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当然。”古茂笑道,“都是生意嘛。”

男子道:“你知道就好,一桩生意能做成两次买卖,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

他起身,与一直未曾说话的女子离开。

“公主。”僻静的竹林中,方才的男子朝女子道,“以我之力,虚魂最多不过做三次。”

“只是三次?”阿星凝了霜雪的眼不起波澜,“那便三次。”

她从黑袍下取出一个玉镯子,通体莹润翠绿,乃难得佳品。

“这是儿时母亲赠我之物,伴我也许久了,与你做虚魂,想来也够用了。”

厉泽小心接过,略有些犹豫。

“娘娘留给公主的东西,公主……”

“多说无益。”

厉泽皱了皱眉,没再相劝。

阿星道:“还有一物,便等第二次的虚魂做好了再说。”

厉泽问:“公主既到了这里,可要回云澜看看?”

“那里早已不是当初的云澜了,回去做什么?”阿星目光落在他身上,“厉泽,你还记得当初的云澜吗?”

“自然记得。”

“好,那你也要记住,是谁灭了云澜。”

——

林菀带着一壶醉忘忧走进桑麟的房间,这些天来,她出于愧疚总要来呆上一会儿。

桑麟自从上次被怨气波及之后,就一直陷入沉睡,花钟说,他上辈子本就身子弱,做了鬼自然也强不到哪儿去,只能等他自己醒。

林菀问:“会不会醒不过来?”

花钟想了想:“应该不会吧。”

林菀大惊失色:“应该?……那桑麟不会变成植物人,不对,植物鬼吧。”

花钟摸了摸下巴:“应该……不会吧。”

林菀:“完了完了,那我岂不是要为他负责一辈子?”

花钟同情地拍了拍她肩膀:“年轻人,不要怕承担责任。”

林菀理所当然:“我又不是人。”

林菀推门进去,坐在桑麟的床边,瞧了他半晌。

他面色如新,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做了鬼也需要睡觉,不过这种需要是“充分条件”,不是“必要条件”,扛着不睡当然也不会长痘,这倒是一个好处。

林菀喝了一口醉忘忧,又嫌弃地放下,叹了口气。

“我命真苦啊,好不容易做了鬼,怎么还没做人时候舒服呢,起码还有个像样的奶茶喝喝。”

过了几天新鲜劲了,她十分怀念她的手机,一个人再怎么倒霉,娱乐项目还是会向他敞开的,快乐随处可见,只是需要合适的心情去装下它。

林菀的视线无聊地落在桑麟脸上,仔细看看,他长得也怪好看的,实实在在一个病弱美少年。

不过她以前不吃这种,她喜欢八块腹肌的猛男。

她伸出手去,用手指细细描绘他的眉眼,又摸了摸他苍白的脸,感叹道:“不会生前皮肤就这么好吧,真让人羡慕。”

桑麟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

还不待他明白今夕何夕,一个人就扑了上来抱住他。

“我的老天爷,你终于醒了,看来不用我负责了,我又可以做一个封心所爱的潇洒鬼了。”

这熟悉的声音让桑麟懵了懵。

“林菀?”

林菀抬起头,与他贴得很近,对着他笑:“没错,美少女林菀。”

桑麟缓了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他猛地惊了下。

“你……你快起来!”

“好——”林菀不以为意,见他刚还苍白的脸如今却爬上了红晕,不由笑道,“你得感谢我撩你一下,脸上有了血色就是要更好看点,不然就太像鬼了。”

“虽然我们都是鬼,但我可不想做那种长得吓人的鬼,还有你。”

她托着腮望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笑:“你好搞笑哦,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思想还那么封建呐。”

桑麟紧贴着墙,不服地争辩。

“我这是遵循礼法。”

林菀说:“礼法这个东西是用来约束人的,不是用来约束鬼的,你都死了,就算不遵守礼法,难道阴差还会因为这个把你抓进大牢里去?或者你还能被千鬼所指?”

桑麟神情倔强:“礼法是守心的,不全靠外力约束,这才是君子之道。”

林菀看了他半天,笑出来:“真是……绝了,你都死了,还君子君子,真是没救了。”

“阳间有阳间的律法,阴间有阴间的秩序,我只守自己的内心,这也有错吗?”桑麟望着她,一双桃花眼竟多了份寻常未见的清澈。

林菀拿酒过来,笑眯眯问:“那小君子,喝不喝酒?”

桑麟摇头:“不喝。”

“不喝拉倒。”林菀喝了一口,砸吧了下嘴,还是放了回去,“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你为什么要挡在我面前呢?”

“这有什么,你是个姑娘,有危险我肯定要保护你啊。”

“保护这种事……不该量力而为吗?”林菀问,“你看你这一下,睡了好几天了,花钟姐都说你可能醒不过来。”

“紧急情况,哪来得及量力而为嘛,况且我若不替你挡,可能你就有危险了。”

林菀砸了下嘴:“不是,咱们捋一下这个逻辑,我跟你不算熟吧?起码没有过命的交情,那为了不让我遇见危险,你自己愿意直面危险?这个源动力是什么呢?你别告诉我是善良。”

桑麟感到奇怪:“为什么很难理解呢?强者保护弱者,男人保护女人,我觉得都是天经地义的。”

“天经地义?”林菀笑了声,“哪来的天经地义啊,人多是自私的,这才符合生物界法则嘛。”

“我不懂你说的法则,但我所做的事,我也并不后悔,即便我为了救你殒命了,我也不后悔。”

“小哥哥哎,你这样说我心里压力很大的,你万一真醒不过来了,我指定要给你送终的。”

“……”桑麟圆睁着眼看了她半天,“你为什么会有压力?你不希望有个人保护你吗?”

林菀仔细想了想:“也不能这么说,不应该说是不希望,应该说是不指望,换句话说,我很少觉得一个人会在性命这件事上,做到这么无私。”

桑麟被她说得迷糊了,只能解释道:“其实我也没想那么多,就下意识反应。”

“下意识……”林菀点了点头,忽然问,“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啊?”桑麟呆住。

“不不不不……绝无此事。”他连忙摆手否认。

“那你为什么脸红呢?”

“……”桑麟捂住脸,“我这个人就是如此,容易红眼红脸。”

“所以说,你并不喜欢我。”

“在下对姑娘绝没有非分之想。”

林菀托腮轻笑了声。

“哦。”

林菀下楼的时候,花钟正倚靠在柜台边把玩传音符。

见到林菀过来,她招了招手:“来聊天。”

“聊什么?”

“随便聊点什么。”

林菀:“花钟姐姐,你和沈哥接吻了?”

花钟:“……”

要不要一上来就直接进入这种话题?

林菀指了指角落里的大白鹅,示意是它说的。

正在睡觉的大白鹅忽觉脑后一凉,抬起头看了眼这边,接触到花钟的眼神,又心虚地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将头埋在羽毛里。

花钟咂舌:“真是见鬼了,这年头连只鹅也这么八卦。”

林菀笑:“原来是真的哦,沈哥真厉害啊,不愧是靠着一张脸就能秒杀三界的存在。”

花钟露出纳罕之色:“谁说他靠着一张脸秒杀三界的?”

林菀:“当然是正当脑补的,难道这个推论没有什么说服力吗?”

花钟点头。

这倒是,说服力确实很大。

“但我不是看脸的人,我这人更在意内涵。”她补充道,“主要是沈寄这人在红尘幻梦中的表现……”

“沈哥吻技咋样?”她还没说完,林菀就插了话。

“还不错。”她下意识回。

花钟咳了声,传音符在手指间翻出了花,本来她该忘了,林菀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倒是帮她回忆起了那番滋味。

嗯,很特别的感觉。

老道士低着头,一脸颓丧地从门外走进来。

林菀摆起老板的范儿去拦他。

“哎,老道士,没有酒钱可不能随便进来。”

老道士四下看看,指了指那窝在角落里的大白鹅:“花老板,大白抵押给你了,你要不?”

大白鹅:“?”

花钟笑吟吟:“要啊。”

林菀钻到柜台后,拿了账本过来,又用插在竹筒里的羽毛沾了沾墨水:“花钟姐姐,一只鹅能抵多少?”

花钟道:“那要看他需要多少了,要住宿吗?”

老道士弯着腰坐在凳子上:“不住,都换成酒。”

花钟抬了抬下巴:“那就十年黄泉酿十年醉忘忧。”

“十年?!”林菀道,“不划算吧。”

花钟笑了笑:“别这么计较,原材料可没有成本的。”

林菀在账本上记下来:“也是。”

大白鹅站起来,后退了几步,然后张开双翅,一个助跑飞上了老道士的桌上。

“嘎!”

老道士被它翅膀的风扇得后仰了下。

他叹:“大白啊大白,反正咱俩也过不了黄泉,我要真去了阴司,也带不上你,你是畜生道,跟我不走一条路。”

大白鹅梗着脖子在他手背上啄了两下:“嘎嘎——”

花钟感动:“看样子你的鹅很爱你,不愿意离开你。”

林菀翻译:“倒也不是……它说‘你骂谁畜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