马肚子之下,在听到战马的哀鸣之后,又果断地弃马,一连几个翻滚脱离了被战马压住的后果,一挺身站起来,已是拔刀在手,怒吼着扑向了那些蒙面大汉。

他不能逃。

他要掩护陶瞎子驾着马车逃。

“拦住他们!”吼叫着的施红,挺刀架住了迎面而来的一刀,当胸一个窝心脚将对手踹成了滚地葫芦,然后与仅存的七八个护卫并肩站到了一起,死死地挡住了官道。

下一刻,双方已经绞杀到了一起。

三比一的人数对比。

交手片刻,施红本来还有的一点信心,却又被对手一点一滴地给摧残得殆尽。这些殿前司的精英探子,单打独斗无一不是上上之先,虽然只剩下了这几个,但最初之时,施红还觉得有战胜对方的可能。

但对方的身手,一点儿也不比他们差,很快,他的帮手,便被一个个地砍翻在地上。

巡城司的这些人,什么时候跑到他们前面去了,而且还在这里设下了埋伏?施红百思不得其解。这些人,绝对都是长安人,因为他们在打斗之时,不经意间的吆喝声和彼此之间的呼应声,都是纯正的长安口音。

而巡城司里,本身就养着这样一队从长安的游侠儿们招募来的好手。那些人,施红以前见过。

施红绝望地站在道路之上抵挡着,他知道自己今天已经没有活路了,唯一能做的,便是替陶瞎子多挣取一点点时间,让他能够逃得远一些。

陶瞎子经验丰富,如果能离开这些人视线,或许能够撑到徐富接应队伍的抵达。

马车在官道之上飞奔,可怜拉车的那匹驽马,被陶瞎子拼命地鞭打着亡命向前,嘴角已经有白沫泛出,它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的。

没有心思去可怜这匹驽马,哪怕就是将它活活跑死,也是值得的。

“陶瞎子,出了什么事了?”马车内,颠醒的敬翔被撞得七荤八素,两手死死地抓着扶手,大声地问道。

“敌袭,敬相,你抓稳了,巡城司的人追上来了。”陶瞎子大声吼道。

向前,快一点,再快一点。

前方官道的拐角处,一匹高大的骏马悠然自得地冒了出来,马上,一名骑士顶盔带甲,肩上扛着一柄大刀,正正地拦在了官道中央。

陶瞎子一声大叫,猛力一拉马缰,驽马长嘶着竭力地想要停下来,却仍然向前滑了好一段距离。

陶瞎子脸上的汗水一滴一滴的掉落下来,后面是火海,前面是刀山。他转头眼珠看向官道两边,心下一阵凉意,没可能的,官道两边首先便是一些刻弃的沟渠,马车根本就没有可能能过去。

出路,竟然只有前面一条。

吞咽了一口唾沫,陶瞎子一振马缰,驽马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在重重地挨了一鞭子之后,还是向前跑了起来,几乎是在同时,对面的那名骑士,亦开始加速。

陶瞎子悄没声儿的摸出了腰间的骑弩。

双方迅速接近,陶瞎子突然举起了骑弩。

他觉得自己把握挺大,这种骑弩在北方极其少见,一般的弩,一次只能射一只,但自己手里这支花了大价钱弄来的弩,却是可以连射三支弩箭。只要一支得手,自己就能逃出生天。

手指狠狠地勾动了扳机。

结果却让他惊恐莫名。

对手似乎很了解他的手段,侧身避让,举刀嗑飞,轻而易举地便让连环射去的三支弩箭全都落在了空处。

眼看着对手高举着的大刀寒光闪烁,陶瞎子猛地跳了起来,从飞奔的马车之上落到了地上,在地上连接几个翻滚之后,人已经到了官道一侧的荒草之中。小腿发力,他猛着腰,没命的便向着远处窜去。

敬相,对不起了,我尽力了。现在我救不了你,只能先保全自己的小命了。

骑士略有些诧异地扫了一眼陶瞎子逃走的方向,杂草纷纷倾倒,这个家伙的反应,速度倒都是一流的,不愧是黑道之上的扛把子。一见事不可为,当机立断,毫不拖泥带水。

但他也只不过扫了一眼而已,对于他而言,陶瞎子死了无所谓,逃走了,也没有关系。

大刀带着风声落下。

轰然声响之中,整个马车都碎裂了,敬翔狼狈地跌在地上,那匹弩马,就是因此得到了自由,一扭腰身,居然也下了官道,窜进了荒草之中。

敬翔手里握着一柄短刃,一手撑地,想要站起来,但身上却是一阵阵的剧痛入骨,刚刚从飞奔的马车之中跌下来,竟然是受了不轻的伤。

挣扎了两下,他终于放弃了,躺在官道之上,仰头看着那个逼近的骑士。别说现在他受伤了,便是他完好无损,又怎么可能是眼前这名武士的一合之敌?

“你是谁?”敬翔问道。

“大殿下让我问敬相好。”马上骑士笑吟吟地道。

“放屁!”敬翔难得地爆了一句粗口:“你们不是巡城司的人,你是谁?”

“为什么我不能是巡城司的人?”马上骑士道。“据我所知,巡城司的人可是一直在追踪着你,杨洪贵现在距你也不过五十里而已。”

“原来你们是来自北方的人!”敬翔终于想明白了。“也只有你们,才会想我死吧,朱友裕即便想逮到我,也不会想杀了我的。”

“敬相终归还是敬相,这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马上骑士的声音渐渐变冷:“不过实话告诉你,我,的确来自长安。而且还是长安的久居客。”

他缓缓地摘下了蒙面布,一张狰狞的面孔出现在敬翔的面前。

“高象升!”敬翔失声惊呼道。

“反贼逆臣,人人得而诛之。”高象升举起了大刀,“敬翔,下一辈子,做一个济世良臣吧!”

寒光闪动,敬翔的脑袋高高地飞了起来。

什么洪图大业,什么名垂青史,在这一刻,统统都化为了泡影。

高象升一升手,抓住了自空中落下的敬翔头颅,从马鞍后扯过一个皮囊,将血淋淋的脑袋塞了进去,然后策马缓缓前行。

官道之上的战斗已经结束了,蒙面人们扶着伤者,背着死去的同伴,迎面而来。

“都布置好了?”高象升问道。

“现场都布置好了,那个施红,按您的吩咐,留了一口气。”

“没有什么破绽吧?”

“高将军,您还不放心我吗?最后那一刀是在他无力抵抗之后我扎进去的,不差分毫,不管是谁,都只会认为是这小子命大。”

“我们走!”高象升呵呵一笑,“总还得再留一些线索让徐福的人能一路追下去,最后一直追到巡城司的名下去。”

对面那个瞥了一眼高象升马上的皮囊:“这个礼物送给了杨洪贵,也不知道他是惊吓还是欢喜?”

“只怕是惊吓要更多一些。”高象升笑道:“即便是倾黄河之不,他也洗不干净我们这一次泼在他身上的这盆血水。”

一群人,迅速地从这里消失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一匹战马自远方而来,在敬翔的无头尸体之边翻身下马,检视片刻之后,明显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扬手,一枚火箭冲天而起,带着尖啸之声在空中炸响。

旋即,大队的马蹄之声隆隆而来,领头的,是一名方脸浓眉的中年将领。此人是徐福的儿子徐充,奉命率队前来迎接敬翔。

“将军,发现一具尸体,只不过脑袋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