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文非忽然松开她,直起身抖了抖衣摆,居高临下睇着她,眼里黑沉一片。

安言坐在椅子里一动不敢动,眼帘半垂,微颤的睫毛泄露了她此时的恐惧。

空气凝滞了一般,闷闷的让人透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低着头的安言听到耳边响起脚步声,然后门砰地一声关上。

房间里再一次陷入寂静。

安言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双手捂着腹部,那里平坦依旧,但很神奇的,她却能感觉到一种生命的力量,蓬勃的,充满希望的,牵扯着她的每个细胞,每根神经。

她有了血脉相连的宝贝,在这个世界上,她不会再是孤身一人了。

她几乎能看见他的出生,咿呀学语,蹒跚走路……他一定是个漂亮的孩子。

黑夜里,她的眼角掉出一滴晶莹。

慕文非不**她,这是既定的事实,从前没有变,现在没有变,未来依旧不会变,他总在梦的彼岸,梦是遥远的,也是残酷的,她摔的遍体鳞伤也未能走近他一分一毫。

从前的她太过痴傻,才会天真的以为他会走过来。

不过现在不会了。

经过了这么多,她终于可以摆正自己的位置,不再去奢望。

现在的她,也只是有些利用价值才不会被丢弃,如果真正到她的价值用尽之时,他会一脚把她踢开,面无表情的转身,不会留给她哪怕一份怜惜。

她在他眼中是仇人之女,怎么可能会怜惜。

如果他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会怎样。

脑中不由浮现慕宅花园凉亭外赵婕说的话,她问她,你想过如果你真怀了他的孩子,他会怎么对你,怎么对孩子吗?

赵婕的脸上的表请凝重而痛惜,她不是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他步步谋划着走到今日,怎么会允许一个孩子打乱他的脚步,况且又是一个本就不被他期待的孩子。

可不管怎样,她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来伤害她的孩子。

谁都不可以。

浑浑噩噩了这么久,她不想再被动的承受悲伤……

慕文非一夜未归。

第二天吃完早餐,她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服务生进来打扫房间。

圆圆的脸盘,褐色的眼睛,看见她时礼貌的微笑,很是亲切。安言看着她,心念一动,过了会儿,她放下书,走到工作中的服务生旁边,她用法语问,“请问,附近哪里有医院吗?”

她眼中诧异,目光在她的身上扫过,最终还是回答了她的话。

安言记下那座医院的地址,对她道了声谢。

现在的问题是她不可能如愿去医院,门外守着慕文非的人,她的想法根本不能付诸行动。

安言在客厅里踱着步子,左思右想想不到一个万全的办法。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坐在沙发上儿,手里捧着水杯,杯中水纹轻动,她的眼睛盯在玻璃杯边缘,慢慢的,静下心来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想法有个*ug,去了医院再回来,恐怕这辈子都别想离开了。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离开。

离开那个人,离开这些纷纷扰扰,走出这个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在国内的时候赵婕提出帮她离开,她拒绝了。那个时候她想的是不能再连累她,如果离开后让慕文非发现真相,她的状况会更不堪。

现在不同,这是国外,就算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也怨不到谁,拖累不到谁。

她回房取出手机,上面存着赵婕给她的号码,号码的主人是赵婕在这边安排好的人。

赵婕没有提别的,只是告诉她,这个人很可靠,她可以放心依赖。

想来,如果没有那些意外,这个号码早就拨出去了。

按耐住忐忑的心情,她拨了号码。

响了几声,没有人接。她又拨了一次,这一次响了三声,电话另一头传来好听的男声,他说的是国语,“你是,安言?”

即使明知道对方看不见,安言还是激动的点头,她紧紧抓着电话,就像握着救命的稻草,嘴唇不可抑制的颤抖,她记得赵婕提过,这个人姓曾。

“是,我是安言,曾先生您好,我……”对于向陌生人求救,安言心中多少存着些顾虑,不过这种时候根本不允许她再顾忌什么,她深呼了口气,“曾先生,恕我冒昧,我想请你帮个忙。我现在在日内瓦威尔逊酒店,跟我的丈夫在一起,但是我……”

“你想离开那里?”在她犹豫如何出口时,曾先生如此问。

安言没时间思考他如何知道她想离开的想法,只是略带急切的说,“是,我想离开这里,但我一个人根本无能为力,只有求助您了。”

电话另一边一时无声,她以为会被拒绝,正当她开口说抱歉的时候,男人的声音悠然传来。

“好,我现在在苏黎世这边,暂时没办法过去,不过我会安排人去接应,至于怎么做,我会发信息提示,你只要跟着指示做就行。”

男人的话,说的这一切好像就只是举手之劳那么简单,安言大喜过望,抱着手机说,“谢谢,谢谢您。”

“那么,安小姐,再见。”

“再见。”

放下手机后,她轻抚腹部,低头喃喃的道:“宝宝,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里,这样你就安全了,再也不用怕会受到伤害。”

安言只拿了证件,放到贴身的衣服里,然后回到客厅里抱着手机等待。

昨天夜里慕文非马不停蹄的会见了北美总部和澳洲分公司来的人,上午带着人与英国人洽谈了一项金额九亿英镑的城市规划项目,虽然合作尚处于初级阶段,但双方合作意向良好,前景十分可观。

下午一点钟刚刚午餐,慕文非趁着难得的休息时间闭目养神,不过刚闭上眼睛没多久,路俊进来回报唐晓峰从国内发过来的情况报告,之后又提醒了他晚上的行程。

慕文非听罢,“酒会在哪里举办?”

路俊细细想了下,“听说是在日内瓦湖畔的一座城堡内。”

慕文非捻着眉心,道:“带造型师去套房,剩下的你看着办。”

什么剩下的自己看着办,老板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是要携夫人前去啊。

路俊自认,从自己接替唐晓峰成为慕老板身边第一人开始,只要老板吩咐的事,他定会办得漂漂亮亮,妥妥当当,两年多来成绩卓越,他这个人最突出的优点就是善于察言观色。

可就是关于老板娘的这一领域,他有点摸不清头脑,实在看不透老板的想法。

要说**,可老板的眼中分明写着憎恶与冷淡。

要说不**,那强烈的占有欲是明摆着的。

要说恨,他根本就没把人怎么着,气急了也就是吼两嗓子,或者干脆把人拽**。

要说不恨,他分明弄垮了人家的娘家,甚至还用卑劣的威逼丈母娘……他那脸上的寒冰像是从千年冰山上带下来的,完全看不到消融的时候。

路俊偷偷叹着气退了出去。

门再次合上,慕文非闭上眼睛,脑海中不其然出现了安言那张素净清丽的脸,那是高中时的安言,梳着马尾辫,手捏的校服一角,紧张兮兮的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偷眼看他。

她像是做错了一件事,惹得他不高兴,她就陪着小心跟在他身后。

直到他跟她说话,她才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

那个时期这样的事很多……

他不知道为什么回想起高中的事,明明是遥远的记忆了。

不过他不知道是不是因那记忆青涩美好,倏然的压抑一扫而空,他竟然渐渐进入梦乡。

梦里慢慢的清甜……

再睁开眼时,面前站着如丧考妣的路俊。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

路俊心惊胆战,还是不敢隐瞒,咽了咽唾液,感觉嗓子不再那么堵了低低,说:“老板,夫人不见了。”

慕文非心里咯噔一下,倏地瞪大双眼,目光如刀般射向路俊,“你再说一遍?”

“夫人说要看看酒店的其他地方,阿远他们就在身后跟着,三个人保持几步远的距离,哪知走过一个岔口的时候,突然有装满被单的服务车斜冲的进来,接着有几个阿拉伯人走了过来,阻断了阿远他们。前面夫人连头都没回,跟着一个人走了。等阿远他们摆脱服务车和阿拉伯人,再去找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夫人的踪影了。”

显然这一切都是预谋好的……

慕文非身子一趔趄,捂住闷痛的心口,突然感觉呼吸不畅,身体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失去了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