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月神这么说,我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糟糕,回不去了’,反而是松了口气,觉得‘不用做选择了真好’。”

“我无法坚定地选择其一,也无法狠心地舍弃其一,而命运做了操盘手,给我敲定结局。它让我留在原地陪伴爱人,至于回家的梦想,我只能当作是一场幻梦。”

“我大哭了一场,哭完后同意了亚赫的求婚。他高兴地抱起我转了好几圈,准备第二天通过神谕跟黑巫师们宣布喜讯,我也决定告诉我的信徒我准备成婚的事。”

“那就等明天吧,我期待一场盛大婚礼,但希望黑巫师别太兴奋,要是婚礼上群鸦乱舞,总感觉有点不吉利……”

可惜,明天来了,明天之后却再无明天。

日记断在这里,后续再无一字。厉蕴丹明白,玛希珈等来的不是一个新开始,而是诸神对他们的围剿残杀,是一个血腥的终结。

亚赫死了,她也死了。明明是一对爱侣,可黑暗神却背负了杀死女神的骂名。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玛希珈的私物不受损失,他知道她有多宝贝那本写不完的手账,所以他早就对手账下了咒,一旦他死,咒语就成了死咒,解开的条件极其苛刻。

厉蕴丹摩挲着那点残留的神力,几乎能追溯到亚赫当时的心情。

他爱玛希珈,是以同样会眷顾与玛希珈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哪怕他不知道什么是主神空间,但只要是从那儿出来的人,他就当他们是玛希珈的“故乡人”。如果是“故乡人”解开禁制,不会遭到黑魔法的反噬。

合上手账,厉蕴丹打开了那盒尘封的珠宝。

一开之下,她除了看见满目的璀璨,还看到了贴在珠宝上的标签。

红宝石项链上贴的是“送给外婆”,蓝宝石项链上贴的是“送给奶奶”。大块钻石项链送给妈妈,而一块用魔核制成的手表送给爸爸……相似之物还有很多,不难看出她家庭美好,人际关系也棒。

遗憾的是,这些礼物再也送不出去,想见的人也是再也见不到了。

注视着手账和首饰盒,厉蕴丹想了很多。

她想起在修真界三千年中死去的造化者,他们有的认命安度一生,有的合伙建功立业。她又想起太乙天墟中隔一段时间就换一批的“小本生意人”,想起那个说要向她买符却最终没买成的摊主……

她记得他们的模样,也收敛过他们的遗物。无尽仙藏很大,终有一方角落是她用来存放他们遗物的地方。她在等,等哪天可以将遗物送到他们在乎的人的手里。

大道无情,世事无端,太乙天墟吞噬了太多像他们这样的人——纵使他们来时是出于欲望,是头脑发热,是不智之举,可在经历过那么多次的生死抉择后,合该给他们一个后悔和反悔的机会。上天有好生之德,有些人罪不至死。

厉蕴丹轻叹一声,将女神的遗物收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她独自坐在圣殿顶端良久,吹着冷风思考一些事。

关于造化者遗物和遗愿,关于所获道具位面交易器的使用方案,关于讨伐主神计划的后续……少顷,她放下杂念打起了“毛衣”,将一段段记忆织成梦境,投入到库其瓦人的梦境中。

前尘往事这么冗长复杂,解释是不可能解释的。但黑暗神背了两百年锅实在可怜,还是让梦境解释去吧,就当是让人看了场电影。

去梦里见证黑暗神和女神的爱情,再旁观诸神虚伪的面孔,以及对两位神残忍的灭杀。如果做梦一次无法说清楚,那就做第二次、第三次……持续不断地梦见,将各个细节根植到人类的潜意识中,终会让人完成自我洗脑,再不信也得信了。

届时,他们向光明神做祷告时就会想起神狡诈的面孔。联想自己

居然信奉了这么个不仁不义的东西,他们奉上的信仰真的还会纯粹吗?

时间一长,诸神还能从信徒身上获取力量吗?

结局令人期待。

她姑且做一回织梦者吧,把“噩梦”带给每个人。

……

三天后,格伦学院的巫师大比结束,伊尔莎击败了坎贝尔公爵家的天才,斩获了新生代第一的宝座。

又两天,表彰大会结束,同时结束的还有上半学期的课业。之后,学生们将收获为期一个月的小长假,他们可以选择在学校呆着,也可以选择与家人团聚。

伊尔莎抱着金色奖杯,毫不犹豫地选择回家与哥哥分享喜悦。到家后,诺梵抄起妹妹飞到空中,再稳稳接住,爽朗的笑声连隔壁都能听见:“哈哈哈第一名!第一名!我的妹妹是个举世无双的天才!水魔法击败风魔法,难以置信!”

水魔法一般擅长治疗、制造幻象、种植等,而风魔法擅长隐匿、攻击和大面积杀伤。当伊尔莎对上坎贝尔公爵家的少爷时,几乎人人都觉得她输定了,不想她先竖起水墙防风,再用水铺满整块地面,如此一来,风再轻柔,吹过水面也会留下痕迹,她完全能捕捉到攻击从哪个方向来……

以堪称出其不意和“老辣”的战术,伊尔莎击败了对面,为“水域”的巫师狠狠争了一口气。

听完伊尔莎的描述后,诺梵笑着把奖杯放在最高处,又亲自下厨烹饪魔兽肉给妹妹加餐,道:“伊尔莎想要什么?待会儿我们去街上逛逛。”

伊尔莎:“嗯,哥哥,我要一个坩埚。”

“好!”

伊尔莎是高兴了,只拿到银色奖杯的坎贝尔少爷就难受了。

同日同时,阿努暂时放下无人岛的事,千里迢迢地赶回来充当执事,去接公爵家的少爷回来。一见面,他就瞧见少爷倒握着一只银色奖杯,俊秀的小脸皱成一团,写满了“我不高兴,不要哄我,我要静静”。

阿努识相地没有扶他,他生着闷气上了车。直到车轱辘驶出很远,周遭的人声全部散去,这位名叫“艾登·坎贝尔”的少爷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阿努比斯。”

阿努道:“我在。”

“阿努比斯”是古埃及神话中的死神名,如今是阿努在试炼场的化名。左右发音差不多,他回话也很顺:“少爷,有什么事吗?”

艾登:“水魔法比风魔法强吗?”

阿努摇头:“魔法没有强弱之分,只在于使用者有弱有强。”

艾登:“我是风域最强的一年生,结果被水域的伊尔莎击败了。即使她的战斗手段很‘狡猾’,也是比我强吗?我跟你学过剑术,阿努比斯,如今近战,我不会比她弱。”

知道这少爷是打输了气不过,幼稚得很,但阿努还是没有敷衍回答,而是认真道:“可是少爷,无论对方的手段有多‘狡猾’,要是放在战场上,你已经死了。”

“死者没有发言权,只有死神才听得到你在说什么。”

艾登闭上了嘴,有些憋屈:“我只用了两个魔法,就被她打出局了,如果能用第三个,我一定可以……”

“少爷,世界上的事没有如果。”阿努道,“你仔细想想,你用了两个魔法,对面用了几个?”

艾登脸色一变:“四个!”

阿努:“她的施咒速度是你的两倍,你称她‘狡猾’,看来你的战术也比不上对方。没有谁的成功不需要付出汗水,只是她努力时你看不见而已。在我看来,她确实比你强。”

艾登的神色谈不上好,但对阿努的大实话也很认可:“我明白了,是我心胸狭窄了。”又看向身边的执事,“阿努比斯,你说的实话很难听,让我很不愉快,但我感谢你对我说实话。”让他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有多卑

劣,有多弱小。

“我不甘心,在我输掉的那一刻。”

“我嫉妒她,在她拿到金奖的时候。”艾登道,“可现在,我更想感谢她。”一巴掌击碎了他的骄傲,让他知道人外有人的真理。

“这个月不回家了。”艾登道,“去帮我找找伊尔莎的家在哪里,我要亲自登门拜访,顺便给我准备一些登门用的礼物。”

阿努:……

他宁可回无人岛当酋长,也不想带孩子一个月啊!等时机成熟,他会选择辞职的。

与此同时,诺梵与伊尔莎说起了最近的事:“伊尔莎,你最近有做什么奇怪的梦吗?”

“有。”伊尔莎道,“不止是我,我的同学、老师和学校内的女佣园丁们都做了同一个梦。哥哥会这么问,是因为也梦见了?”

诺梵沉重点头:“嗯,梦到玛希珈女神和黑暗神亚瑟双双死亡,是被众神围剿而死的。你没回来的前两天,库其瓦有一批老人砸了光明神的教堂,也有人叫嚣着要让的佣兵们都滚出去,因为武神也参与了围剿。”

“伊尔莎,这个梦是真实的吗?还是说,是黑巫师的阴谋?”

伊尔莎颔首:“哥哥,这个梦是真的,但梦的扩散一定是黑巫师的手笔。黑魔法中有86道禁咒跟梦有关,而‘织梦’是大禁咒之一。只有使用织梦术才能有这么大的影响范围,释放法术的黑巫师一定是佼佼者。”

话落,诺梵嘴唇翕动,手有点抖:“伊尔莎,你从哪里了解的……额,这么多的黑魔法知识?”

他记得库其瓦没有黑魔法吧?还有,他的妹妹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说话风格变得如此老道又成熟,还会进行分析了?

“……”

伊尔莎露出甜甜的笑容:“哥哥,这是老师说的,我一字不落地背下来了,厉害吧!”

诺梵终是被忽悠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