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亡国公主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报。

这一点当然不符合王遗川的本性,哪怕他看着温和,但骨子里隐藏的傲气锋芒,相处久了都能察觉到。

也因此给他这个人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风采。

傲气的人惜命,也不会把自己的命看得太重,比如救了一命,就要他这样的人甘心做牛做马,显然是不可能的,更多的可能是,记在心中,寻求或制造机会将此情还了。

并非就意味着他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只是这世上的情分没那么简单。

锦荣之所以会出手,也仅仅是觉得一个只要有合适机会就能影响风云的人,若是死在这里了,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方才之言,谁都听的出来是戏谑。

“多谢,此情遗川记下了。”王遗川深深看了锦荣一眼,然后,当然是拔剑。

他可也不是什么文弱的士人,过去学宫中剑术评比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只是对于隐匿的刺客,没有及时防备,才会差点落入险境。

锦荣则收了剑,放回剑鞘中,她这次带出来的是一柄轻剑,极薄又偏细,和这个时代的剑截然不同,甚至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剑,也不奇怪旁人都当作是一件漂亮精美的装饰品了。

但真正见识过它锋芒,且同为有眼力的剑客,自然能看出来,比起寻常笨重偏长的铁剑的优良之处。

能在瞬间削去数支凌厉的冷箭,削铁如泥的评价也是轻了。

而拥有这样一柄剑的人究竟是什么人,也有待深思了。

王遗川眼眸微暗,手中的利剑却毫不留情的一转,划破了与他缠斗的刺客脖颈。

锦荣早已退到一边,袖手旁观,反正刺客对付的又不是她,和她有什么关系。可惜不断出现的数名黑衣刺客将他们包围,也不打算放过刚才令他们失手的锦荣。

王遗川应付着众多刺客,又有意留出心神注意锦荣那边,锦荣为他挡下冷箭时他并未反应过来,自然也看不出什么,或许能从她的显露的剑术知晓是什么来历。

当世有名的剑师门派就那么几处,反正他是再也不相信,是哪家跑出来的贵族小姐了。

刺客的目标主要是王遗川,所以大部分还是围攻他,夺他性命,对付锦荣的也就三名刺客,招招致命,显然是精心训练出来的刺客。

奈何锦荣压根就不拔剑,刺客也沾不了她身。

忽然,两名刺客仿佛心有灵犀迫住了锦荣左右方,第三名刺客直接一剑袭向锦荣后背要害处。

王遗川瞳孔一缩,下意识拼着右臂受伤,也冲破了这边的围攻。

一剑为锦荣挡下了偷袭,并直接将那刺客斩杀。

锦荣回首望他,并无什么惊讶,眉轻挑了一下,语气和之前同样的轻松随意,“看来,我们两不相欠了。”

王遗川皱了皱眉,显得容颜更加清冷,但他已没了多余的心思,决定速战速决,否则拖延太久,只会更难脱身。

学宫第一剑术高手可不是风吹来的,哪怕受伤,也能解决了这些刺客。

待血腥味散去后,王遗川忽然道,也带了些疑惑,“你为何不动手?”

锦荣歪了歪头,“我一向不喜欢杀人。”

看着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她如玉的面容上没有半点同情怜悯之色,王遗川不禁怀疑此话的真假性。

可惜,他猜对了,锦荣的确是随口说的,否则那些曾亡命于她手下的人才是真的想哭。

但又谁叫锦荣此时这副样子纯良十足呢,身上又无半点血腥气息,甚至比王遗川本人还要显得纯净善良些。

王遗川不再多想,而是回到刺客这件事上,谁派来的他心里已经有了底,他不假思索道,“我们不能回学宫了,现在就离开国都。”

锦荣竟也没有多问,反而轻松地道了一句,“好啊。”

王遗川猜的不错,不到两天,他和锦荣二人的通缉令和画像就传遍了前魏国国都,那日他若是回去了,恐怕面对的又是一波围攻。

而秦军也在五日后,顺利地接管了前魏国国都,甚至开始抓捕学宫中的反秦学子,至于那些大贤,碍于名声,秦军也不敢动,只能围住学宫,以观秦王的命令。

谁知道十几位举世闻名的大贤,竟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坊间有传言,是秦王不满这些大贤不归顺秦国,而暗中下了大狱,因此光是秦国国都内抗议的学子就有数百,秦国上下更没有心思去管一个曾给秦天下一统添过麻烦甚至颇有名气的士子逃到哪里去了。

反正天下都快是秦的了,天下之大,莫非秦土。

已经离开魏国的王遗川听到老师还有多位大贤失踪的事,心下更是一沉,不仅从刺杀中险逃出生,还被逼得离开学宫,亡命天涯。

如今的局面令王遗川挫败感更甚,真说起来,他也不过是个连二十都没到的年青人,如何与一国之君,甚至是未来的天下之君作对。

王遗川把自己关在暂住的旅馆关了一夜,清晨,再出来时,气质已变了不少。

虽有些落拓的青茬,但目光不复外露的凌厉,而是更加明亮。

锦荣对他的变化并不感到意外,王遗川可不会是在这样的大浪中折戟的人,反而变得更出色了。

究其道理,那便是王遗川不认为秦王可为天下之主,秦国强悍,赵魏楚国衰且君主昏庸不假。但论治理天下,秦王真的能令天下人心服么。就像王遗川毫不怀疑自己的判断,秦国国祚未必能延绵太久。

除非天命在秦,能令秦国出一位真正的圣明之君。

锦荣咬了一口新鲜的果子,又伸手递了另一个,“你要吃么?”

“谢谢。”王遗川眉眼微扬,带着些许的笑意。

此事是锦荣受了他的连累,王遗川也是有些愧疚的,只是以他素来的习惯,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在平时会更尽心些。

于是等王遗川思考过人生后,锦荣就更不用操心了,吃穿住行都由他来办,甚至颇为主动。

不免让锦荣觉得,除了长得好看,王遗川实在太善解人意了。

谁知一日,王遗川带回了一套女装回来,倒是上品的雪锦,样式也是精心挑选过的。

锦荣不免露出了嫌弃的神色,“你觉得这样的衣服能拔剑?还是说你已做好了准备,路上再遇到危险,以一敌众。”

王遗川微微一愣,他倒是没多想,只想着怕通缉令和画像传到这边来,想再做乔装,他还好办,容镜又是女子,再做男装怕惹人怀疑。

衣服铺的老板还告诉他,这件衣服的样式颇受女子喜欢。

王遗川认真思考了一下锦荣的话,觉得挺有道理的,女装虽然好看精致,但于行动上实在不便,更不用说赶路甚至迎敌对剑。

他这样聪明的人,居然会忘了这点。

若是换上这样的衣服,会束缚住容镜的行动,实在可惜了那样好的剑术。

最后,这件女装被锦荣和王遗川同时遗忘了。

此事过去后,王遗川又遇到了新的问题,虽然背着通缉的名声,但他们的行踪并没有引来什么注意,更不用说锦荣一半心思在游玩上的这位了。

时间一长,所剩的银钱也不多了,再者刺杀后,王遗川还没来得及回学宫取自己的东西,而是临时逃亡。当然以他的才智,想弄些钱财也只是稍微费心,光是随便找个并不亲近秦的贵族世绅,入府当门客,也可以轻松衣食无忧。

还没等王遗川想好找哪位府邸暂住几日,锦荣就体贴地直接拿出了一盒金子。

真的是放在盒子里一整块的金子,分量十足,还没有杂质。

世人虽轻视行商,但对于富贵到能随手这么豪气,王遗川还是被震得愣了那么一瞬,然后很符合他气度地合上了,实在是有些闪眼。

比起这金子的贵重,王遗川更好奇锦荣从哪拿出来得,这么大一块金子根本就在身上藏不住好不好。

锦荣非常淡定地说了一句,“遗川不用担心银钱,这世间大多事都好解决。”

王遗川差点冒出这样的想法,不会哪天她就花钱把通缉令给撤了吧,比如送给秦王一座金山。

若他真问出了口,锦荣说不定会道一句,“这个方法不错,可以考虑。”

幸好王遗川还没歪到这步,否则会憋屈的肯定不是锦荣。这么大一块金砖,王遗川还是费了一番心思化成便易使用的银钱。

钱财充足后,两人旅途也更加舒适了,还真像是游玩一般,没有半点逃亡的落魄。

无论是极好的剑术,还是随手就能拿出的金子,王遗川都不可能没有好奇心,或者说是世人少有的敏锐力。

同行路途中,他也有试探过锦荣的来历,在问及剑术从哪学来时。

锦荣目光坦荡,笑了笑,“你那么聪明,早晚也能知道。”

但她并不告诉他,王遗川也不再提起,聪明人就是好说话。

锦荣说游学,还真是游学,只看只听只玩,漫无目的地随处走,兴致来了就和王遗川畅谈一番,谈古论今。连王遗川也不得不承认,这段时光是他所经历的最轻松也最愉悦的。

直到半月已过,才恍然从梦中醒来,王遗川心中微沉,提起告别。

“好。”如同在前魏国国都,决定临时逃亡一样的口气,仿佛没什么不同。

锦荣望着他轻笑了一声,“你我去处不同。”

王遗川按捺住了心中的冲动,没有问她的去处,他连自己的去处都不打算提起,又有何资格问她的。

锦荣悠悠道,“也许日后你我还会相见。”

“希望有朝一日。”王遗川虽依旧是如沐春风的温润笑意,心中却是沉重。不提乱世,便是他要做的事,便是路途艰险,又如何能确定相逢。

心中虽有憾意,但王遗川动身离开得也毫不拖泥带水,第二日便走了。

而锦荣的游学也暂告一段落了,她此行还另有要事,也有人等着呢,她要是再不去,就有人该急了。

她所说的与王遗川的去处不同,也是真的,因为她要去的,是秦国国都,与王遗川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