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修严的车开走以后, 电影院旁的柱子后走出两个人, 居然是章修文和章秀灵。他们想给新话剧找灵感, 决定一起来看个电影, 没想到会撞上从电影院里出来的袁宁和章修严。

“大哥和宁宁和好了!”章秀灵很高兴。这几年来连迟钝如她都能感觉出章修严和袁宁之间的疏远, 乍然看到他们一起看电影, 章秀灵自然替他们开心。她疑惑地看向章修文, “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和宁宁打招呼?”

“要是大哥看到我们一起来看电影,说不定会以为我们在谈恋爱呢。”章修文镇定自若地瞎扯,“你看看我们看的这是什么?这是明晃晃的爱情电影!”

“对噢!”想到章修严的脾气, 章秀灵一阵心虚。等回过味来她又红了脸,“你胡说八道,大哥怎么会以为我们在谈恋爱?我可是你姐!”

“嗯, ”章修文点点头, “我是为艺术献身,勉为其难地推掉无数可爱学妹的邀约来和你寻找灵感。”

章秀灵瞪他。

章修文揉揉章秀灵的脑袋, 拉着章秀灵一块检票。章秀灵看见墙上贴着的海报, 转头对章修文说:“大哥不会和宁宁来看这什么《红色名单》吧?”从海报看这电影就散发出一种让人打瞌睡的特殊气质。

章修文看了看场次, 点头说:“应该是的。”

“宁宁真可怜。”章秀灵怜悯地说。

章修文笑了笑, 把票递给检票员。他的视线飘向玻璃窗外, 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目光幽幽沉沉, 找不到降落的地方。等检票员把票递回来,章修文的视线已经收了回来, 含笑拉着章秀灵往里走。

眼看中秋要到了, 亚联冬季赛马上要开始,袁宁和周聿林跑棋协的次数也多了。周末的时候袁宁和周聿林一大早到了棋协,却发现棋协比往常要热闹,迎面撞上从里面走出来透气的罗胖,袁宁和周聿林才知道是种子选手的名单定下来了!

袁宁好奇地问:“都是谁啊?”

罗胖报了几个名字,袁宁发现其中四个都是练习室里的常胜将军,棋艺杠杠的,但两个好像没在棋协出现过。罗胖一眼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说:“邱东跟着他师父到各地玩挑战赛去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还有一个因为最近比较忙,所以没过来。说起来他也是你们首都大学的,你们说不定认识!”

袁宁说:“叫什么名字?”

周聿林也好奇地望向罗胖。

“黎雁秋!”罗胖一向最爱卖弄,袁宁和周聿林的配合让他特别受用,“他可是你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听说过吧?”

周聿林有些茫然。

袁宁有点印象:“黎学长是今年开学典礼上讲话的学生代表。”

“看来你们是我师弟啊。”袁宁话刚落音,一个温和的声音就从他们身后响起。

袁宁转头看去,看见走廊外的秋海棠开了,红艳艳的,非常漂亮。花下站着个二十来岁的男生,身穿休闲的运动服,白色的,素净得不得了,那张脸却还是给人一种艳丽的感觉。袁宁一愣,定了定神,再看去,那男生长相俊逸,神色柔和,瞧着是个脾气极好的人,哪来的艳丽?

袁宁靠着记忆认了出来,乖乖喊道:“黎学长。”

“没想到是袁学弟,”黎雁秋仿佛也才认出袁宁来,“没想到袁学弟还会下棋。”

袁宁顿时迷茫起来。他和这位黎学长好像没见过啊!

“袁学弟你可是很有名的。”黎雁秋一笑,柔和地注视着袁宁,“我叔叔就跟我们提起过你。你应该记得我叔叔吧?我叔叔叫黎云景,是书法协会的,向来不爱管别的事,一心扑在书法上。你能让他记住,书法上的造诣肯定了不起。”

袁宁没往黎云景身上想,听黎雁秋这么一提就觉得对方有些面熟。他说:“原来黎学长是黎先生的侄儿!”被当面夸了,袁宁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我写得不够好,远不如米哥他们。”

“米哥是指焕然学长吧,”黎雁秋含笑说,“焕然学长的字可是很受欢迎的。”

黎雁秋提起了两个熟人,袁宁的防心顿时少了大半。

黎雁秋和气地和他们一起进训练室,陪他们练棋。

袁宁经过这段时间的“实战”,棋力提高了不少,他没有立刻上场,而是在一边看黎雁秋和周聿林对局。

周聿林落子依然很快。相比之下,黎雁秋每一步都下得不慢不紧,相当从容。

要输了!

袁宁很快看出周聿林那边的不妙。

周聿林也看出来了。他的黑子已经到了绝路。周聿林停了下来。

黎雁秋说:“你下得很好,就是太直来直往。”他把棋局复位,给周聿林指出其中暗藏的陷阱。周聿林曾与西川江、肖盛昶下棋,当时他能明显感受到自己与他们的差距,可过后要他分析差距从何而来他就有点困难了。肖盛昶这段时间也有指导他,只是肖盛昶的棋路也比较凌厉直接,不如黎雁秋这绵里藏针的下法来得诡谲多变。

黎雁秋指导完周聿林,又和袁宁下了两场。袁宁的下法灵活多变,只是计算能力不如周聿林好,同样被黎雁秋困得死死地。袁宁不由说道:“自从加入了棋协,我才发现高手这么多!”

周聿林点头。他一直在旁边看着,想学一学黎雁秋布局的本领。三个人轮流对局,一早上不知不觉就过去了。黎雁秋说很久没尝过棋协食堂的饭菜,和袁宁两人一块去了食堂。袁宁和周聿林都很喜欢这个平易近人的学长。

午饭后做了短暂的休息,肖盛昶过来了。瞧见和袁宁他们呆在一起的黎雁秋,肖盛昶有些意外:“难得你会过来。老爷子身体可还康健?”

“自然很精神。”黎雁秋一笑,“用拐杖打人时还挺有劲的,爸爸他们还是被他打得嗷嗷叫。小叔要是再不娶老婆,中秋回来可能也是要挨揍的。”

肖盛昶一乐:“黎云景还没娶啊!我还以为他早就生了一窝。”他转向袁宁和周聿林,“你们也是首都大学的吧?比赛前多去找他练练,他棋路多变,又是师承他家老爷子,那可是真正的棋坛泰斗——你们和他下比和十个人下都能攒经验。”

黎雁秋说:“肖叔您这话听着可不像在夸我。”

肖盛昶没理他,让袁宁和周聿林都坐下,同时和他们下了一局。不一会儿,他就摸清了袁宁和周聿林这段时间的进步。肖盛昶一向不夸人,这回却点了头:“长进不小,说不定还真能给你们混进决赛。”

黎雁秋说:“你一个人指点两个人,难免要分心。不如这样吧,从今天开始你专心指导一个,另一个交给我。到时说不定我们能多占两个名额。”

肖盛昶狐疑地看着黎雁秋。别看这小子脾气温和,瞧着像团软面团,实际上连这小子的老子都有点怕他。

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

不过难得黎雁秋有心指点晚辈,肖盛昶当然不会把人往外推。他看了眼袁宁和周聿林。周聿林是故友之子,又有心要走围棋这条路,他怎么都不想把他交到别人手上。虽然他更喜欢袁宁的灵活——

须臾之间,肖盛昶做出了决定:“周聿林你继续跟着我练习,袁宁你跟着你们黎学长。没问题吧?”

袁宁点点头。他知道肖盛昶和周聿林父亲有交情,肖盛昶想亲自带周聿林很正常。袁宁对黎雁秋说:“那就麻烦黎学长了!”

黎雁秋伸手揉揉袁宁的脑袋。

袁宁一愣,下意识地躲了躲。

黎雁秋满含歉意地收回手。他向袁宁道歉:“我有个弟弟和你差不多大,揉他脑袋揉习惯了。”黎雁秋看了眼一旁的黑面,“你要不要去和其他人练习练习?我在旁边看着你下,更全面地了解一下你的棋路。”

袁宁这才想到自己早上忘了和黑面他们打招呼。他说:“那我去和阎哥他们下!”黑面姓阎,这段时间袁宁每次过来都会和他下几局,时间久了也就熟悉起来了。袁宁没和其他人那样喊他黑面,而是喊他阎哥。

黑面还是很沉默。他没有拒绝袁宁的邀请,和平时一样跟袁宁下了起来。他的棋力在青少年这一批里算是中上水平。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有着难言的震动。

袁宁进步太快了。

如果说来棋协的第一天大龙被屠是他的失误,那么现在袁宁几乎每次都可以逼得他在中盘认输!黑面看着棋盘上七零八落的白子,对袁宁说:“再来。”

袁宁欣然应允。

黎雁秋却拦住了袁宁:“不用了。”

袁宁疑惑地看着黎雁秋。

黎雁秋说:“继续和他下已经没多大用处,他跟不上你。”黎雁秋的语气很平和,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没有丝毫高高在上的傲然。

黑面拳头一握,霍然起身离开了座位。

袁宁怔了一下,忙拉住了黑面:“阎哥!”

黑面说:“他说得对。”黑面挣开了袁宁的手,“我去上厕所。”

袁宁只能放开手。

黎雁秋淡淡地说:“你觉得我说得不对?”

袁宁转过头,看见有风把黎雁秋额前的发吹开,露出黎雁秋额角那淡淡的星芒状疤痕,很小,也很淡,却让他整张脸都带上了几分奇特的靡丽。

“我觉得不对,”袁宁斟酌着措辞,“下棋是为了开心。”他以前在华亭棋社和谁下都觉得很好玩,不会因为对方年纪小或者棋力差而觉得没意思。

“周学弟可不会同意你这种想法。”黎雁秋说,“以前周学弟一直对围棋不太上心就是因为没有遇到真正的对手。直到败在西川江手上,他才决定到棋协来。”

袁宁沉默。

黎雁秋说:“下棋和这世上所有事一样,不力争上游就会被淘汰。没有人不想开心,但如果一直输的话肯定开心不起来。”

袁宁还是觉得黎雁秋刚才做得不对,却没办法反驳黎雁秋的话,只能在黎雁秋的注视下继续和其他人下棋。黎雁秋三点多的时候有事先离开了,袁宁悄悄找到黑面向黑面道歉。黑面说:“不用。”黑面顿了顿,难得地多说了一句话,“他的背景不简单,你多注意一些。”

“你是说黎学长吗?”袁宁皱起眉头,“肖前辈好像说黎学长爷爷也是下棋的啊!而且他叔叔是黎先生,我认识的,人很好。”

“他姥爷家。”黑面言简意赅。

“谢谢你的提醒。”袁宁暗暗记在心里。他想到肖盛昶看到黎雁秋出现时的意外以及黎雁秋和肖盛昶说话时那种近似于平辈对话的态度,知道黑面说的话很可能是真的。这里是首都,在首都能被说“很厉害”那自然非常厉害!

袁宁继续找人对局。到了四点半,周聿林走过来推了推专注于棋局的袁宁。袁宁抬头一看,瞧见章修严笔挺地站在窗外,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袁宁马上结束了对局,跑出去和章修严一块走了。很快就是中秋节,他们要趁着周末给家里买点东西。虽然家里什么都不缺,不过亲自挑的感觉还是不太一样。

袁宁和章修严拿着清单跑了几个百货大楼,把车箱和车后座都塞得满满的。等坐回副驾座,袁宁才和章修严说起遇到黎雁秋的事和黑面的警告。

章修严听到“黎雁秋”三个字,眉头一跳。

袁宁说:“大哥你也听说过黎学长吗?”

“听说过。”章修严顿了顿,“他看起来斯斯文文,骨子里却透着股狠劲。他额角上有个疤,已经很多年了,是被他父亲打的。本来那疤有办法去掉,他却一直留着,像是要把它变成一根扎人的刺——据说他父亲现在在他面前还是像鹌鹑一样畏畏缩缩。”

袁宁恍然:“原来是这样来的。”听起来并不是令人愉快的事,袁宁没再多问。

章修严说:“他要教你下棋?”

袁宁点头。

章修严眉头皱了一下,最终还是客观地评价:“他爷爷是棋坛有名的前辈,你想提升棋艺跟他多学学也不错。至于其他的你不用太在意,他姥爷家再厉害也影响不到你身上。”

袁宁瞄见章修严皱起的眉头,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说:“那就好!我觉得黎学长挺好的,脾气好,下棋好,长得也好。不知道为什么,他露出额角那个疤痕的时候看起来特别特别好看——”

章修严盯着袁宁。

袁宁半跪到车椅上抱住章修严的脖子,用力亲章修严越皱越紧的眉头。大哥真的太太太可爱了!明明不喜欢他和别人走太近还要逼自己理智地说“跟他多学学也不错”!袁宁亲来亲去,亲够本了才夸道:“当然,最最最好看的还是大哥!”

章修严明白了袁宁玩的把戏,一把扣住袁宁的腰,注视着袁宁近在咫尺的唇。

袁宁顿时紧张起来。

大哥是不是要亲他了!袁宁渗着汗的小爪子小心翼翼地搂住章修严。

章修严眼底掠过淡淡的笑意,无情地把他的小爪子挪开,把他塞回副驾座:“坐好,该回家了。”

袁宁:“……”

大哥学坏了!大哥肯定是故意的!

袁宁晚上洗完澡,赤着脚抱着枕头,趁着章修严在洗澡躲进了章修严被窝里藏着。

章修严洗完澡出来看了一会儿书,关灯上-床,蓦然碰到个暖烘烘的小火炉。章修严啪地把床头的灯打开,只见袁宁从被子里探出半颗脑袋,红着脸用蚊子一样大的声音说:“大哥,我们好久没有一起睡了。”

章修严把袁宁连人带枕头从床上拎了起来,直接打包回袁宁自己的房间,绷着脸扔下一句话:“不许胡闹!”

袁宁看着章修严迅速关上的房门,脸上红通通的,高兴地在床上滚了几圈。

他刚才发现大哥下面硬硬的!大哥不敢让他亲亲是因为大哥也很想和他更亲近一些!要是他长大得更快一些就好了!

袁宁遗憾地抱着枕头滚来滚去,最后把红红的脸蛋埋进被子里。

他在想什么呢!

另一边。

章修严重新冲了个澡,把袁宁抱着枕头躲在自己被窝的画面从脑海里冲掉。

他真是太纵容那小混蛋了。

章修严穿好睡衣躺回床上。

被子还残留着袁宁的体温。

章修严很快沉沉入睡。

晚安,小混蛋。

*

袁宁也慢慢进入梦乡。

他又到了“梦里”。泉眼依然活力充沛,甚至有越来越活泼的感觉。鱼儿也游得不见踪影,大概是在水田那边玩耍。大树又开始结出果子来,小黑趴在树上饱餐了一顿,直勾勾地盯着池塘里的莲蓬。那莲蓬散发着诱人的香甜气息。

这莲子有延年益寿的功效,袁宁给各家都送过不少莲子,也种了一部分在牧场那边,如今牧场也开始出产鲜藕和莲子,都比市面上的要好吃。莲花们给袁宁送了两个莲蓬。

袁宁抱着莲蓬坐到小黑身边,边给小黑剥莲子吃边问起牧场那边的事。徐靖和肖青青在牧场那边不愿走了,他们和罗元良一起负责牧场和森林的规划,把牧场那边发展成了和各大学校都有合作的度假胜地,连带周围的村庄也发展出不少“农家乐”,热闹极了。

招福还是天天和象牙呆在一起,招福的岁数对于秋田犬来说好像已经很大,所以小黑没有勉强它和自己到处“收小弟”。小黑很平淡地说出自己如今的地位:“那一带的飞禽走兽现在都听我的。前段时间来了只小老虎,白白的,挺好看的,你要不要和它玩玩?”

袁宁:“……”

这是连老虎都听小黑的吗!

袁宁把小黑抱进怀里,用脸蛋蹭了蹭小黑毛茸茸的脑袋:“小黑你真厉害!我要去看小老虎!”

人参宝宝们从水田那边玩耍回来,看见袁宁抱着面无表情的小黑,都觉得很好玩,也跑了过来:“要抱!要抱!”袁宁一乐,放开小黑把它让给人森宝宝它们。人参宝宝们高兴极了,立刻齐心合力地把小黑抱得严严实实。

小黑:“……”

要是在森林里,你们这样是要被我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