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涉鬼神,只要不是这一行里的,哪怕是个成年人恐怕也会不知所措,遑论只是个心智相对而言比较成熟的孩子?

她似梦呓一样呢喃说出的那些怪事,她自己可能不理解是怎么回事,落到我们几个耳朵里,却不亚于一记惊雷,撕裂了许多迷雾……

那一夜,我也曾梦见百万雄兵……

只是,真的是梦中所见吗?

我看怕不是这么简单。

那,根本就不是梦!!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之主神,谓之胎光。

中医讲,胎光散了,人便亡了,道家差不多也是这么个看法,三魂七魄,最不能丢的就是胎光,胎光消亡,不仅是性命没了,而是这个人彻彻底底的没了,没的干干净净,也就是……魂飞魄散!!

胎光可夜游。

神话传说中,常常有这样的说法,想必绝大多数人听说过——有人魂魄出窍,夜行万里,看遍大好山河……

实际上这个魂魄出窍,可不是三魂七魄飞出去了,太危险了,时辰一过,大罗神仙都救不了,除了下阴司这些地方,没有三魂七魄飞出去的,所谓魂魄出窍,夜游山河,说的就是胎光出窍……

这只是道家修行中的一种理论,没人能这么准确的控制自己的三魂七魄,倘若做到了,那真就差不多是神仙了,羽化飞升的那种……

我琢磨着,那一夜,小姑娘应该就是胎光出窍了,而且是被勾走的,所见所闻并非梦境,实际上是胎光所经历的事情。

胎光胎光,顾名思义,始于娘胎,人生时所携的先天气,就在胎光之上。

小姑娘的先天气便是在那时被吞噬的。

至于她说的那种古怪的感受,这个其实很好解释。

我师父之前已经说过,久处暗室不见光,人身上的阳气溃散,阴气郁积,会影响心情。

这仅是对正常人而言,正常人尚且如此,小姑娘的状态可比这个严重多了。

先天气被吞,阴气侵体,阳气被压制,说句不好听的,她的身体在短短数年之内,从一个人往大粽子的方向演变……

大粽子……自然是亲近于鬼物,厌恶活人了!

只不过她尚存着三分理智,一直在告诉自己,那是自己的爹妈。

这样的抗争是短暂的,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再过几年,最好的结果是她被阴气侵体,承受不住,就此消亡,比较糟糕的结果便是——彻底变成那种东西,浑浑噩噩间对父母下了辣手!

当然,我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告诉她这些的地步,笑着安慰了她几句,只说一切都过去了,等小姑娘稍稍平复一些,这才试探性的问道:“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呢?”

白薇摇了摇头:“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带着一个黑色的斗篷,我看不到他的脸……”

“再仔细想想!!”

我有点着急,根据她说的,如无意外,这个小姑娘的胎光曾深入那座鬼城,而那个人是她的引路人,我不得不怀疑那人其实是……黑雾里的那种东西,一边比划,一边说道:“比如说,他的眼睛,你有没有见到过?”

白薇还是摇头,想了想,忽然说道:“对了,那天月亮很圆,我记得很清楚,再过两天就是我的生日了,他的斗篷很薄,走到比较明亮一点的地方,我隐约看到了他脑袋的轮廓,很小……怎么说呢,有点搞笑……”

啪!

我一拍大腿,白薇被吓了一跳,我连忙道歉,但心头的激动却无法掩饰!

脑袋小……没错,就是那种东西!!

夏村虎彪军的墓葬里,有很多那种东西脑袋上剥下来的头盖骨,那些头盖骨很小,说明其脑袋远远要小于人!!

那个人……就是三眼国的那种东西,不过很诡异,出没时居然没有伴着黑雾……

那种东西到底长什么样,我到现在都没法想象,上次在黑雾里,我只看到了三只眼睛……

“好了,咱们先出去吧!”

我师父起身,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笑道:“我心里有数了,放心吧,你爸爸妈妈不会有危险的。”

说完,他兀自出去了,我只能紧紧跟上,不过却心不在焉的,满脑子都在盘算着整件事情,连白根夫妻俩打招呼都没听到,无双推了推我,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的瞎支应了几声。

好在,白根夫妻俩正因为女儿的忽然开朗兴奋着,倒也不介意。

回了我们那屋子,我师父刚刚坐下,我就按捺不住了,腆着脸凑了上去:“师父,这些事情你是咋知道的啊?难不成是天师的神通?快给我说说你的计划呗,我这真挺好奇的,都憋了两天了……”

“你个好吃懒做的,哪来的什么天师神通,果真有那神通,为师能不教你?”

我师父一眼就看穿了我在打什么主意,笑骂着在我肩上拍了一下,而后才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动动这里,人力有时穷,天师也不是万能的,没了智慧,一个胎息道童便能设计坑害了你。”

不过,到了这一步,他总算是揭开了谜底,说道:“那日,为师帮那小姑娘梳理筋络,驱散阴气的时候,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一点,那东西夺了她的先天气,却没有夺尽,你想想这是为什么?”

夺了先天气,却没有夺尽?

先天气对那种东西是大补,只要逮到了机会,肯定是要吃干抹净的,哪里有留下的道理。

“夺干净了,孩子难过12岁。”

我想了想就说道:“没夺干净,就说明它不希望这个小姑娘早夭,小姑娘对它有用!?”

我师父“嗯”了一声,笑道:“那时,我就猜测,既然留下小姑娘有用,它肯定是要有一番布置的,兴许小姑娘知道点什么,所以就一直在等着了。后来,你们几个去看了那地方的风水,说那里风水平平,莫说龙脉结穴,连个龙子脉的模样都没有,根本存不住地灵珠。

偏偏,你父亲却说,那地方可能有地灵珠!

我虽然和你父亲只有一面之缘,却对他有些了解,他胸中有锦绣,可命不好,被你们天官一门所作所为波及,末代天官引爆这些后,正好波及到了他这一代,他空有抱负无处施展,果真说起,如果他生在你这个时候,比你要强的多。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有了九成九的把握,决计不会冒险给你传信。

你们在夏村的遭遇和发现,也证明了这一点。

成汤伐夏时,黑雾忽然南下,中间有天官的影子,十有八九是天官捅出来的事情,好端端的天官,跑那里做什么呢?除了地灵珠,没第二种可能!

那么,矛盾之处就来了。

一个风水平平,跟龙脉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凭什么留住地灵珠?

我忽然觉得,可能这个小姑娘本身就是非同寻常的,一个身世很简单的小姑娘,自然不会有什么大来历,那么这种非同寻常就只能是……上苍给的!

于是我就仔仔细细问了白根,这个小姑娘……是11年生人,属兔,诞于中秋之际。”

说此一顿,我师父话锋一转,忽然问我们几个:“龙乃万兽至尊,天生万物,可食龙者几何?”

老白来了个金鸡独立的动作,道:“金翅大鹏鸟!”

我师父看都没看他一眼。

我有些纠结的说了一个字:“犼!!”

提到这个,我确实纠结……

垂耳妖婆啊,一个即将化犼的东西,被干掉后死而复生,还恨上我们了……

对此我自然是印象深刻,这回回去,把有关于此的一切资料全查了。

至此,我大抵明白我师父要说什么了:“犼到底长什么样,众说纷纭,有人说是犬形,有人说是兔形,难不成跟这个有关?”

“有一点关系。”

我师父点了点头,说道:“还有,犼是从魃而来,这天底下第一个魃是哪来的,多数都说是黄帝的女儿,战死后化魃,实际上这个说法不准确,魃出现的年代比这个要早,但我提黄帝的女儿也不是空穴来风,这里面有个规律。

黄帝女儿战死,金秋八月化魃。

而玄门有记载的魃,基本都形成于这个年月!!

有人说是跟金秋八月,月华正浓,正是成妖成魔的好时机,这些有点依据,但也不准确,具体如何,没人知晓,但这个规律却是准的。

而一些不走正路的堪舆大师,以此却研究出了一套钉龙脉的法子,叫做镇龙枋!”

枋,就是棺材。

镇龙枋,就是镇压龙脉的棺材。

这是我的理解,于是我就问:“难不成是把属兔、诞于中秋之际的人装进棺材里镇压龙脉?”

这法子怎么想都不靠谱。

“是炮制活人……”

我师父叹了口气:“这个法子我只是听说过,很邪门,来源也很早了,无法追溯,现在早就失传了,只是有这么个名声,就是用属兔、生于金秋之际的人进行炮制,手法极其残毒,类似于古代给活人体内灌入水银殉葬的法子,但残忍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谓之镇龙枋,一共要三十六人,按照特定的阵法来布置,即可钉住龙脉,攫取气运为己用,但不是永久的,要不了多久,镇龙枋就会损坏,必须再找一个才能钉住,否则龙脉出笼之际,就是其付出代价之时。

这法子是钉龙脉的,能不能钉住地灵珠我不清楚,但地灵珠是龙脉结穴蕴养出来的,想必……差不多的吧!”

我想了想,也就是这个可能了,不得不说,我师父的思维很缜密,沉吟一下,我问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让小姑娘先休息休息吧。”

我师父说道:“回头让她画出当初跟那个东西进山的路线,标明那东西忌惮的地方,咱们专走那些地方,如无意外,相对而言,那些地方比较安全。”

鹞子哥不解:“叔,这话怎么说?”

“应该是有三茬儿的。”

我师父解释说:“那天晚上你们去隔壁救人,见到迷失在鬼城的人回来了,也就是说,鬼城的危险,来自于两方面,一方面是鬼城本身的东西,就是那个三眼国的余孽吧,另一方面,就是迷失在鬼城的人了。

可不要忘了,小姑娘出事是在多年前了,那时鬼城还没出问题,山里还是安全的,作孽的并不是这两茬,在小姑娘的描述里,那个东西进山时鬼鬼祟祟,刻意避开了一些地方,说明这些地方有让它们忌惮的东西!

我在想,鬼城存在那么多年了,一直没出事,是不是和这些东西有关?

不管怎样,这些东西是鬼城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至少是有道理可讲的,有些转圜的余地!

所以……我推测,那可能是唯一一条相对安全的路了!”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

所谓相对安全,说到底……还是火中取栗呀!

只不过是一个可能烧到手,一个必然会烧到手的区别。

这压根儿就不是二选一的问题了,我们是没得选,只能走这条路,鬼才知道那里有什么等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