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谁来过?”

“……没,没有谁来过。”

荣胤手扶着桶沿,静静望着她。

可儿额头逐渐乏热,随后跪了下来:“沈,沈将军来过。”

荣胤目光微闪,神色有点黯。

……

在王府时长缨虽未对打擂这事发表意见,但心里却没把这事儿放下来。

杨肃打算谢蓬不行再让佟琪上,但下场若赢了是要担任指挥使一职的,佟琪武功应该是没有问题,但他擅长护主却不擅为官,且如今杨肃身边也少不了他,他留在王府当左右手绝对要比划出去任这个指挥使要强,这怎么能算是好的办法呢?

因为地点选在吉山卫校场,她早早地起了身。

当初带过去给杨肃的政略共有八本,落在王府的正是五城兵马兵那本,当时也是综合京师现状而写下建议总揽三城兵马司的策略。

杨肃采用了她的建议,这很好,但这打擂可是真刀实枪的家伙,不能取巧,还胜负透明,实在不能让人放心。

还没出门,佟琪就把杨肃去太医院问过的结果送来了。

“太医说,那药是太医院制的固本护元的成药,后宫娘娘们常用做经前经后调理之用。对本元有损的女子来说药效颇好,不是什么毒物。”

长缨听到是太医院的药,立时想到宫宴那日曾见过荣胤与太医在武英殿见过面。

难不成他见太医是为给秀秀求药?可本元有损……秀秀并看不出来哪里不健康,好端端地给她求这种药做什么?

即便是想让她怀孕,要用到这种药是否也太猛?

药可不是能乱吃的,除非……

想到这里她心下咯噔,立刻唤来紫缃:“让秀秀下晌回来一趟。”

……

昨日没能从荣胤嘴里套出半点消息,夜里他又去了书房,秀秀心里疑云渐重。

收到长缨消息,用罢午饭就到沈家来了。

长缨到吉山卫未久,杨肃也来了。冯少殷伴着他往营地走了两圈,营地四面都很空旷,周边远处有村庄,千户所百户所都散布其间。

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长缨要去千户所,冯少殷因着她是全营的希望,又主动地跟晋王殿下介绍这位年轻的明威将军,并且邀请他一道前往千户所观摩观摩。

晋王殿下在表示过钦佩之后,欣然受之。

百人团重新选出来,由挑出来的四人领队,负责到时候擂台外围的安全。

长缨不是主帅,再加上宫里还会有金林军前来,随同前来护驾的大将也会很多,用不着她挂心什么。

冯少殷有心显摆,给这位晋王开开眼界,让长缨着百人团演示了一下。

杨肃眼不错珠地看完,原本带着点散漫的姿态也逐渐端正起来。

在湖州几个月,还曾在长兴共过事,他不是不了解她。

但看完这里,他觉得长缨在湖州一定是隐藏了实力。

因为眼前的明威将军,绝没有一点南康卫时期左邻右舍眼里老好人的感觉,也看不出来一丁点会容忍黄慧琪与苏馨容那样的人的随和,她这活脱脱看上去就是个靠刀戟吃饭的将领。

杨肃凝望了校场半晌,逮了个空子问长缨:“冯少殷他成亲了没有?”

长缨瞥他:“成了呀?你还想给他说媒不成?”

“哪里,我得祝他夫妻永结同心才是。”

不然真是不放心……

卫所里人多眼杂,长缨也没法跟他多说,他走后,她在卫所用过午饭也回了府。

到家秀秀就来了。

长缨把药的结果直接告诉她:“俞氏回娘家这么久,又想着给荣璧如买衣料,荣胤把你屋里的人给换了,结合种种,我猜想应该是俞氏暗地里对你做过什么,而这件事可能跟你三年未孕有关。”

其实她还猜想荣胤大约是真对她有些心思的,不然不会把俞氏赶回娘家。

但这又算得了什么?

就算他心里有秀秀,那她终归是个妾,就算他们将来可能会有孩子,那生出来的孩子也是庶子女。

长缨自己当然不会对庶子女有什么特别的看法,可这世情如此,倘若庶子女不必比嫡子女低人一等,又何必分什么嫡庶呢?

荣胤哪怕对秀秀有那么点真心,她也终归要在俞氏面前伏低做小。

秀秀听完果然有一阵恍惚。

她拿着那药呆呆看了半晌,说道:“我以为他只是不管俞氏而已,没想到他居然连这种事情都还要替她遮瞒。他这是怕我跟俞氏过不去么?”

长缨道:“你没有犯傻吧?”

她害怕她对荣胤动情。

秀秀静默半晌,道:“没有。只不过我若有孩子,不也是他的孩子吗?

“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能还帮俞氏瞒着,把我傻乎乎蒙在鼓里,以为是自己的原因生不出来?”

长缨听得心里难受。她道:“你不要难过,我来想办法对付他。”

秀秀扶桌起身:“我先回去问问他。”

……

在沈家用了些点心秀秀就回了荣家。

可儿看她神色不对,也不敢多话,夜里早早地侍候她上了床。

秀秀睁眼望着纱帐,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荣胤进房来的时候以为她睡着了,躺下来将她上身轻轻抬起,手臂枕在她颈下后方准备歇息。

秀秀攥了下拳,坐了起来。

荣胤睁眼望着她,顿了下:“没睡着?”

秀秀道:“俞氏回俞家这么久,你为什么不去接她回来?”

枕上荣胤目光深深,随后也坐了起来。

“你把我屋里的人换了,又把她遣回俞家,是不是她对我做过什么?”她接着又道。“她对我做过什么?”

第238章 他有把柄么?

荣胤眉头紧皱,没有吭声。

秀秀伸手,自枕下把那药瓶拿出来:“这是补偿?”

她望着瓶子,道:“老爷可真是抬举我了,当初我跟着你,是因为想救铃铛,不是我真贱,贪图富贵,想要走这条路。

“我既然是为铃铛走的这条路,自然不后悔,但这火坑有我跳下来就够了,犯不着再生下孩子陪着我。

“这点,我还是拎得清的。从前是顺其自然,以后是连顺其自然也不会了。”

说到这里她把药瓶放在床上,接着道:“你也是太小心,我不过是个妾,她是你名媒正娶的太太,就算她对我做了什么,又怎样?您们夫妻情深,我还能为着这个跟她寻死觅活不成?

“这药是多余的,我不打算生,老爷就是不给,我也不会怨。”

果然铃铛训她训得很对,他给她什么她都受,对他一点提防都没有。

铃铛说她近来脸色比从前红润了,原来不过是因为从前俞氏一直在暗害她。

荣胤定望着她,目光愈加深黯。

秀秀只觉讽刺,嘴角微扯,又道:“我自认安份守己,不敢跟正房争长论短,在你面前也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一心只图着大家太平。

“没想到这份太平终究还是求不到,往后这样的事你们不妨直说,你也忙,犯不着为了我还费心忙来忙去,说出来贱妾照做就成。”

她又觉得可笑。

面前这个人根本就不可能是她的良人,他不是她一个人的丈夫,她也不是他的妻子,他们压根就是不平等的。

谈公平,不是可笑么?

但不说出来,心里又实在是憋得慌。

荣胤沉默半晌,垂眼拾起药瓶。

秀秀心口如同堵了团草。

当初是她自己找上门来的,眼下却气怒憋屈她当然不后悔,她只是自觉太蠢了。

倘若没有铃铛,这件事情她根本连知道都不可能会知道。

俞氏只是提防她怀孕,又没有真正害到她的孩子,荣胤送俞氏回俞家这么久,也许于他而言已经够对得起她了。

现实真是给了她个大耳刮子,其实当初决定跟他的时候,早已经把什么坏结果都想过,之前三年也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事情临到这份上又生出诸般不忿?

果不其然,得到教训了。

她心灰意冷,只觉已无话可说,也没有必要再说,重新理着被褥准备躺下。

荣胤却道:“沈璎告诉你的?”

她跪坐在床上,背朝他道:“我倒是希望是我自己知道的。”

她倒宁愿自己有铃铛一半的敏锐,而不必被他们合着伙当成傻子愚弄。

“你跟她说,你想走?”他又道。

秀秀垂首整理枕头:“你若能大发慈悲放了我,我来世自当结草衔环,报您的恩德。”

“我若不呢?”

“那我自然还是恪守本份,侍候老爷太太下去。”

荣胤看她半晌,忽然间起身下了地:“你倒是想得明白。”

停在帘栊下,他又道:“你对沈璎就这么忠心?”

“她于我有恩,我自然该于她有义。”

荣胤转身:“她这个于你有恩的人,可是害死了她的亲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