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容心中沉重,面上却只露出一个笑,轻声道“没想到这点小事,也劳皇上挂碍,不瞒皇上说,臣妾的额娘前段时间病了,一直风湿骨痛也不得缓解,后来请了太医院的太医过去诊治,太医开了个方子,可以缓解疼痛,其中就有雪上一枝蒿,因为这药难买,讷苏肯还让他的福晋来问我,可惜我这儿也没有这东西,幸好后来京中一家药铺突然又有了这味药,这才买到。”

乾隆情绪稍缓,这和他查到的如出一辙。

“原来如此。”乾隆笑了笑,也不知信了没有“不过这东西到底有毒,还是要小心慎用。”

静容笑了笑“这个臣妾也知道,太医也叮嘱过家里,只是后来臣妾想着,到底这么厉害的东西,家里人万一用错,只怕后果难料,就把药材送到了太医院,请太医院的太医们帮忙炮制成了药膏,每日给母亲涂抹,如今只怕已经应该炮制好了吧。”

乾隆一愣,有些诧异“你把药材送到了太医院”

静容笑着点头“买完就送过去的,一支都不少呢,想来太医院里也有记录。”

乾隆的笑顿时有些尴尬,他算是听出来了,皇后已经猜测出了自己对她的怀疑,因此才会这样隐晦的表明自家的清白。

乾隆心中有些别扭,但是到底也算是松了口气。

“皇后处事周全,很好。”他勉强笑着道。

静容也没在多说话了,只和乾隆一起用了午膳,又送了乾隆离开。

看着乾隆的御驾离开,静容面上的神情慢慢变得沉重。

“果真是个厉害了,竟连我也要算计。”她语气淡淡。

赵嬷嬷在跟前也是恨得咬牙“得亏娘娘早有防备,听着家里买了这剧毒的东西,就让人送到了太医院制药以备不测,没成想她还真敢出手。”

静容没说话。

要说芳嫔在京中有多大势力那是肯定没有的,但是这个人也真的是胆大心细,敢把他们家牵扯进去,那就说明,她已经盯着自己很久了,就等着一个机会,来出手。

那拉家买药,是真的为了给郎佳氏治病,可是买药这种事也不是什么值得避讳的,外人想要打听那容易的很。

当时雪上一支嵩很难找,因此那拉家找了许久都没找到,静容都想着让太医院的人帮着打听了,家里却突然说找着了。

静容原本就谨慎,那会儿又因着庆贵妃的提示悬着心,因此觉着这事儿有些不妥当,便让他们悄悄把药送过来,以备不测。

没成想啊,还真遇上了。

静容现在都觉着,芳嫔那副毒药里,添了雪上一支嵩也是故意的,若是自己家买别的药,或许她也会添上。

这样即便没有铁证皇上不会惩罚她,那也会让乾隆对她埋下怀疑的种子。

只要这个种子一埋下,那么长成苍天大树指日可待。

静容想到这儿冷笑了一声,芳嫔还真是敢想啊。

她这么恨自己,也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恨意,她当年进宫,自己也未曾害过她,可是她为什么非得来和自己作对呢

就算自己这个皇后没了,也轮不到她上位啊,她如此行事,只让人觉得疯狂。

芳嫔听说今天中午皇上陪皇后用了午膳。

她心里有些激动。

之前皇上在午膳的时候,可一般不会来后宫,这次来,是否是因为自己之前埋得隐线被皇上看见了

可是很快芳嫔就得了消息,皇上离开了,还是被皇后亲自送出去的,两人看着关系依旧和睦。

芳嫔差点掰断自己的指甲。

又让她逃过去了

芳嫔咬着唇,皇上如此多疑,这次竟然信了皇后吗还是他们夫妻二人在演戏

芳嫔叹了口气,反正只是随手为之,一开始她就知道成功的可能性很小,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反正以皇上如今这性子,皇后和她那个小崽子日后的苦日子还多着呢。

芳嫔脸上露出隐秘的笑,她知道等到日后皇上没了,她也就是个老死深宫的下场,现在趁着有机会多看看皇后的笑话,她还是不想放过的。

而且,这世事难料,谁又能说得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呢

这事儿就这么不轻不淡的过去了,静容最后也不知道,乾隆到底有没有去太医院查她送过去的药。

但是以乾隆的性格,静容觉得他应该查了,因为这段时间,乾隆明显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这份好里隐约带着一丝补偿的意思。

不过静容并不在乎这份补偿,她现在全身心都投放在芳嫔身上。

她觉着,芳嫔这个人,现在是不能留了,她必须立刻抓紧时间处置了她,否则遗祸不小。

这人现在就是一条疯狗,逮谁咬谁。

不过想要处置芳嫔,第一件事,还是要了解一下她这个人。

外面的表象,静容通过赵嬷嬷一惊知道了很多了,但是芳嫔屋里的事儿,她却把控的很紧,赵嬷嬷一直没找到机会插手。

不过现在却是个好时机,这次下毒事件,乾隆让人搜了永寿宫,芳嫔宫里自然也不会错过,虽然没搜出毒物来,但是别的她可藏不住,静容觉着还是有挖掘的余地的。

因此静容没过几日,就把张淳叫到了宫里,询问当日之事。

张淳自然不会隐瞒,立刻将芳嫔宫里搜出的东西说了一遍。

别的倒是都没什么,但是当听到药茶的时候,静容若有所思。

“那药茶太医院可有留存”静容问道。

张淳一愣,然后点了点头“留存了,不过我们几个太医都检查了一遍,那药茶无毒无害,反而能补气养身,有益精血,服之有益。”

别的静容没听懂,但是有益精血这句话静容听明白了,这不就是壮阳的吗

乾隆这个年纪了,服用这种东西很正常,不过看着张淳的意思,好像这东西副作用不大。

“虽则如此,服用此物,是否会虚不受补”静容小心道。

张淳有些诧异,不过他也理解皇后的意思,急忙道“此物温补,不会有碍,而且皇上龙体康泰,所以并无挂碍。”

静容沉默了,行吧,这是持证嗑药,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可是芳嫔身为妾妃,给皇上进贡这种东西,着实是不符合宫规的,只是可惜,这东西已经过了乾隆的眼了,而且还被太医院默认,那么能拿出来做文章的机会就小了。

还是先按捺住,切看看芳嫔之后的行为。

静容心中对芳嫔提防到了极点,自然也会将此事与永瑄说明。

永瑄听说之后,眼中就忍不住生出怒意。

“额娘何必心慈手软,这样的人就该早早除去”

静容却没吭气,她倒不是心慈手软,她只是觉着,这个芳嫔留着或许还有用。

“你别着急,她如今对我也就敢做些小动作,不足为惧,现在重要的是,抓住她的把柄,让她无话可说,如此才能彻底铲除这个祸根,否则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皇上如今宠信她,我们和她正面冲突,实属不智。”

永瑄也不知有没有被静容这番话说服,反正是冷静了下来,他面色紧绷道“额娘说得有理,只是儿臣怕她行阴诡之事,又害了额娘。”

静容一笑“她已经害了惇妃,短期内是再不敢出手了,否则不是自取灭亡吗而且她给你皇阿玛献药承宠,此事也是一步险棋,若是无事倒还罢了,若是有事,只怕她也承担不住。”

永瑄瞬间了然,但是神情中还略有挣扎,许久轻声道“她献的那药”

静容明白他的顾虑,急忙道“太医查探过了,无害的,反而是大补之物。”

永瑄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静容看他冷静了下来,也不再多言,又叮嘱了他几句小心行事。

这几日永瑄在乾隆更前更是小心了,乾隆对他的要求也更是苛刻。

不好幸好的是,乾隆到底把绵恒养到了跟前,还亲自教养绵恒,如此也算是间接看重的意思。

当然了,绵恒聪慧也是乾隆看重他的原因。

静容问了几句绵恒的情形,说起绵恒,永瑄的神色倒是柔和了些许。

“那小子,自来是个机灵的,嘴也甜,皇阿玛很喜欢他。”

静容听着直笑“倒是真真像极了你,你小时候嘴也甜,人人见了你都觉得欢喜,如今长大了,倒是话少了。”

永瑄抿着唇笑笑“儿臣长大了,不得稳重些吗若还和小时候似得,岂不是让人笑话。”

静容听着又忍不住笑着点了点他的头“你啊,不管多大,说什么都有理”

永瑄也轻声笑了。

四十五年年底的时候,顺贵人产下一子,不过这一胎却生的艰难,顺贵人在生产之后,直接血崩晕了过去,晕过去之前还闹着要见皇上。

结果话还没传出去呢,她人先晕了。

芳嫔就等在门外,听见产下一子,心中大喜,急忙让人把孩子抱过来。

结果一看孩子的模样,芳嫔的笑脸就凝固住了。

这孩子太瘦弱了。

虽然说这段时间芳嫔对顺贵人照顾的简直周到至极,但是顺贵人到底是被幽禁,心中惶恐不安,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

安胎药强行灌下去,没一会儿又吐出来了。

就这么折腾了几个月,反倒是比以前削瘦了,直到生产的时候难产出声,这孩子身体能有多好,就可想而知了。

芳嫔心中十分失望,琢磨着这孩子想要养活只怕千难万难,但是现在她却也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只是心中深恨顺贵人不争气,这点难处,就颓丧成了这样,自己当时多惨的境地,不也支撑过来了吗

想着这些事儿,芳嫔对这孩子也没了兴趣,直接让人把孩子抱走。

芳嫔跟前的奴才都是有眼色的,也不敢烦她,抱着小阿哥就离开了,还有一个人战战兢兢的请示芳嫔,顺贵人要见皇上,可要禀报。

芳嫔听了冷笑一声“皇上何等金尊玉贵,也是她想见就能见的,我看她是病糊涂了,不必理会”

芳嫔都这么说了,这些人自然都应下了。

因此这个小阿哥出生,竟是在宫里一点波澜也没有留下,乾隆那边甚至没有赐下东西,只有静容这头按例给赏了东西。

芳嫔看着更是气苦,她知道皇上会不喜这个孩子,但是也没想到竟然会如此不喜,连出生例行的赏赐也无,只怕宫里那些拜高踩低的人,都在背后笑话她和这个孩子呢

这般想着,再加上孩子的哭声,芳嫔心中更不耐烦,喊了乳母进来,让她把孩子抱到后殿去。

永寿宫的后殿是一直闲置的,如今也就两个老嬷嬷在耳房住着,把阿哥安置在那儿,只怕不妥,乳母有些不安的看向芳嫔,不知如何是好。

芳嫔却冷笑一声“怎么,我还指使不动你了”

乳母急忙道“奴才不敢,只是耳房并没有收拾出来,只怕阿哥过去”

“没收拾出来,你不会自己收拾赶快出去没得听着厌烦”芳嫔十分嫌弃的看了一眼那个皱皱巴巴小猴子一样的小崽子,心中越发烦躁。

真真是什么样的人生什么样的孩子,顺贵人这样没脑子的蠢货,也就能生出这样只会哭不会讨好的崽子。

若是自己也能怀孕,何必替人养孩子呢

想到这个芳嫔心中就发苦。

乳母看着芳嫔脸色,知道主子心里只怕不好受,也不敢迟疑,急忙带着阿哥出去了。

结果出了正殿,便听见西次殿里拍门的声音,乳母打了个哆嗦,她知道,那殿里住的是阿哥的亲娘顺贵人。

只是如今,只怕那位贵人也就只剩一口气了吧。

生产之后大出血,虽然吊住了命,可是再也没有太医过来诊治过来,如今只是拖过一天算一天,等死罢了。

乳母有些心酸的低头看了眼襁褓中的阿哥,真真是苦命的孩子啊

十四阿哥出了月子,没过几天,顺贵人就没了。

顺贵人死的时候还没出正月,乾隆听了底下禀报,只觉得晦气,说了句简办,就再没有多言了。

静容听着觉着心寒,却也不好多说,只嘱咐底下到底操些心,不要太简陋。

顺贵人的丧事草草过去,四十六年的年也过完了,宫里只有十四阿哥这个不知事的给带了孝,旁的人连一炷香都没有上,大家也都躲着忌讳呢。

而惇妃,在太医院得到毒药之后,也渐渐把体内的毒都除干净了,只是到底伤了根基,这个冬天都一直缠绵病榻,等到第二年三四月这才下地。

只是面色看着十分难看,人也瘦了许多,衣服穿在身上都觉着晃荡,看着挺可怕的。

她现在简直对顺贵人恨之入骨,有时候乳母抱着十四阿哥来请安,她看着十四阿哥的眼神都带着刀子,静容有时候都觉得渗人。

不过芳嫔到底也明白,她再讨厌这个孩子,这也是她如今在宫里的依靠,因此并不常把十四阿哥抱到人前,免得碍了惇妃的眼。

芳嫔自己,这段时间也十分低调,每日除了在自己宫中,就轻易不出去走动,如此倒是显出了循嫔。

不过循嫔到底不辜负她这个名字,一直循规蹈矩,因此宫中这段时间倒是安宁。

一直到了四十六年的闰五月,永琪的独女,下嫁了蒙古阿拉善亲王之子的那位格格,殁了。

这消息传进宫来,格格的亲娘胡氏先晕了,然后西林觉罗氏就来了静容宫里。

她眼圈红红,看着也挺伤心。

静容倒也能理解,毕竟这位格格好像之前就是养在西林觉罗氏跟前。

“娘娘,如今小格格没了,儿臣也知道不该用这事儿打搅娘娘,可是那到底也是王爷的女儿,金尊玉贵的养到这么大,这才成婚几天,竟就这么殁了,儿臣心里也着实不好受,只想着能不能让胡氏跟着过去看一看送一程,也算她这个做亲娘的,最后一点念想。”

说完西林觉罗氏又流泪了。

静容叹了口气,这事儿按理来说不是她能管的,但是看着西林觉罗氏这样,静容心里也不好受,便道“我会和皇上说的,一切还是要看皇上的意思,不过我想着,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皇上不会不同意的。”

西林觉罗氏心里松了口气,又跟着擦了擦眼泪,眼圈子越发红了。

送走了西林觉罗氏,静容叹气“五阿哥府上的格格没了,也不知道皇上对那位台吉的婚事又是个什么意思”

“那可是旗主王爷的长子呢,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扎萨克亲王,格格没有生子,皇上只怕还会指婚。”赵嬷嬷小声道。

静容叹了口气,这话她当然也明白,只是觉着,这满清的皇室贵女还真是不好当啊。

事情的后续果然如同赵嬷嬷预料的一样,乾隆很快就将永珹的次女赐婚阿拉善亲王之子旺沁巴班尔。

与永琪的女儿死亡之间,间隔不到一个月,哪怕是知道这里面有政治因素,也不由让人觉得心寒。

不过乾隆到底也不想显得太冷血,便同意了西林觉罗氏的请求,让胡氏去送她的女儿一场。

静容把这话告诉西林觉罗氏的时候,西林觉罗氏哭的不行,也不知道是因为乾隆的“大度”而感动,还是因为哭自家孩子的悲凉。

这事儿过了没多久,宁楚格怀孕了。

距离宁楚格长女出生,也已经有九年了,这九年,宁楚格一直没能怀孕,静容有时候也会担心他们夫妻因为子嗣的事情不和,但是这个担心却是多余,他们夫妻一直挺好的。

甚至乾隆想着拉旺多尔济没有儿子,想要给他指个侍妾,也被拉旺多尔济拒绝了。

如今宁楚格再次怀孕,静容哪怕不重男轻女也松了口气,她实在是怕了乾隆想一出是一出的性格了,给自己女婿找妾,他也是真能想得出来

静容当天得了消息就让赵嬷嬷带了东西出宫去看宁楚格。

听赵嬷嬷说,宁楚格也是高兴的热泪盈眶,这么多年没孩子,她也已经放弃了希望了,没想到竟然又怀孕了,她不知多高兴。

拉旺多尔济更是高兴的找不着北,第二天就进宫谢恩。

静容见他那傻样,心里也觉得妥帖,这孩子,不说多有能耐,但是心眼实诚,对宁楚格也真心,只要有这两样,她就心满意足了。

乾隆听了这事儿也觉着高兴,到静容宫里和静容说话,也忍不住感叹“希望宁楚格这一胎能是个儿子,如此,赛音诺颜部的爵位也就能顺利承袭下去了。”

静容无语,半天了他关注的就是这个。

不过她也没必要在这种事上和乾隆计较,爱咋咋地,反正自己偷着开心就是了。

说完了宁楚格,乾隆又顺嘴说起了永瑄的孩子。

“永瑄家的大闺女也有十三了,到了指婚的年纪了。”

静容简直毛骨悚然,急忙道“才十三呢,正小呢,还是多等几年再说。”

乾隆听了轻笑“你啊,倒是总想着把孩子都留到跟前,却不知留来留去留成仇。”

静容无语,但是面上还是笑着道“旁人家是这样,不过咱们家哪能如此呢,到底是皇上的亲孙女,难道还能嫁不出吗”

乾隆听了大笑“皇后这话说的不错,朕的亲孙女,哪个能配得上。”

笑完又忍不住咳嗽,听着这咳嗽的声音,静容心理咯噔一下,只觉得有些不好。

但是面上还是稳住了,没多言,只急忙起身替他顺一顺后背,又让人端了蜜水上来润喉。

乾隆却摆了摆手,制止住了静容的行为,咳嗽声也慢慢缓了下来。

静容看着乾隆脸上不正常的红晕,更是觉得不妙。

乾隆却笑着道;“是有些呛着风了,朕没事,永瑄闺女的事儿就先放着吧,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儿郎,等过几年再看。”

静容没多话,到底点了点头,心中却愈发沉重,乾隆这个样子,她总觉得有些不好。

等乾隆离开之后,静容想找人问问,但是窥探帝王身体,可是重罪,静容到底不能留下这个话柄,只能想着多盯着点太医院,看看乾隆这段时间召见太医的频率如何。

之后几天,太医院那边的消息也很迷惑,乾隆依旧还和之前一样,并没有多召见谁。

去问永瑄,永瑄也说乾隆精神头不错,这几日还能批奏折批到半夜。

但是越这样静容越觉得不对。

还有一点就是,芳嫔又复宠了,之前被循嫔压了一头,如今却又后来居上,成为了后宫最受宠的人,每个月承宠的日期为后宫之首。

静容觉着,可能有大事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