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伺候你沐浴呀……先生,你的味道好好闻啊……

梦!这一定是个睡傻后不知羞耻的梦!

南樱醒来,双臂抱着扭曲的被子,这棉被若是个人早被他勒死了。良久,后颈处还在梦与清醒之间抖着机灵。

几时了,怎么会做这种梦。南樱揉着眼睛,拿起床头的手表。遭了,先生的早餐可能又晚了。

十二月初七,又是一顿无言的早餐过后,先生独坐书房,不知手里捧着什么书专注地看着。有一瞬间,南樱觉得,被这个人捧着凝视着,那本书很幸运,好生让人嫉妒。

先生看书的时候很投入,他能把全然的注意力放在书上,跟他说话都听不到。当然,这几日大多时候,南樱是不敢乱说话的。

不过眼下,收拾完浴室,南樱提着要扔掉的废物袋,没有出门,竟不自觉走到书房和浴室连通的门口。

轻敲一下,“先生,您扔在废物桶里的东西都可以丢掉吧。”

“嗯。”这一次,先生居然答得很快。看来,没认真看书呀。

“先生,下次沐浴,我来伺候您吧。”

我操,这说的什么鬼话。刷的一下,南樱的脸比得上那果盘里的红柿子了。

“不是,我,我的意思是说,您行动不方便,沐室地滑,我力气大,抱,您,进,去……”南樱瞧着先生渐渐暗沉的面色,终于咽回了将要出口的七七八八。

此刻,他想找个地缝,可房间的地板铺得太密。

尴尬死了,谁来救个场啊,潘疯子你能不能现在立刻来院子里跳一段新学的抖臂舞啊……南樱能想到的救世主只有在院外一号房里睡懒觉的峰哥哥了。

他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来救场。

就在这时,行馆大门被急声叩响,身在东院先生房里都能听得真切。

“谁呀。”潘仁峰住得近,披着外衣哈欠着去开门,再冷的天他也不会饶过自己的嘴,“别敲了,敲敲敲,叫魂啊!院里起火院外跟着急什么,还是你家起火招人去救……”

潘仁峰从里面打开上锁的门,看见眼前的人,卡顿在原地。一愣神的工夫手上慢了半拍,没能将那人关回门外。

“哎!不带硬闯的啊!不要脸的麻花孙子!你跟谁招呼了吗?私闯闺阁犯法你知道吗!”潘仁峰连拉带扯拽着往院里冲的染尘。

话说,若非这孙子对不起南樱,再得瑟的潘疯子也不敢对自己老师不敬。

“你别找了,樱儿不在这儿,早走了。”

染尘被潘仁峰滞着手脚,却还在一间一间的找。

“潘仁峰,你若不想明年学绩为零,就把手放开,把嘴闭上!”染尘厉色道。

这厉色中多少能看出些担心。

“樱儿呢?”染尘找了十几个房间都没见着人,更急了,急中还生了怒。

“樱儿才不想见你!”潘仁峰扯着吆喝买卖的公鸡嗓叫起来。

他是在给南樱送暗号,想来樱儿一定在先生房里,那正好,千万别出来,屋外的孙子峰哥替他打发。

“染尘!”这一吼声音更亮,竟让潘仁峰凭添了几分男儿血气,“你他奶奶的不做人,还有脸找上门来!怎么着家里婆娘丑得碍眼,又来招惹我们小甜樱是吧。你是把南樱当三儿,还是让那未过门的媳妇做小啊!仗着开国王孙的身份有能耐纳妾,你还真就上道儿,准备左拥右抱,一男一女,共享天伦是吧!”

吊着一口长气骂下来,无论院墙院门以及风是否隔音,这吵吵闹闹也该被东院的南樱听到了。

怕事儿,躲着不见?岂不更让染尘觉着自己余情未了,旧情难放。既然找来了,那就当面说清楚,从今往后,各走各路,互不相欠。

推开东院的门,刚刚现身的南樱,未及开口,就被染尘冲上去拥在怀里。

“樱儿!你听我解释!”

“放开!”南樱沉如死水。

“不放,放开你就该跑了。”

“我不跑,放开,我听你解释。”南樱不是真想听那哄人的好话,而是不想再被染尘触碰,这个人已经让他觉得恶心了。

果然,还有更恶心的。染尘松开臂膀,双手还握着南樱的肩。

“樱儿,我迎娶胡家小姐,实在是被逼无奈。”这句解释任谁都能想到。

“我不爱他,我喜欢的人是你,三年,你喜欢我的同时,我也在喜欢着你。”第二句,渣男的惯用言辞。

南樱想要开口骂他,不知怎的,脑中却闪过先生放话时的神情。好像,冷静能够驱除一切恶魔,亦能在乱象中辩识真伪。

南樱想着,便沉言道,“好啊,那你现在跟胡家退婚,我就原谅你。”

“樱儿,别闹了。”染尘说着,上前半步想要再次抱住南樱,南樱闪得快,退后两步,终于避开了这个男人。

“我闹?”南樱冷笑着叹出两字。

“你不是不知道,我是郪昊王嫡系王孙,家中再无兄弟,为了传承血脉我别无选择。”

染尘,开国君主郪昊第八十四代王孙。到了这一代,他是家中独苗,若他无子嗣,这条高贵的王族血脉就要断掉。

至于有多高贵,郪国的婚法都要给这条血脉让路。全国九省的婚法从建国之初的一夫一妻无子可纳妾,演变成今天的一夫一妻不论子嗣,无关性别,同性合法,在这一千五百多年的变革中,无论怎么变,创世国王嫡系的婚姻制度一直没变。开枝散叶,血脉传承,是染尘从下生起就必须接受的现实。王族中,也只有嫡传一脉可以合法合规的纳妾,甚至越多越好。

所以,在染尘看来,娶妻生子纳妾不算什么。但在一般人看来,一对一的专宠专爱也再平常不过。染尘的想法可能没错,南樱的所求也不过份,毕竟,两人身份地位立场都不同。也许,这段刚刚开始的爱恋早就注定了无疾而终。

可染尘是喜欢南樱的,这样一个笑起来就满面阳光又心性纯良的大男孩儿谁不喜欢呢。

染尘不想放手,他舍不得。自私地说,他可能觉得再遇不到比南樱更好的人。与生俱来高出所有人的尊贵与显赫,怎比得上踮脚够到的果实。这其中的感受,准确定义叫刺激,难听来讲应该叫贱,拥有太多反而容易犯贱。

染尘不识己过,仍在话说自己的道理,“樱儿,你放心,有了孩子,我就和离,你不过再多等上一年半载。如果你等不及,气不过,我也可以先纳你进门。”

话至此处,站在一旁随时准备动手的潘仁峰忍无可忍,“染尘!你还是人吗?你觉着让樱儿做妾合情合理是吗?你们王族,咱平头百姓高攀不起。纳妾!掰开你那麻花腿,窑子里逛一圈儿,有的是男男女女等着被你纳!随便你怎么糟践自己,从今往后,樱儿的真心高高挂起,你就甭想够着!”

被潘仁峰搅着场子,满院迸发着毫不留情的叫骂声,染尘气到粗重的呼气声以及南樱强压在心底的巴掌声。他已在心里抽了自己不知多少个嘴巴,瞎了三年竟会喜欢上这样一个男人。

图染尘长得英俊?图他王族的家世?图吃喝不愁的后半辈子?好像全不是,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少年心里图的不过是初爱的甜美幻想罢了。

行馆的气氛早被闹到沸腾,亦早就惊动了房间里的先生。

南樱心乱如麻的时候,不知该如何收场的时候,染尘想要继续纠缠的时候,馥远棠坐着轮椅竟不知何时来到院中。

若非那一声极是亲昵的唤叫,南樱都忘了这是先生的东院,本该清净着不染杂尘才是。

“樱。”馥远棠叫他名字的同时,缓缓抬起手来,送出一份迎接。

那手以很美的姿态表达着一种沉稳的热情,等着南樱过来,等着他把自己的手安放交付在这只手掌的温柔里。

闻声转身的南樱,心里打着强烈的鼓点,脚下竟未有迟疑。他安然地走向馥远棠,自然地送出手,被先生牵住。

那一刻,他心安了,不再彷徨和迷茫,馥远棠好像是他的光,其实,一直身在光里,不过天黑了才看清楚光的来处,天冷了才感受到光的温度。

被扔在身后的染尘急燥起来,他怎么也不曾想到才与南樱断联五天,就不知从何处插进了另一个人。

这人是谁?无论是谁,他与南樱在一起的感觉都太微妙,他看南樱的眼神都太关切。

“南樱,他是谁?”染尘指着馥远棠怒问道。

南樱转眼看向染尘,有先生送来的勇气,他心里的怒火早就消了。不想吵闹,便心平气和地说,“染尘,我不想跟你纠缠。今后,无论你娶谁纳谁,都与我无关。会有很多人想要嫁进王府,但我不想。放过自己吧,我们的感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深。”

“哼!是啊,没有想的那么深,那你跟他就很深吗?”染尘醋意大发,抛开时时端着的王族贵气,他开始撕破脸皮,反唇相讥,“我明白了,我他妈才明白,原来根本不是因为我要结婚,而是你早就变心,跟旁人勾搭上了。你身边这位能住在这里,想来也不是小人物。南樱,你好手段啊,这是在床上使了多大力气才攀上的。这老瘸子,他行吗?你不嫌累吗?”

“染尘!”南樱断喝一声,即便被先生牵着,也还是控制不住发抖的手,他恨不能冲上前去,一拳砸在染尘脸上。

至此,染尘的无赖嘴脸原形毕露,他再不是南樱心中仰慕了三年的老师,亦不再是那行走坐卧都高贵无比的王子。此时的染尘,比市井流氓都不如。

“南樱,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我保证一生都不会亏待你。”染尘像个疯子一样,说话又软下来,他还是想要挽留这段感情的,至少,看不得南樱被旁人霸占。

哼,不亏待,这是南樱从书里从旁人的爱情故事里听过最令人作呕的承诺。自己在染尘心中,又跟那旧王朝勾栏瓦舍里买回家的妓人有何分别,不亏待不就是给口饭的施舍嘛。

“染尘,既然分手了,又何必让大家难堪。”

南樱的话再次令染尘躁郁起来,“分手?谁分手?我说过要跟你分手吗?我不过就是跟一个女人结个婚,至于嘛。分手,我不同意思。”

面对无理取闹的染尘,南樱再没话说,他只想狠狠揍这个渣男,用峰哥的话讲,按在地上摩擦。

馥远棠感受着南樱身上蹿跳的每一股怒气,孩子年轻时错爱一个人不足为奇,孩子一时冲动想打人也不为过,对于南樱的任何反应,他都理解,包容,并随时等着为孩子收场。

所以,看似旁观的馥先生一直没有多言,染尘骂什么,他都会当作垃圾随手弃掉。却唯独,他不会任由染尘再来拉扯南樱。

先生牵在手里的人,岂容旁人触碰。

赶走无赖的方法,馥远棠有很多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