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淮北军早就布置下去,将薛家部曲分割开来,又让人暗中盯着。

卢八娘早坐正了身子问:“薛刺史听了怎么说?”

“薛刺史已经醉得人事不知了,下人怎么叫也叫不醒。”陈勇笑着说:“我便劝了报信的人先休息了,等薛刺史醒了后再说。”

薛表叔这一醉还真为大家省了不少的麻烦,卢八娘很喜欢他的智商水平,大约以为天下最聪明的就是他,玩弄别人于掌股之上。然后就忘了别人也会有坑他的时候,被调虎离山到了别人的地盘,他倒还能完全放心地吃吃喝喝,最后大醉不醒,心胸还真宽大!

“今夜的巡营一定要多加注意,千万不可松懈。”卢八娘亲自在陈勇的陪同下到处走了一圈,确定大营内平稳。

直到天快亮时,她才睡了一小会儿,很快被一阵急促的脚步惊醒了,然后就见司马十七郎正站在床头,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冷气息。

“王妃,你的东西我给你带了回来。”说着,他打开手里的包袱,里面装着卢八娘的那对著名的手钏,还有最贵重的几样首饰,金步摇、八宝缨络等。

在薛家找到这些首饰,更是证明了当年他们的推测并不错,那个姓王的小粮商根本就是替薛家人出面压价买下了最贵重的首饰。只是当初薛表叔没算到的是,既然东西不是他们出面买的,所以董夫人也好,薛家的其他女眷也好,都不能早日将这些首饰拿来戴,总要过上一年半载,再找个借口才能公之于众。

这样也会使薛家即使丢了这些东西也无法承认,当然买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想到会有现在的情况。这几件首饰再次证明,利弊得失转瞬间就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于是现在的说法就是,这些首饰也是从土匪那里抢回来的,因为王姓粮商想进京将首饰卖掉——这是他自己在换到这些首饰时说的,于是被土匪劫了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这个姓王的现在就在淮北军的大营里,为免于他乱说话,柳真早在打下坞堡前几天就将他抓了起来,这次也随着船第一批送到了。就因为这几件首饰,他不幸的命运已经注定他终身不能再回到家乡见到亲人。

卢八娘对这些首饰并没有多么特别深厚的喜爱,所以没有欣喜异常。而司马十七郎却以为她还没睡醒,或者惊得呆住了,这样重要的传家之宝,王妃哪里会不重视!于是他安慰道:“这些再不会从我们手里流出去了,将来留给我们的儿女,一直传下去。”

“好吧。”卢八娘并不反对。

看王妃至始至终都没有碰一样东西,司马十七郎明白了,她还是嫌弃被别人用过了呢,“我去找人把金子重新炸一下,再将宝石镶好,就与新的一样了。”

虽然没有完全详细的统计,但是柳真这一次收获的大致数目还是有了,除外据说在半路上从土匪手中抢回来的少量物品,那些是要留在楚州还给薛表叔的,还有从土匪窝里搜出来的两万石粮,这也要算是薛表叔的东西,先留在了楚州,其余柳真和陈春煊他们共拿到十二万石粮食,几十车的铜钱,几十车锦缎,几十车的丝絮,金银锭几十箱,还有无数的各类物资。

司马十七郎听柳真派来的人说,当时他们看到库房里的铜钱堆得像山一样高,拿放在底下的钱时,发现穿钱的绳子都烂掉了,只得拿簸箕将钱撮起装入筐中;至于焕彩夺目的锦帛,足有几千匹;堆成山一样的丝絮,足以匹敌皇宫中的收藏;成箱的金银锭,虽然不能像钱一样流动,但却可以作为财政结算的硬通货……

真没想到楚州这样一荒僻的地方,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富户!卢八娘突然想起了一个传说中的人物——葛朗台。据小说中描述,葛朗台生平节俭得另人发指,但死后清点他的财产,几百万的法郎的积蓄让巴黎的贵族大商人都不可置信。擅长敛财的吝啬鬼,真是古今中外人的本性中的共通之处啊!

卢八娘怔了下,从被子里伸出手将司马十七郎扯住,紧紧地抱住他,“以后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司马十七郎就势倒在了床上,更加用力地将她搂紧,“是啊,你再不必为了粮食不够吃发愁了!”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血肉相连,同声共气。卢八娘又一次对夫妻有了更新的解读,除了柔情蜜意,养育儿女;他们还目标一致,利益休戚相关;就是一起做坏事,还能共同庆祝打劫成功!这种瞒住天下人的感觉更让他们的心完全融合在一起。

相拥片刻,司马十七郎放开手,将被子替卢八娘重新掖好说:“最初到的两艘船上的东西都卸下安置好了,半夜里又回来两艘,也快卸完。剩下的东西,恐怕还要运送几天,白天运到的就放在明处,夜间送到的要瞒着外面,以免数量太大被人惦记。”

卢八娘躺不住了,起身穿了衣服说:“你睡一会儿吧,我去看看各处的安排。”

“我不累,还要看看薛表叔,听说他还没醒过来,也不知醒来后会怎么样呢!还有营地里也有我守着,你带人去府库看一下,东西放得急,又是夜间,难免有些乱,今晚还要运过来几船,地方要准备好。”

卢八娘略一沉思,“东西送到山里新修好的库房吧。”

“好,你看着安排。”两人商量好了,匆匆吃过早饭就分头出去忙了。

薛表叔昨天喝着京城里都很难得的美酒,又受到淮北军众将官的奉承,醉得很厉害,到了日上三竿才勉强被叫醒,突然间听到薛家坞堡被土匪打劫了的消息,根本不能相信,“哪里有土匪?楚州根本就没有土匪!”

就是报信的几个人脸上都尴尬得不得了,“大人,真的有土匪,我们先被土匪劫了粮食,又被土匪攻下了坞堡。”

“什么,不可能!”薛表叔还是不能置信。

“表叔的酒还没全醒,”司马十七郎肯定地说:“赶紧把醒酒汤端上来,让表叔喝了好说正事。”

喝了一碗酸酸的醒酒汤后,薛刺史终于听懂了薛家坞堡被攻拿下,家财被抢一空的事实,他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眼睛直直地向司马十七郎看去。

司马十七郎不愿意直接面对他,便转过身叫来了身后柳真,他是刚刚乘船赶回来的,这时上前行了一礼,用一副正义得不能再正义的表情道:“自从薛侧妃的嫁妆被劫后,王爷就决心抓住这伙子土匪,遣了末将去楚州暗暗查访。前日一个探子无意间发现一伙子土匪从山里出来向薛家坞堡方向遮遮掩掩地去了,我得知消息后带兵马上追了过去。”

“……”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我们赶到时,那伙子土匪已经打劫了薛氏坞堡,正推着车子赶着马匹将东西运回山中,末将便带人将这伙土匪反劫了过来。后来又寻迹找到了土匪栖身的山寨,将那里的这伙子土匪历年打劫来的东西都夺来,又放一把火将那个山寨烧了,这才赶回来报信。”

“现在薛家坞堡情况如何?”薛表叔憋了半晌,转头问昨夜赶回来报告的人。

“土匪并没有伤人性命,夫人郎君娘子们都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柳将军到了坞堡后先给夫人请了安,又把被捆起来的人都放了,可是家中所有财物都被洗劫一空了!”

看着薛刺史的脸立即涨成了猪肝色,柳真又赶紧说:“不过土匪进山后就被我们截住了,虽然没有将他们全部抓住,但是所有财物都留了下来,我已经派人将物品守住,通知了坞堡里的人,随时可以将东西取回。”

“表叔,上次被土匪劫去的两万石粮食也在土匪的新山寨中找了回来,我也让柳真留在楚州了。”

薛表叔的脸又白了,而且是那种惨白,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做出了艰难的决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既然喜事已经办好,我就先回楚州吧,”

送走了薛表叔,司马十七郎对卢八娘说:“我以为表叔一定会大闹一场,吩咐陈勇他们听我令下就将楚州来人都收了武器关起来,没想到他最后一言不发地走了,真是白担心一回。”

“也许表叔对柳真给他留下的财物还抱有一线希望,所以才要先回去。”卢八娘这样说着,心里却是认定薛表叔没有真刀真枪动手的胆量,这个人她早就认定不足畏惧了。

“也许吧。”司马十七郎忙了一夜,终于有了时间可以躺下休息,他神态间有了些落寞,握住卢八娘的手,“陪我一起睡会儿吧。”

第七十二章 十七郎出资招兵马薛祺娘被骗露真容(一)

最初薛表叔骗了司马十七郎时,他很气愤,第一次忍下了来,第二次就生了报复之心,但是抢了薛家的东西,最初的兴奋后,他的道德又复苏了,所以现在司马十七郎的心里决不会因为顺利地送走了薛表叔而开心。

设计抢了长辈亲人的坞堡,尽管不可能受到遣责,但却打碎了司马十七郎心中的道德丰碑,对他的人生观也是巨大的冲击,卢八娘看破了这一切,但她却不会说破,当下点头说:“我也困着呢,正好旭儿也困了,我们一起睡个午觉。”

听似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其实隐含深厚的心机。果然司马十七郎听到王妃提儿子,心中道德上的压迫减轻了,他被薛表叔逼到了不能再退的地步,为了淮北军,为了儿子,他也只有这样做了,于是他接受了王妃递过来的道德借口,他便与卢八娘紧紧靠在一起躺了下来,像是要在她身上汲取能量一般。

不管是不是完全符合道义,淮北军总归是发了一大笔财,这对于这个团队未来的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原本他们的步伐很小,很谨慎很小心,实力不够是最大的限制。

现在,司马十七郎首先大张旗鼓地招兵买马,现在他养得起人了,招贤纳士也有了资本。恰好此时正值春荒,得知淮北军大营能吃饱饭,各处投向淮北军大营的人流如潮,他原本就有很高的声望,又特别派了人到附近的郡县活动,竟然还招来几位名士,淮北军声势大振。

接着自然是练兵,这才是重中之重,淮北王最重视的是要练出一支赤胆忠心,作战勇敢,身强体壮,武器精良的队伍。他甚至还学习本朝的一位名将,打造了一批新型的车子,遇到敌人,可以连结成阵,人在车中不能为敌所伤,却可以向外射箭杀敌。

卢八娘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这样的车子,心里暗叹这岂不是简装版的坦克吗?人的智慧真是无穷尽!于是热心地为他出主意,诸如在车上包上铁皮,增加类似履带的装置等等,总之更先进的武器就意味着更大的胜利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