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晨丧着个身子回到家。

进屋后,周萍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她平时爱看电视,此刻电视静悄悄的,她似乎已经坐了很久。

“妈,下午没吃饭?”母子哪有仇,他们总归是亲生的,就是吵的面红耳赤又能怎样?一盏茶的功夫,还是和以前一样。

周萍平日里见他回来,第一个上来嘘寒问暖,但今天沉默的有些不符合常理。

“怎么了?”周晨以为她还在为白天的事置气。

走进一看,周萍竟然在哭,她急忙擦干眼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又是这出把戏,周晨不太想理她,今天的事已经够让他糟心。他正准备回卧室,周萍在背后叫住他,“妈在这哭,你看到了都装眼瞎吗?”

周晨无奈,“妈,你要是为了韩依依,大可不必装。”

“装?”周萍怎么都不敢相信她养的好儿子竟然能说出这句话,“周晨,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我怎么样对你了?给你钱花给你买房,衣食无忧吃饱穿暖,你还想怎样?”周晨快要忍不住爆发了。

“是!我是不缺吃不缺喝。但你告诉我这好日子能过几天?你身上欠下的钱就是个炸弹,人家哪个老板敢继续和你合作”周萍说着,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泣。

周晨越听越不对,他满头雾水。周萍对商业应该是一窍不通,她话里透露着另一层意思,“你在说什么?是不是谁告诉你什么了?”

周萍平复了下心情,“你的那个合作伙伴,他听说你还在外面欠了两百多万的欠款,下午的时候跑到这里质问我是不是真的。”

周晨的心裂开了个口子,试探着问,“你全说了?”

“那,那我又不认识他,他说他是你的朋友,我见他一表人才,就,就全说了。”周萍吞吞吐吐,意思倒是表达清楚了。她是个最快的,恨不得和所有有钱人套近乎。

周晨拍了下大腿,恨铁不成钢,“妈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这种事情避之不及,你缺心眼吗?”

当初投资人周老板看中了他在高架项目上的出色表现,加上后来周晨几个单子都完成的不错,他投资了周晨的公司。这下被他知道周晨还欠着欠款,周老板铁定是要撤资的。

周晨第一次对周萍不敬,“我缺心眼?周晨,要不是你死要缠着韩依依那个拖油瓶,我们家能欠着这么多钱吗?要不是你,现在我都不知道享多少福了。”

周萍一提起这事就来气,“当初我和你爸多辛苦,奋斗了一辈子攒了些钱给你买房,你倒好,一声不响全赔进去了,我以后死了,怎么去地下面对你爸爸?”

周晨现在根本没空听她哭诉,他关上卧室的门喝周萍隔绝开,给周老板打电话。

“周晨啊,你是个好苗子,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出门做生意嘛,借点钱很正常,可你毕业也才两年,两百万也不是小数目,现在投资都不好干,这万一公司运营不当,你身上的担子不是又重了?”周老板还算委婉。

“周老板,我的欠款会还清的,这点您不需要担心。”

“可别可别。”周老板说,“表面话谁都会说,有没有那个本事咱不好说。周晨,我很欣赏你的能力,但这件事非同小可,趁着合同还没签,你再考虑考虑。”

没再给周晨解释的机会,周老板挂断了电话。

周晨已经辞去了之前的工作出来单干,如果周老板撤资,他欠下巨款的消息传遍整个建筑行业,谁还敢和他合伙。

他只能和以前一样,找一份996的工作,做一个普通打工人,他也许会赚的比一般人多,但是决对不会过上他梦寐以求的生活。

周萍爬在门口听着,接着,她听到周晨砸杯子的声音。

等她推开门走进去,屋内一片狼藉。

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拿着扫帚清理地面。

周晨坐在床边喘着大气。

周萍在清理玻璃碎片的时候,发现他的钱包也被他甩在地上,她捡起来,包里大大小小的卡片和□□全部掉了出来。

哗啦一声吸引了周晨的注意力。

在众多银行卡里,周晨一眼看到了韩兴旺给他的那张银行卡。

背后,还贴着六位数的密码。

·

熟悉的客房熟悉的圆圆,韩依依一睁眼就看到了自己曾经睡过无数次的卧室。

忽然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娃娃脸,她的眼睛要比allen的更蓝一些,头发也偏黄一些,微微卷起到肩膀处,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此刻正半跪在床边,瞪着贼溜溜的大眼睛观察着她。

alice见韩依依醒了,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的事物一样,“哥哥,哥哥!你快来!一一姐姐醒了!”

韩依依的意识逐渐回笼,她想起前不久alice已经抵达迪海,准备入院治疗。

她整理了一下头发,轻轻扯动了下腿,撕心裂肺的痛。

她整张脸扭曲着,alice碰了碰她的小腿肚,“一一姐,你现在不能乱动,不然伤口会撕裂的。”

韩依依听着alice的话,她像个小大人似的,弄得韩依依有些不好意思。

猛然间,韩依依发现自己身上的所有衣服都被换了,然后知觉越来越强烈,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没穿内衣。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只穿了见宽大的白色衬衣,这件衬衣一看就不是眼前这个小女孩的。

忽然,一只小嫩手伸到自己眼前,五只白嫩的手指径直捏住了自己的胸。

韩依依身子都抖了一下,再看一眼alice,她眼神略微好奇的盯着她的圆润,“哇!一一姐你的胸好大哦!”

说着还捏了两下,“软软的,比我的大。”

韩依依差点吐血,这时allen从屋外走了进来,手里又一杯热牛奶,“alice,不许这样!”

alice有些失望的拿开小爪子,她似乎对allen的教训很不满意,双手环抱,撅着嘴,“哼!哥哥不是也摸过吗?还说我!”

allen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拍了下alice的后脑勺,“别污蔑我!小姑娘,说谎话小心鼻子变长。”

alice很明显不信这些,“这些都是骗小孩的,我才不相信。”

allen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你可以不相信童话,但是你要相信你的东迪限量玩偶是会没有的。”

“啊!不可以!”alice开始耍赖。

\我说可以就可以。\

alice撒娇的本领一流,她立马很狗腿的调换了方向,她半跪床上抱着allen的腰,身子扭来扭去,“哥哥~哥哥~”

声音甜到发齁。

“别装可爱。”allen对她有一些没办法。

听他的语气,alice大概可以判断出她的东京迪士尼限量款达菲家族玩偶应该是保住了!

今天的早餐是牛奶鸡蛋和小笼包,alice对中式早餐垂涎已久,allen特意让李秘书早起送过来的。

汗颜,韩依依动不了,是被allen抱着到中央台。alice咬着半个包子,直当在看戏,“哇!好像新郎抱新娘上婚车哎!”她一只手捏着包子,另一只手捧着脸。

这次allen没再保持一贯的绅士风度,“你问问一一姐,看看她愿不愿意。”

他坐在韩依依身边,拿起一个茶叶蛋敲开剥皮递给韩依依,她的脸还是很苍白,但比起昨天多了些生气,都能接玩笑了,“行啊,这样我就可以一辈子不愁吃不愁喝了!”

alice:“好耶!”

短暂的早餐过后,韩依依又被allen抱到沙发上,alice坐在地毯上,两人在玩泰坦尼克号的乐高。

alice已经把船头拼出来了,韩依依对照着书,alice在找零件。allen换好衣服下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两个人头贴着头,alice把厨房里吃饭的碗全部拿了过来,五颜六色的乐高零件按照颜色被分成各种种类,一个半坐在地毯上给零件分类,另一个对着说明书指挥。

alice注意到了他,“哥哥!”

allen含着笑从书法出来,“今天你乖乖呆在家里别乱跑。”

alice听到allen讲话,“哥哥你要去上班了吗?”她仰着头看着他。

“嗯。”allen走过来坐到沙发扶手上,拍了拍韩依依的脑袋,“你也是。”

韩依依偏了下头,“我又不是小孩子。”

“是吗?”allen故意道,“那麻烦大孩子去给我拿一下外套。”

切,他明显故意的。韩依依扭过头去不理他。

成功逗到她,allen心情还不错,他嘱咐道,“alice,一一姐姐腿不方便,你是一个健康的正常人,你要多照顾她。”

alice敬了个礼,“yes,sir!”

韩依依听着脸都红了。

·

周晨近几天经常不在家,他连续登门拜访了三次周老板的家,买了些名贵烟酒,但周老板都不怎么受用。

周晨在家的时间少了后,魏蓉登门拜访的次数就多了。

周萍一个人无聊,每次看到魏蓉提着大包小包,惊喜的眼珠子都快掉了。

两人唠了些家长里短后,周萍坐近了些,靠着魏蓉,“蓉蓉,你出的主意可靠吗?周晨好几天不回家了,他的工作会不会丢了啊?”

魏蓉放下周萍给她泡的茉莉花茶,“阿姨,您就放心吧。周晨都这么大了,孰轻孰重还分不清吗?他肯定有分寸。”

周萍对这话不赞同,“他那个死心眼,一门心思栽到那个贱人身上,我们家都被她害苦了。”

魏蓉挽着周萍的胳膊,“阿姨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周晨从大三的时候就在考虑开公司了,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重振旗鼓,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魏蓉说的有点道理,周萍半信半疑,“可阿姨还是不放心啊。那个周老板嘴紧的很,周晨都吃了多少次闭门羹了。”

魏蓉撩了眼眼皮,“阿姨,您就不懂了吧。这周老板越冷漠,周晨下定决心的速度才越快。”

周萍似乎懂魏蓉的意思,“这说的也是,我就是怕周晨想不通这一点。”

“要不这样。”魏蓉悄悄道,“我这边再想想办法给周老板施加点压力。尽快撤掉他们公司的牌子,到那个时候,就不信周晨不会拿韩兴旺的三百万去还欠款,而且到时候啊,您和叔叔的那套房也可以赎回来了!”

“哎呀哎呀,要么怎么说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那套房是我和他爸爸一辈子的心血。当初拿去卖了,我这心可难受着呢。”

魏蓉的脸上满是心计,但周萍到底还是胆子小,“但是我们周晨拿着人家的钱还贷款,这会不会涉嫌欺诈?”

魏蓉顺了顺周萍的胳膊,“哎,阿姨,您说这话就不对了。韩依依欠下三百万是事实,周晨替她还了这么多欠款,韩依依以后都是要还的。再者说,那三百万本来就是韩兴旺的,女儿欠钱父亲还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周萍越想越觉得魏蓉说的在理,相通这一点后,周萍笑着给魏蓉做晚饭去了。

·

韩依依向公司请了假,她现在没有办法去上班,赵总似乎有些为难,“一一,你这经常请假会耽误公司正常运行的。”

“赵总,您能不能再通融通融。”

“一一,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最多能再给你四天假,我也很理解你,但公司有公司的规章制度,希望你也能理解。”

“好,谢谢赵总。”电话通完,韩依依感到全身骨头快要散架了。

手术日期定了下来,可钱还没有着落。周晨坚持会为韩依依出手术费,但韩依依的心总是摇摆不定。

人不会教会人做事,但是事一定会教会人做事。

她被抛弃在手术室外一次,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会再轻易踏入医院。

镜子里,韩依依看到自己有些浮肿的脸,她的脸白的有些不正常,她伸出五指插入发中往下一划,带下来一把头发。

身体上的变化提醒她,她已经不是一个健康的人,随时可以失去生命。

手指被软乎乎的小手捏住,alice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边,她把韩依依手里的头发丝卷成一个团丢在垃圾桶,“姐姐,这些都是暂时的,等你身体里的坏细胞都死光光后,头发又能新长出来了。”

alice捏起她的发梢看了看,“你看,你的头发都分叉了,还不如重新长呢!重新长出来的头发又黑又浓密,一定比现在好看。”

韩依依捏了捏alice的脸,被她的话感动到。

她也才是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还没见过这个世界的美好,早早患上了尿毒症,一周三次透析,一次四个小时,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静静的等待着时间流逝,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生命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