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亭换了批新鱼,金灿灿的鱼比之前黑不溜秋的鱼好看多了。

许令姜闲来无事,坐在亭内,有一搭没一搭地扔着鱼食。转头望着青莲与白莲,突然想起来清漪园里的人,起身离开谷雨亭。

侯府大门,顾元敬与师既明走来,迎面碰上许令姜。

“令姜,可知王爷在何处?”

“不知。”

许令姜说完,跨过门栏,快步离去。

顾元敬与师既明两两相望,不知何处得罪,在他们疑惑之际,听到脚步声,紧接着传来许令姜的声音,“在京兆府”。

“王爷惹的。”

两人看向走来的谢致远。

“火气太大,比在书院还要大。”

三人点了点头,走向正厅。

许令姜直奔清漪园,在门外听见嬉笑声。她快步走到正厅,见玲珑在耍“杂技”。

小仙居也是听话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胸口上放着大石头,一看就知表演的是胸口碎大石。

一旁的璇玑被春莲缠着,拿着医书问来问去。身后的白莲也大步走过去。

“玲珑,别玩小孩。望之与盛延棋呢?”

“一个去了城外军营,一个去见友人了。”玲珑直起身子,拿下仙居身上的大石头。

许令姜坐下来,抬眼看见夏莲走来。

“夏莲,过几日叶婉去寺庙祈福,你护着,最近不安生。”

夏莲点头,伸出手中的东西,“姑娘,尹姑娘的信。”

许令姜接过,打开看了没几眼就笑了,两张全看完,伸手递给夏莲。

“姑娘又要大赚一笔。”夏莲看完又传给青莲。

许令姜叹气,“马上就要花出去了。”

“国库亏空,你若与这朝廷不相干,凭你这些年的经营,早已是江湖财富榜上前几名了。几十万两银子这么出去,好名声都没有捞到。令姜,这买卖不划算。”

“可我还是比你有钱,你既然心疼我,年节礼,我便不送了,少一个也省几两,银钱也是能省出来的。”

玲珑冷笑一声,“你敢短我的缺我的?自此被派到你身边,好事轮不到我,坏事尽要我去办。”

许令姜闻言,心里一虚。

这些年,她经营范围很大,可开销也大,如今也没攒下什么银钱。若非林妈妈把着妙音坊一半的银钱,她怕是分文不剩。

童家姐弟手上管着的铺子,她也是一直拿钱,这次凉州的粮草也是从童家那里拿来的,想来如今也没有存钱了。

年关将至,许令姜还要发一笔数目不小的银子。

穷,实在是穷。

她的钱都去哪里了?

白莲见她们不说了,开口道:“姑娘的白鹤,不,仙鹤山庄已经进入正轨。我与青莲粗粗算过,仙鹤山庄不逊色于妙音阁,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拿银票给我便好。我要寻个人管理山庄。”

夏莲轻咳,神色自若地看向众人。

“夏莲,你做过买卖吗?你的脾气能不能忍住不骂人?你确定管着管着不会想去偷听里面的人在讲什么?”白莲淡淡问着,见夏莲神色不愉,又道:“还是试一下吧,万一能呢?”

许令姜吃着果子,看着几人来回争论不休,半天不说话,可心中已有人选。

“璇玑,谷主说你们姐妹年后再回去,不必急的。”

璇玑放下医书,“谷主已传信,我与玲珑上元节后启程回绝命谷。”

许令姜点头,看着春莲与白莲又缠上璇玑,细细一想,只要璇玑、春莲、白莲同在便是谈论医术。玲珑只会在一旁自己默默找事做,从来不敢打扰璇玑,生怕被骂。

离开片刻的青莲走到许令姜身边,低身讲了几句。许令姜冷笑,起身打算离开。

“除夕那天我会来的,该置办的去账房拿银子,过年还是要喜庆的好。”

一说完,她就扯着小灰猫与大橘虎朝着王府赶去。

走到半路又停下来,转头看着身后两只小短腿的崽子,想了想放慢脚步,慢悠悠朝着王府走去。

云翼守在门前,看着许令姜现身,走上前迎着,“将军,王爷做了你爱吃的。”

许令姜面色不改,装作还在生气的样子走进王府。

饭厅内,苏正则正坐着,时不时探头望着外面,直到看见许令姜的人,才吩咐下人把饭菜端上来。

他起身走向许令姜,伸手接过小灰猫。

“齐家来信,还有一封是齐钰给你的,要不要现在看。”

“我专门为信来的。”许令姜淡淡道,又看向云翼,“快去拿来,我看完就走。”

“用完膳再说,还有李丞相的事。”

“快点,我还要回侯府。晚了,二哥担忧。”

苏正则点头,落座用膳。片刻后,两人一同去了书房。

许令姜展信一看,先是问好讲近况,本以为是寻常的来信,不成想看见玄铁。原本沉着的脸色瞬间破功,拿着信,指给苏正则看了玄铁二字。

“玄铁,我托齐钰寻的玄铁有了,总算有了炼剑的材料。

许令姜走向案桌,提笔就要落下。

苏正则看完信后,道:“信上说年后送来,要到二月才能到手,锻造什么的更废时间,皇上的生辰怕是赶不上了,还是换别的送吧。”

许令姜闻言一愣,落下的笔墨在纸上晕开。她叹了一口气,也提不起兴致回信。

生辰礼,废脑子。

她才送完大将军,又把师既明的想好,三月又是谢致远与顾元敬的,秦秋濯与林景安的生辰在四月,孙子卿是在六月的,八月底又是叶修远与沈初静的,随后又是老先生的……

“大将军的剑穗是我亲手编的,既明师兄的棋盘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为皇上炼剑是因为大哥也送了我一把剑。大哥答应过希询也为他炼一把好剑,可……如今我得了玄铁,这等好东西也算配得上希询。”

许令姜有些惆怅,这么多年,她也淡忘了,可是回想起来,还是难受。

她忘不了心中的苦楚,离开京都的前一夜,她根本闭不上眼,拿着侯府多年的旧账本翻来覆去,只希望有什么能填满她的脑子,让她无法去想任何事情。

如今,一切都在变好,可当年的那些人回不来了。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在想若大哥还在,皇后不会跟着去了,那么希询会在双亲的羽翼下长大,还会有弟弟妹妹陪着。而她呢?会在帝后与谢家的庇护下,没有太大的烦心事,顺利地嫁给大将军,与大将军一同去云游,或许还能生两个孩子玩玩。

她会有一个平稳安定的人生,而不是奔波劳碌的,看不透尽头的。

大宣会更好,会在大哥的治理下,繁荣昌盛、海晏河清。

若是那样,她与大将军会一起帮着大哥治理大宣,而不是如今大将军与一众忠臣相互扶持,去面对糟乱的大宣。

思绪收回。

“对了,李丞相怎么了?”

苏正则抬眼,“自从用了药后,他的神智越发清醒,可有些话套不出来。”

“历经三朝的丞相并非蠢的,若非那日,他突然发病癫痫,我与甄大汉是难以斗过他的。禹王爷也算有功,但他与丞相之间渊源,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许令姜垂下眼眸,看着晕开的墨迹,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又道:“大将军,该向禹王讨钱了。”

苏正则拿起茶碗,喝了一口,“不急,景安才送来一笔银钱。若是禹王逾期太久,就多讨要几万两银子。”

“太坏了。”

苏正则淡笑。

谢致远来时,许令姜正拉着苏正则逗小灰猫与大橘虎。他看着许令姜脸上的笑便知她气消了。容易生气的人也容易消气。

他望着两人和好如初,嘴角上扬,制止了要走上前的云翼,对着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穿过月洞门,回头看了一眼许令姜、苏正则、小灰猫与大橘虎。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肃亲王是阿棋的良配呢?

是阿棋被逼离开京都,肃亲王将为数不多的亲信派去保护她的时候?

还是知道了肃亲王本就公事繁重,还要抽出一点时间离开京都去陪阿棋的时候?

又或者是几月前肃亲王重伤昏迷不醒之际,亲卫军只尊阿棋,护着阿棋,连锦州守备军也听命于阿棋的时候?

也可能是这次,明明知道了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知道阿棋的另一面,可仍然愿意与他一同隐瞒下去,只为了他们共同在乎的人。

叛乱之事,三军皆掌握在阿棋的手中,让他明白了肃亲王待阿棋的态度。那日书房相谈后,他便能确定阿棋会是肃亲王永远在乎的人,那份在乎远远超过他。

一生一世一双人,何等美好。

这世间怕是少有男子能做到这般地步。

他突然明白为何当年肃亲王不愿自己登上皇位,反而去扶持如今的皇帝,也明白一直是保皇派的顾太傅为什么会选择帮助肃亲王。

因为肃亲王不在乎皇位。

当皇帝是做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因为是皇帝,所以要明白肩上担的责任太大。

权衡前朝后宫是皇帝必学的,即使不喜也要纳入后宫。

皇帝是大宣的皇帝,是后宫佳丽的皇帝,而肃亲王是朝堂的王爷,是阿棋一人的王爷,也是阿棋一人的大将军。

一切都合理了,都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