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实说,你不是去地下室取车,是去地下水沟取的车吧?”

谢邀站在医院门口,抱着岔气的手臂,足足等了半小时,才看见步箹骑着重骑,姗姗来迟。

步箹抱着将头盔递给他,脸色不太好看,没说话。

谢邀瞅了她一眼,黑色浓郁,情绪的变化特别明显。他将安全帽还给她:“你戴着。”

步箹习惯将头盔给后座,坚持地看着他:“你戴。”

谢邀:“我是个男人,我还不至于将你置于更加危险的地方。”

步箹:“但你手受伤了。”

谢邀:“哪有这么娇气。”

他单手接过头盔,往她头上一扣,遮住了步箹半张脸。

步箹就没坚持,双眼露出来,她看着谢邀,问:“你的手……一会儿坐在我后面肯定会磕着碰着,要不还是打个车……”

“我来的时候是怎么坐的,回去就怎么坐。”谢邀将安全帽给她扣好,长腿一伸,坐在了后面。

整个人身子贴在了她的后背上,步箹浑身一紧,绷直了背脊。

不过他这次没有很作地凑去她耳朵说话,他能够感觉出来她现在并没有心情,虽然他思考了很久,也没有思考出自己到底哪里惹她生气了。

不管了。

谢邀坐在后面,单臂抱得紧紧的,将脑袋埋在她后背上。

……

步箹这一路想了很多,隐藏夏天对她说的话,以前的事儿,还有身后的温度与若有似无的摩擦。

她背脊一直打得笔直,一是因为他的头发落在她脖子处有些痒,二是因为怕碰着他手腕。

车停在目的地时,步箹感到有些累。

她看了看周围,是个十字路口,没有明显的住宅,但谢邀给她的地址,就是定位在这里。

重骑熄火,身后的没动。

她身子扭了一下,身后的药膏也跟着扭了一下,步箹无语地扭头时,从后视镜中看见了紧闭双眼的谢邀。

他睡着了。

这人,居然,在机车上,睡着了?

步箹一时不知道该震惊还是应该该身后去探一探他的呼吸,毕竟骑了这么多年,还他妈第一个遇见能在她的机车上睡着的人。

不过……

此刻黑夜降临,霓虹灯将他的脸颊衬得血色摇曳,阴影打在他脸颊上,骨骼好看又分明。

睫毛好长啊。

也很浓密。

步箹嫉妒地想,她就睫毛就有些短,怕比不过他,每天坚持不懈地贴假睫毛。

谢邀的嘴唇恰好朝在外面……步箹顿了顿,喧闹的车声下,她竟然听见了来自喉咙处的哽咽声。

然后鬼使神差地抬手,去轻轻地碰了一下。

更触及柔软,一只手抬起来,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

步箹:“……”

谢邀就在此时睁开眼,漆黑的瞳孔清明无比,哪里有睡着的痕迹。灯光映照下,还迅速闪过了一丝笑意。

“你是真觉得,会有人在你的机车上睡着吗?”谢邀笑着说,“以后也根本不需要去游乐园玩了,只要想坐过山车,你的后座保准体验感拉满——”

步箹:“……”

“刚才碰我的哪里?嗯?用的是这根手指吗?”他还抓住她的手,轻轻地,顺手往前一带,摩擦让她浑身一颤,想起来许久以前的战栗。

这个人!!

这个狗贼!!

步箹抬头望了望漆黑如墨的天空,狠狠地咬了一下下嘴唇,指着他恨道:“碰你的鼻子!”

谢邀挑眉:“真的吗?”

“对!”步箹说,“看你是不是死在我车上了,这样我还要负刑事责任,岂不是亏大了。还有我这个人去游乐园也不是坐过山车的,除了过山车你就不知道其他项目了吗!如果你以后想坐过山车也不是不可以,给我打个电话。”

谢邀说:“那我现在从这里坐到东门桥去兜个风。”

“可以,”她摊出手,“800一次。”

谢邀:“……”

步箹无情地看着他,谢邀低头嘶了一下,眉头轻轻一皱,另一只手兜住受伤的手腕,看起来有些难受的样子。

步箹看到后立刻问:“怎么了吗?手疼了?”

“嗯……”谢邀的音调转了山路十八弯,尾音上扬,“可能是刚才压着你,压久了,忽然有点疼。大概需要你将我搀扶着送回——”

谢邀的要求还没说完,只见步箹着急忙慌地拿出电话:“我马上安排一个医生过来……”

谢邀一愣,伸出手按住她的动作。

“我有一个专职医生,挺好的,你这种情况应该也能看……”

“不用。”谢邀说,轻轻叹了口气。

步箹拿着手机看着他。

“我骗你的。”谢邀说,他想哄着她多待一会儿时间,但是……

步箹拿着手机,还是看着他。

“不用医生过来,我能照顾好自己。”谢邀继续说,何况他也没有美国时间来应付医生。

步箹脸色表情已经褪到没有了。

“谢!邀!”她要再相信一次,她就是大傻逼!

“去死吧!”

步箹跨上机车,嗡的一声响,飞速地冲出去。

谢邀在身后笑出声。

等到完全看不到她的身影后,才收敛住笑意,轻轻地抬了下手腕。

好吧他其实也没撒谎,刚才贴在他身上压久了,某处摸着有些疼。只是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

谢邀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进身后的一栋商业楼。

商业楼位于街边,有些亮着有些暗着,从远处看,像星星点点的繁花。

谢邀就住在上面。

电梯缓缓向上,因为老旧,绳索发出摩擦的刺耳声,仿佛乘载了稍重的物体就有断掉的危险,但他已经在这里住了整一年。

他一会儿回家换个衣服,只能休息十分钟,晚上兼职的时间就到了。

这个手这段时间肯定是做不了了,他得先去请个假,然后寻找一下能单手完成的工作。

手机“叮”的一声响起,谢邀不用看,就知道是来自什么的信息。

他解锁。

银行:您尾号为xxxx的银行卡支付贷款人民币26897元,交易后余额1009元。

扣款从不缺席,甚至连迟到也只是因为不是工作日。

谢邀推开门,一股潮湿而老旧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打开窗帘,面前楼下的万家灯火,身后是寂静无人的黑暗和自己孤独的影子。

他曾经会嘲讽地想,自己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天子骄子,从人生巅峰跌落时,就没有想过回头的那一天。

直到在灯影摄影小店中,老板娘拿着一张方案计划书过来找他,笑着说:“现在的网红小姑娘真是难伺候呢,一样的价钱提出一倍多的要求。根本没有模特愿意接哇!很少有符合她要求的模特。”

“我看看能有多难伺候。”谢邀接过方案,看见名字的那一刻,他似乎看见了回头路。

那条路未知、晦暗、不知艰险,但如果她站在终点朝自己笑,谢邀就愿意去试试。

……

步箹没睡好。

顶着黑眼圈接到了安秋秋的电话。

“中秋节的外拍和视频录制时间给你定下来了!”安秋秋说,“我发行程发你。”

步箹整个人没什么精神,昨晚一直在做噩梦,梦见自己一直在跑,身后有东西在追,跑了一晚上,跑得筋疲力尽,最可怕的是,她醒来的前几秒,才发现身后追她的东西居然是谢邀那双岔气的手!

“外拍去几天啊?哪里啊?天气怎么样?”她懒洋洋地问。

“大姐。”安秋秋无语,“我刚才说的什么!你说我说的什么!我说行程单发你了,能劳驾您去上看看吗?上面时间地点连天气该带上什么东西我都给你写好了。”

“好的,你真棒。”步箹挂了电话,迅速收了行程。

中秋外拍时间长达五天,三百公里的海边。

为的就是要拍出“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氛围感。

步箹作为一个知名的博主,东西自然带了整整一车,这不单单是个工作,更是一次旅游,她就是这么任性。

两天后的工作日,住宅门口开来一辆车。

步箹以为是安秋秋,因为在昨天的电话中,她说了明天九点派一辆房车来接她。

房车是拿来干嘛的?自然是来住的。

步箹连续好几天没睡好,整个人犯懒,早上压根儿没起来,素着一张脸穿着宽大的t恤和牛仔裤,站在门口迎接房车。

“下车下车!”步箹大喇喇地朝漆黑黑房车里面的手招手,“行李好几包!下车下车!”

房车缓缓落在她面前,停稳。

步箹转头将住宅的门大大地打开。

安秋秋从后门下来,看着屋内的场景,一脸震惊:“你是将家里搬空了吗?”

“没有吧。”步箹随口道,“既然是房车,我就带了一些生活必须品,已经很精简了,你不能拒绝。”

“……我不拒绝。”安秋秋说。

“帮我搬一下啊,太多了……”步箹走向自己的行李,屋里乱糟糟的,像是被洗劫一空,她这人习惯就是不太好,只要阿姨没来收拾,屋里一定是会被父母骂死的鸟样。

“这个……”安秋秋站在门口没动。

“……我叫了个人。”她说,“帮你搬一下吧。”

步箹停下动作,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你请了保镖吗?”

“你要说保镖吧……也可以。”安秋秋的语言有些迟疑。

每当她迟疑的时候,步箹就觉得没什么好事。

她警惕地看过去。

下一瞬,房车后座的门再次被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人。

穿着漆黑的工装裤,肩宽腿长,身材比例极佳,整个人干净利落又帅气,工号非常熟悉:7650。

步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