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修女的威压还在继续,大家不敢开口,礼堂中的另一群人只好通过传递纸条的方式来交流信息——

【主编来了吗?有没有人通知她?】

【还没有,自从来到蒙德,她第一时间处理完分社堆积的事物,就把自己关在明主编的办公室,怎么都不肯出来。】

【……那怎么办!!!她要是不来的话,那些小报又要捕风捉影了!!!!】

【但是主编的身体情况也很重要吧!吴主编!你看从知道消息以来她合过眼吗?这几天办公室的灯是不是也没熄过,她可能比我们加起来都要伤心。】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心疼她,但她是老板,是总主编,是创始人,这种关键场合她不出现岂不是坐实了谣言,我们后续无论回击还是澄清都会更久被动。】

【她来了又怎么样?苍木姐前脚刚飞到教堂,后脚那些小报记者听到风声就能守在教堂外堵着拍她!到时候你能护住她吗?那时候怎么立刻都显得狼狈,小报记者有了照片乱说都更有底气,你怎么办?!你怎么吧!】

【两位都停一停知道大家是为了主编好但有没有一个可能主编那么没出来是饿晕在屋里了】

【我来之前敲门确认过,她还能说话,没晕。你哪个分社的编辑?标点符号都不加?】

【我是印刷厂的负责人……】

【……总之快点来吧,小报好解决,这些宾客可是大半是为了见她,他们要是留了坏印象,有意推波助澜的话,报社就难过了。】

【希望她一切都好。】

随着纸条在编辑们的手中传递,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教堂内没有时钟,听不到秒针滴答的声响。吴副主编却觉得这声音在自己心头挥之不去,他呆呆望着地上那块被投射下的花窗影子,看着它在地板上缓慢地移动,心中五味杂陈……

这几天蒙德的青木分社简直水深火热,虽然表面上还是如往常般平静而忙碌,但内在已经人心惶惶——

不知怎的,“明主编过劳死”这个似真似假的流言突然被传播得极为广泛,不过几天功夫,就能听到街头巷尾在议论。无论事情真假,年仅五旬的明敏在人均体质强健的提瓦特大陆甚至称得上一声壮年,如此突然的死亡,似乎唯有过劳死说得过去。

为什么过劳死?自然是大量工作?你说你们报社没有大量工作?那为什么别人都说周报月报,唯独你家是日报呢?

什么?你说当时明主编在休假?不是在工作?谁又能说是不是你们老板察觉她身体不对劲,怕人家死在报社,而把人赶回家啊!

大家都是搞新闻的,自然能明白——报社这是被人搞了,信息的传播自有它的规律,人为在多个点位扩散,和自然传播的规模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提瓦特又没有信号基站,比起现代的网状传播速度,这里的信息模式更像是一座座孤岛,靠着商队和旅人,断断续续地交换传播着信息,像断断续续的短线,而青木报社则在七国之间建立了一条彼此连接的长线,极大地提高的信息效率。

如果是关于青木报社的负面消息,她们完全可以直接过滤掉这条消息,不让其传播到别的国家区域,毕竟正常的群众一直缺乏主动获取情报的渠道,只能被动接受消息。

但如果其中有人做手脚的话,事情就负责起来了。

群众的良好接受能力成了一种负担,尤其这种与主流声音大相径庭,又带了点阴谋论的谣言。

他们并不具备反谣言的能力以及成本。

唯一庆幸的地方是消息传播范围似乎只在蒙德,毕竟幕后黑手也清楚其他国家的人们可能蒙德主编的死因并不关心。反倒不如只传“青木报社的黑幕

”更好。

蒙德这边,好在风花节刚刚结束,大家对身为策划人的苍木小姐评价还相当不错,都愿意对这过于离谱的谣言保留一些怀疑态度。

造谣成本低廉,而辟谣成本极度高昂,这成本并非出自宣传者的身上,而在接收者的身上,因为保持理智远比调动情绪更加困难,甚至称得上奢侈。

不是所有人都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听取谣言是低廉的,看清真相则需要分析,这是一件很悲哀又无法苛责的事情。

甚至对大部分人来说,他们听到和分享谣言的过程完全是无意识的,他们在这个过程中并不抱有思考过的立场,只是单纯将其作为社交活动中的一个资源分享环节罢了。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对青木报社和苍木造成什么样的伤害,这种传播是集体性的,更是无意识的。

理论上来说,新闻方面的最佳公关时间为8小时,蒙德分社的辟谣已经晚了,仅存的副主编忙着给总社传消息的同时处理突增的事物——由于明主编突然去世,很多合作商都担心自己的合约会被取消,紧张地亲自上门询问。

当她知道消息时,这谣言已经传得满城风雨,贸然辟谣反而只会让人怀疑有更大隐情,副主编推敲了几遍,始终无法拿定主意,最终打算等总主编来到蒙德,交由她一锤定音。

但出乎意料,苍木反而让人搁置了这事,她处理完事务就将自己关进办公室,不饮不食,不眠不休。

这态度就让一众编辑们心中惴惴不安,无法猜出总主编心里在想什么?

难道真的不来了吗……吴主编想,就算撇开那些利益关系,这可是明主编啊!从开始陪你走到现在的人。

你真的不来看她一眼吗?

身着正式长袍的祈礼牧师已经走上布道台,许多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在第一排的那个空闲位置上停留着。

吴副主编疲倦地闭上双眼,摘下眼镜,捏着自己的鼻梁:罢了,想一想辟谣回应该如何写吧——

布道台上的芭芭拉也下意识看了一眼那个空位,但那里依旧违背了众人的心愿,没有出现任何变化。

她只好收敛心神,打开经书,准备念诵开场词。

在第一个音即将离开嘴唇之前,芭芭拉敏锐地抓住了一点不寻常的响动。

她猛然合上经书,朝前看去,下方群众被牧师的举动惊到,也纷纷回头——

那扇正对着布道台的教堂大门忽然动了,随着一声沉重而稳定的长音,细长高耸的门扉被推开,一个背对着光的纤细身影出现在门口处。

教堂外的光将来者的影子在地板上拉得极为细长,贯穿整个大厅,正正印在了左右两列座位的中间过道上。

来人的面容背着光,使大家无法开启,可若是直视对方沐浴在阳光下的身影,又仿佛在对一位神明的使者般,太过逾越。

是啊,神明的使者,风神的神眷,谁又能说她未必没带来风神的旨意呢?

心虚的宾客不敢看她,又不肯错开眼睛,生怕比旁人遗漏了一星半点儿的信息,便低下头,去看地上的影子,而那影子长度惊人,太过非常的模样,看久了,心里也不禁生出点畏惧来。

哒——

哒——

哒——

纤细高跟敲打在教堂地板上,她一步步朝正前方的灵柩走来,教堂内一时间只剩下这声音,所有人目光下意识向她汇聚,下午的阳光从门扉斜照进礼堂,用光线划分出一片独立空间,她在其中行走,如神邸踩在天国而向人间道路,将要站在最前方,为人群播撒福音。

少女旁若无人地穿过一排排有人或无人的座椅,似乎混入不知道众人的头颅随她的身影而转动着,她只是一步步来到那扇最为巨大的花窗前,微微

仰起头:“我来晚了吗?”

她的姿态使得这个问题被询问的主体成迷,芭芭拉看见阳光透过那些五彩玻璃花窗照在苍木画布般素白的脸上,色彩分割的区域让那张漂亮的面容呈现一种割裂感,仰着头的姿态像是在凝望花窗,眼神落点却飘忽不定……她似乎在与魂灵对话,又似乎在祈求神明的回答。

巴巴托斯大人会回应她吗?

祈礼牧师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连忙道:“请入座吧,苍木小姐。”

芭芭拉以她温柔的天性察觉到,苍木的精神状况有些不对劲。这种事情在葬礼上并不罕见,可苍木又似乎不太一样,她并不是常见的那种因感情压抑着而呈现的表现,而是,而是……神明一般的姿态,冷漠,无情……让人感觉她站在那里,好像又和所有人隔了厚厚一层屏障,像个无感情的机器,让人……惧怕。

是她想多了吧。芭芭拉自我安慰:苍木小姐或许只是伤心过度,有些情绪失常,她也没有自顾自现代,甚至听话地回到座位上,跟随悼亡词专心致志为逝者祈福。

只不过这个过程中,她没有看向任何人,更不曾对视过,让人捉摸不透。

反倒是宾客们开始心不在焉,注意力迟迟无法从这位总主编身上收回,不少人显得有些躁动,迫不及待想要快进到葬礼结束后的交流时间,好与她攀谈。

悼词结束后是献花环节,苍木甫一起身,新的变故突生——后排突然站起了个瘦高的男人,大声道:“杀人凶手也敢来献花?我妹妹就是被你这种人害死的!!”

“我可怜的妹妹啊!给王八蛋老板当牛做马,最后年纪轻轻就走了,我这个当哥哥的都没和她见到最后一面!!”

情绪激动之下,他不知怎的竟将念念不忘的心声脱口而出:“赔钱!!!必须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