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回溯之时

布加勒斯特，满目疮痍的废墟残骸，触目惊心的巨大坑洞中，只有一道渺小的身影屹立。

胸口的黑色太阳沉寂黯灭，哨兵装甲如流水般收缩敛没，肖恩呼出一口浊气，苍白面色中带着一丝萎靡，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战斗，与墨菲斯托之间的精神博弈，双方都在透支着所有的意志。

一个是在无数次的死亡中反复折磨，另一个则超负荷承受着庞大能量的输出，相比而言，后者要轻松一点。

成千上万次的粉碎身躯，血肉剥离，直接让那位地狱领主失去了生存的欲望，那种看不到尽头的可怕煎熬，足以摧毁钢铁般的意志。

而肖恩浑身的细胞都在颤抖，肌肉甚至有些发酸，这具坚不可摧的强大身躯，像是一台超负荷使用的机器。

不过他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感觉到脑海里散发着莹莹微光的进度条似乎松动了一点，距离百分之五十的那道关卡，又挪动了一小步。

前期的爆炸增长，自然会导致后期实力进展缓慢，对此肖恩并不感到意外，只要仍然保持着稳定前进的步伐，总有一天可以达到预期的终点。

火星勾勒着线条，圆形的通道扩张成一人大小，身披宽大白袍的古一法师，沐浴着朝阳而来，那颗锃亮的光头尤为醒目。

“你们卡玛泰姬的法师，怎么都像警察一样，等事情结束了才赶过来收尾。”

没有理会年轻人这番调侃的话语，至尊法师脚下一跺，无形的波纹以她为圆心，向着四周快速扩散，周遭空间浮现蛛网似的裂纹，犹如一面巨大的镜子破碎，像是无数细小的碎片拼接在一起。

不到三十秒的时间，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布加勒斯特，都笼罩于古一的镜像空间之中，她一抖袖袍，双手如拈花般置于胸前，结成复杂的阵型，泛着翠绿光芒的金属法器似乎有所感应，无数重叠加的禁忌法术自行撤销，显现出一颗绿光闪动的椭圆宝石。

阿戈摩陀之眼！

每任至尊法师持有的至高神器，拥有操控时间，撬动规则的强大力量。

一道绿色光芒编织而成的硕大圆环，自古一的指尖浮现，她把布加勒斯特的残骸废墟凝固在这一刻，仔细观察一番后撤去镜像法术。

至尊法师的手掌旋转，驱使着卡里奥斯特罗之书的晦涩咒文，源自于阿戈摩陀之眼的力量，被牵引移动，闪烁的绿光时隐时现，好似无数幻象崩灭重生，循环往复。

“卡西利亚斯又一次闯入了卡玛泰姬，想要利用中枢大殿，一举摧毁三大圣殿，破坏物质世界的节点。”

古一一边施法，一边向着肖恩解释道：“他得到了多玛姆的庇护，成功逃离了我的视线，带着那帮爪牙袭击了伦敦圣殿……”

“你看上去脸色不太好。”肖恩皱着眉，他察觉到至尊法师的气息低落，像是才经历过一场恶战。

“是多玛姆。”古一移动着手掌的绿色圆环，无数咒文忽隐忽现，循环不止，好似永不中断一般，“差点被卡西利亚斯的禁忌咒语，拖入黑暗维度，我短暂与多玛姆接触交手，好不容易才摆脱他！”

至尊法师说得轻描淡写，不过从对方透露出的只言片语中，大概能想象得出其中的风险，墨菲斯托为了牵制这位卡玛泰姬的主人，串连了一切可以团结的盟友力量，血族和狼人，堕落法师卡西利亚斯及多玛姆，就是为了顺利实行自己的伟大计划。

只是地狱领主忽略了一个变数，肖恩本该是这场游戏里不存在的人，可惜他与古一达成了默契的合作，参与到这一次的博弈厮杀之中。

“这就是阿戈摩陀之眼的力量？”

年轻人打量着悬浮在至尊法师双掌之间的至高神器，翠绿光芒如流水般覆盖着古一的手臂，编织构造成圆环，随着对方的转动，时间以真切的存在显现出来。

肖恩像是站在时间长河的上方，并未受到影响，反而观察着这震撼人心的惊人一幕，整个世界像是一部倒带的电影，有人缓慢地拖动着向后的进度条——

盘旋缭绕的烟尘气流，一点点消散无形，升腾于半空中的巨大烟柱，像是粉笔被抹去般，不断地减少收缩。

虚空中粉碎的物质由小变大，直至恢复原样，湮灭成一蓬微尘的房屋建筑，先是变成破损的残骸，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成形。

立足于脚下的深坑巨洞，无数被磅礴能量碾为粉尘的沙砾土壤渐渐填满，宪法广场四周的庞大建筑群，停在公路旁边的车辆，黯淡无光的广告牌，各式各样的商业店铺……都在旋转挪动的绿色圆环中，以恒定的速度恢复着往昔模样。

时间，一个抽象的概念，描述物质运动过程或事件发生过程的一个参数，物理学中的七个基本量纲之一……它正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真实面貌，具现于肖恩的眼前。

这片区域的时间流动，独立在整个世界之外，像是被人摘取了一截片段，布加勒斯特的时光缓缓倒流。

“这就是阿戈摩陀之眼的力量。”古一答道。

她与年轻人漫步在回溯复原的欢乐之城，数之不尽的浩瀚微尘，重新凝聚为砖墙瓦砾，钢筋水泥，最后铸成摩天高楼，连绵成群的精美建筑。

“使用它是要付出代价的。”至尊法师低头看了眼释放着奇异力量，撬动物质世界规则的翠绿宝石，“万物皆有其终点，自然法则一经撼动，便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变化。”

“谁也不知道，一颗小石子投入水中，荡漾的波纹会在什么时候，掀起惊天巨浪。”古一凝视着肖恩的年轻脸庞，隐含告诫。

此时的城市已然恢复大半，至尊法师坦然走进一家咖啡店，抽出一张椅子坐下，眉目间满是疲惫。想来驱动阿戈摩陀之眼，并非毫无代价，尤其是在对方跟多玛姆交手以后。

“我的想法与你截然相反。”肖恩坐在这位世界上最强法师的对面，轻声道：“唯有改变，才能带来生机。一潭死水，哪里会有半点希望可言。”

“一切自然交给时间去辩证。”

古一微微阖上眼睛，修复成原样的咖啡馆静谧平和，摆放在桌上的一从石竹茂盛开放。

手指轻轻敲动着桌面，透过明亮的玻璃窗，肖恩可以真切感知时间的存在，它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把这座被他毁灭一半的城市修复原貌。

就像是时间倏然回溯，那些分崩离析，倒塌破灭的连绵建筑，被强烈能量轰成碎片的大国民会议宫，化为巨大深坑的宪法广场……

一切都被时间复原。

至于死去的墨菲斯托，惨遭灭世浪潮吞噬的血族和狼人，他们似乎被至尊法师划分到时间回溯的尺度之外，并未随着布加勒斯特的还原，重获新生。

“该回去了……”靠在椅背上的年轻人暗自想道。

这一趟旅程结束，他还有更加遥远的征途，璀璨的星河与无垠的宇宙，无限的精彩和未来，等待着开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