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臣彻底昏睡过去之前,只觉得有只手帮自己慢慢捋干净了。过了好一会儿,又将他平放到席上。

还好次日是旬休。

雪臣醒来已是午时,睁眼望着帐顶,还以为做了一场大梦。

转头见秦攸满眼忧色地趴在床边,仿佛不太好意思似地对雪臣道:“还好么?”

阮雪臣木然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喉结动了一动。

秦攸连忙转身端过一个小碗,给他垫高了头:“嗯……润润嗓子。”看他依旧呆呆的,小声道,“鱼汤,热的。”

阮雪臣以为秦攸也应当同自己一样羞愤,简直不懂为何他能这般平静;却不知道秦攸醒来之后先将雪臣身上检看了一番,随后便红着脸津津有味地怀想昨夜,想到萧图说阮雪臣对自己格外有情,一直坐在床边傻笑;此时满心全是忐忑和欢喜,惟独怕的是雪臣摔碗叫自己滚出去。

秦攸见他喝了几口,眼光就茫茫然往四周扫,便道:“他……”

谁知雪臣立刻侧过脸去,道:“我不想看见这个人。”

秦攸咽了口唾沫,小心道:“他走了。”

阮雪臣神情怔忡地坐着,嘴唇和眼睛都微微红肿。秦攸看得心底一片柔情涌动,忍不住道:“雪臣哥哥。”

“……嗯。”

“我喜欢你。”

阮雪臣没想到他是要说这句,难堪道:“秦攸。”

秦攸趴在床边,认真道:“你也喜欢我。”

“秦攸,秦攸你回房去。”

秦攸冷冷道:“我不要娶媳妇。我不离开你。”

阮雪臣转过头去,竭力自持道:“你不能再跟着我了。我辜负你爹的托付,没有脸见他。”

秦攸摇头:“我爹,我自己会去向他交待。”有些委屈地咬唇道,“你引诱了我,不能不管我。”

阮雪臣听了这话,惊愕地望着他,颤抖着唇抽息了半晌,吞吞吐吐道:“我,我是不是太过……”攥着被子闭了眼,“太过……淫`荡无耻……”

秦攸一怔,慌忙抱住他:“没有,没有,我的雪臣哥哥最是方正了。”

阮雪臣只是微弱地摇了摇头。

秦攸有些害怕,将他紧紧搂在臂弯里:“你没有,全都是我不好。”

过了一会儿,感觉到阮雪臣细细的颤抖,秦攸抱得太紧,也控制不住地抖起来,伤心地低声道,“雪臣哥哥……你别不要我。”

萧图冷眼瞅着赵珋,向一旁瑟瑟发抖的宫娥道:“再去煎一碗来。地上的待会儿收拾。”

“朕不喝。”

“姑妈若还在世,看见你这个德性,又要气病了。”

“少拿母后来压我。”

“你今日对耶律赤节装出那般热切的模样,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赵珋冷笑道:“他既然说仰慕我宋的教化,朕自然要表示关切。怎么,只许你出风头?”

“他分明是求和亲的意思,你想拿哪位公主给他?”

见萧图仿佛语气软了些,赵珋难得能这般得意,越发盯着他冷笑道:“我又没女儿,长公主一个个强凶霸道,嫁出去也是丢我天家体面。端州王你说呢?”

“省省吧。你想用堂堂礼部侍郎换骆驼,就不丢我天家体面了?”

赵珋脸上乍红乍白,最后阴沉下来,愤愤道:“滚!朕有他这个侍郎跟没有有什么两样?他在朕身边大半年朕都憋着没舍得动,白便宜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肯定被你睡过了!”

萧图怒极反笑道:“好极了,谁教圣上这种村话,等本王查出来,拔了舌头喂狗。”

此时药又端了上来。那宫娥只听见萧图说喂狗云云,手抖得拿不住,一碗药泼泼洒洒弄污了裙子,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萧图不以为意,接过来道:“喝。”

赵珋犟着脖子不动。萧图正是心烦的时候,脸色一沉,伸手捏开他嘴就灌。赵珋直被呛得咳嗽起来,还要呜哇叫唤;那小太监全恩见状,跪在一边大哭道:“圣上,圣上哇……”

萧图将空碗随手往全恩跟前一摔,全恩立刻缩着脖子噤了声。

萧图皱着眉道:“难闻死了。这什么补药。”一边恨恨地腹诽“药死你算了”。

赵珋捂着胸口咳出了泪来,伏在案上,喘着气道:“问得好,那些村话是谁教的,还不是你教的……”见萧图扬起眉来,便冷笑道,“端州王不记得了?那时候父皇才驾崩,你从军中回来,联床陪我,那几天几夜,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讲给我听……还不去把自己舌头拔了。”

萧图默然回想了一会儿,道:“是么,还有这回事。”

赵六擦了擦脸上的药汁,吸口气,恢复了自称:“朕累了。你下去吧。

萧图掸掸袍子,道:“以人易物,何况还是朝廷命官,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你想都别想。”走到门口,停了一停,转过头道,“你当你还六岁么?龙体是你自己的,太医既开了药,就给我好好地喝。”

秦攸乖乖将药喝干净了,皱了皱鼻子。

“苦么。”

秦攸忙道:“不,不苦。”

阮雪臣这几日早出晚归,显然是避着他;就是偶尔碰上,也不说几个字;就是开口说了几个字,也不正眼瞧他。秦攸初尝甜头,当面虽然不敢放肆,私心里却恨不得夜夜抱着他睡。如今遭了这般冷落,再想到阮雪臣要赶他回乡成亲的话,不免又是难过又是害怕。半夜睡不着时,就溜出府去找茬,倒把方圆五里的小蟊贼吓了个干干净净。

不料今日阮雪臣居然主动来他屋里,而且没带着什么闺秀的肖像,只捧了一碗汤药让他喝。

他喜出望外,问也不问,端起来就喝,喝完便定定地望着阮雪臣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