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昌盛轻轻用手描绘着长乐仍旧尖尖的下巴,瞄着她细长的眉眼,深深的眼窝,小巧的鼻子,最后是微微有些血色的薄唇。

听见琉璃的脚步声,周昌盛将长乐的头轻轻靠向他的臂弯,他弯腰将长乐打横抱了起来。

琉璃将炕上的褥子铺好,周昌盛轻轻的将长乐放在柔软的被褥之中。

看着长乐宁静的脸庞,周昌盛眷恋的点了点长乐小巧的鼻子,给长乐盖好被子,这才出了暖阁,去寻老侯爷去了。

第二日周昌盛带着惊雷和发财,随着轿子一起去许府接老夫人。

门房是记得惊雷的,那日惊雷轻轻松松就把血葫芦一样的许大郎和许二郎仍在他们许府门口,可没有背着他们许府人的意思。

门房至今还记得一身黑衣,头发高高束起的惊雷回头时那嗜血一般的笑。

周昌盛拎着门房脖子后的衣服,笑的温文尔雅,语调轻快的说:“去给你们大爷和二爷传话,若今日我接不回我家老夫人,明日我就带人活活剥了他们兄弟俩的皮!”

门房险些被周昌盛话里的狰狞吓尿了。

周昌盛将门房轻轻扔进许府院里,就背着手,好整以暇的站定,看着许府门前的石狮子。

许大郎和许二郎还都没有迎娶正妻,此时正带着满屋的侍妾们在姑姑面前彩衣娱亲,指望着姑姑高兴之余能在给他们几万两银子花花。

乍一听门房的话,兄弟二人惊吓之下,齐齐跪在了许老太太面前。

许老太太气急攻心,摔碎了手边的一套茶碗,连连骂道:“孽种,小畜生,忤逆不孝。”

张嬷嬷赶紧给老太太拍着后背顺气,低低的劝道:“五少爷现在翅膀硬了,身边又有帮手,夫人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且就回府吧。”

张嬷嬷是第一次伺候着老夫人到许府小住,心里对许府的底细不清楚,不过经过这一个多月她在许府的所见所闻,老夫人还是快快的回到侯府最好。

许家大少爷和许家二少爷,吃喝嫖赌,没有一样不沾的,老夫人又日日被他们哄着,总想着给自己的两个侄儿都娶一个高门大户的嫡女回来,被他们兄弟俩联手哄着,连替他们出了娶妻的聘礼聘金这样的要求都应下了。

老夫人手里压根没有这样多的银子和像样的聘礼,若是再被许家兄弟诱哄,张嬷嬷真怕老夫人头脑一热,做出什么天大的错事来。

老夫人犯错,她们这些近身服侍的,全都没有好果子吃。

大夫人手里捏着她们所有的人卖身契,她们的生死其实都在大夫人手里捏着呢。

张嬷嬷提心吊胆,日日好言好语的劝着老夫人回勇毅侯府。

这两日,许家大少爷和许家二少爷转弯抹角的撺掇许老太太将勇毅侯府的管家权从大夫人手里要出来,由许老太太当家管理内宅。

许老太太被侄儿话里描述出的美好场景迷住了,等她掌了家,手里捏着全府的花销银钱,这些小畜生可不都得日日给她磕头问安,到时候,她说卖了谁,就能提脚卖了,看谁敢多说一个字。

张嬷嬷急得冷汗直流,可从侯府跟过来伺候的大丫鬟喜庆却不知道深浅,居然日日顺着老夫人的话,添油加醋的哄老夫人高兴。

“做梦,凭他一个孽种就能威胁我,我不回去,看他怎么办?难不成他还敢绑了我?”许老太太色厉内荏的大声的喊着。

许二郎是被周昌盛的手段收拾的怕了,也知道姑姑现在收拾不了周昌盛,他连忙拉了拉大哥。

许大郎一抹眼泪,就开始干嚎:“姑姑,您老人家在侯府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侄儿心疼啊,区区一个庶孽,居然就敢站在咱们许府大门口威胁您老人家。侄儿没用啊,不能给您出气啊。”

许二郎也紧跟着哭起来:“姑姑,是我和哥哥拖累了您老人家啊,若不是我们兄弟无能,他一个庶出的孽种,怎么敢在咱们家大门口叫嚣。”

许大郎一边看许老太太的脸色,一边抹着眼泪哭诉:“姑姑,您看吧,现在许府没银子没护卫,任凭阿猫阿狗就能上门挑衅,我和二弟死不足惜,可这伤的是您老人家的面子啊。”

许二郎赶紧溜缝:“姑姑,您就安心在这住着,侄儿虽说打不过这庶孽,但是为了姑姑,侄儿拼就一死,也得给姑姑撑腰。”

许二郎说完就站起来,就要往外冲。

许二郎的四五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妾侍连忙拉胳膊的拉胳膊,抱着腿的抱腿,一声一声二爷的喊着,仿佛许二郎就是那英勇赴死的勇士一般。

许大郎一看弟弟这真情并茂的架势,也嗷了一声,边喊边往出窜:“小畜生欺人太甚,大爷我和他拼了,想要欺负我许家人,先把我弄死了吧。”

许老太太连连拍着大腿,着急的喊着:“快拉住大哥儿,快快拉住。”

许大郎的一众侍妾也呼啦着涌上来,抱腰的抱腰,抱腿的抱腿。

许老太太老泪纵横,心疼的直拍着自己的大腿。

满屋子服侍的丫鬟婆子像是一个个哑巴,看许家兄弟俩哄骗许老夫人。

许老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可她又责罚不了周昌盛,一口气就这么堵在了胸口,眼皮一翻,眼看就要晕过去了。

张嬷嬷赶紧去掐老太太的人中,跺着脚让大少爷和二少爷少说几句。

喜庆也连忙给老太太喂了一碗热茶,老太太这口气才将将喘过来。

“夫人,您犯不着这么大的气性,回了侯府,您还是老祖宗不是,等回了侯府,您说怎么立规矩,他们就得怎么给您立规矩,回了侯府,才能拿捏住听雨斋不是?”张嬷嬷换了方向劝道。

“侯府里有个孝字呢,咱们侯府无论是谁,无论是想要科举还是想要当官,那都得认个孝字,您就是侯府的孝,谁不孝顺您,那就是不想要前程了,夫人您放心好了,您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张嬷嬷又从长远处劝道。

“夫人您在想想,咱们勇毅侯府兴旺了,您才能提携两位侄少爷不是?等以后,让咱们世子爷带着侄少爷多出去走动走动,在贵人们面前多露露脸,侄少爷的前程不就容易了么?”

许大郎和许二郎哭的有些头晕脑胀的,躺在小妾的怀里,停了假哭,竖着耳朵听张嬷嬷说话。

许老太太想到世子周昌荣和周昌盛现在有了差事,显见是有了前程,这没落冷清的勇毅侯府也一下子兴盛起来。

是的,她可是勇毅侯府的老祖宗,子孙们想要前程,就不可能绕过她。

一个不孝、忤逆压着,还说什么前程。

许老太太被说服了,心气也顺了。

“起来吧,有姑姑在,这庶孽不敢动你们。”

兄弟俩用袖子胡乱擦着眼睛,将眼睛揉的通红,这才坐在许老太太身边。

“侯府现在眼见着是一日比一日昌盛了,你们兄弟也读读书,日后等姑姑也给你们要个前程出来。”许老太太慈爱的拉着两个侄儿的手,怎么看也看不够。

“还是姑姑最疼我们。”许家兄弟二人满嘴的奉承话。

喜庆赶紧去院子里收拾东西,也就一个时辰不到,许老太太趾高气昂的坐着软轿从许府大门里出来了。

周昌盛一丝不苟的给老夫人见礼。

许老太太眉毛倒竖,冷冷的哼了一声,扶着张嬷嬷的手臂上了侯府的马车。

周昌盛不以为然,看着畏首畏尾、不敢看又偷着看他的许家兄弟一抱拳,温温和和的说了几句客套话,就骑马护着轿子回府了。

许大郎和许二郎面面相觑,不知道周昌盛这中的什么邪,居然对他们兄弟二人这么有礼。

勇毅侯府的二太太则在自己院子里摔摔打打,破口大骂大夫人没有人性,世子爷没有兄弟之情,侯府贵客接连登门,府内连一个正经的招呼男客的少爷都没有。

侯府兴盛了,日日酒宴不断,就这样,大夫人和世子爷居然都没有将二房的三位少爷从书院接回来,这是大夫人和世子爷存心不让二房和贵客接触,怕二房抢了大房的风头。

大房这歹毒的心肠,时刻不忘欺压他们二房。

大夫人听到就当没听到,带着周昌茹和周昌柔在身边,迎来送往,谈笑如常。

长乐懒得理会二房。

她现在最缺的不是银子,而是人手。

长乐让周昌盛催一催林雄,都三个月了,她要的人训练好了就赶紧给她送来,她等人用。

长乐想起两年后的黄河口决堤,整个河南全境颗粒无收,饿殍满地。

大炎朝在她辅政后的第六年,又发蝗灾,当时舅舅从波斯国用黄金百两买了一小袋子土芋做种,土芋高产,可当菜也可当主食,且容易种植,对雨水和土地肥沃不肥沃要求不高。

她将司农司的人全部拘在郊外一处皇庄上,大面积的培育了一千亩,证实确实可以吃,才命朝廷发放芽种,那一年,土芋丰收,勤劳朴素的主妇们用平淡无味的土芋做出了各种各样的小食和主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