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闹了洪灾。

钦涯的泪水正是那滚滚翻涌的洪水。只是这世上没有如此透明,如此洁净的洪水。它像是水晶,每一粒都是透明的。

荷衣看着钦涯流泪满面,湿透了她的肌肤,好像也洗浴了他的罪恶。她突然心情很平静,平静得如死去一样没有波澜,忘记了刚刚听到自己怀孕的坏消息。钦涯的手还轻轻地抱着她。她与他近距离地相视而望,让她感受到他流出泪水的冰冷。她知道这泪水是真诚的,毫无做作,毫无伪装。

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划过他的脸夹,似乎要说,别哭,别伤心。可是,她一直沉默,一直为他擦拭泪水。不用任何语言,她这样的举动已经是最好的安慰方式了。他不哭了,也静静地看着她。病中的她憔悴,但是好美!他几乎想迎上自己火热的唇,热情的亲吻她。

“钦涯!”她突然叫喊他,轻声无力的。

他回过神,轻轻应她,“嗯!”

“你帮我把山间叫进来好吗?”荷衣要求道。她不想再哭哭啼啼了。该死的泪水已经让她厌烦了,恶心了。她想安安静静的。

他突然高兴起来,“你愿意接受山间的治疗了?我这就去叫他进来。衣儿你等着,快快躺下休息,等我把山间叫来。”钦涯说罢,让荷衣轻轻躺下,拉过被子替她盖好后向寝宫外走去。荷衣躺在床上,静静地看床上的一景一物,享受此刻的安宁。

山间坐在大堂苦思冥想,钦涯去的时候他正纳闷荷衣怎么有了怀孕的症状。让他头痛的不是她怀孕,是她怀孕后的麻烦事。

“颢琰王爷怎么出来了?姐姐她的情绪平息了吗?”山间起身礼貌地询问钦涯。

钦涯说:“衣儿突然平静了。她的情绪像是夏天的天气,突然狂风暴雨,突然风和日丽。”

山间走近几步,拉进和钦涯的距离,轻声说道:“姐姐以前不是这样的。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事情。以前的姐姐把任何事情都看得很开,忧愁烦恼皆是一场空。她只要以自己为中心,为自己活,什么事在她眼里都无所谓。也没有什么事让她情绪失控,让她失去自我。是不是王爷和姐姐之间……”

山间唐突后,又大胆地将话讲出来,“是不是王爷和姐姐之间有什么爱恨情仇让她很痛苦,牵制了她的内心?”

钦涯眼神明亮地看着山间,清楚地回忆自己对荷衣的折磨,是不是问题出在这里?

山间轻轻笑道:“王爷不愿意说,山间也就不多问了。不过要想治好姐姐的病不是一时半会的功夫。除非能解开姐姐的心结,让她有舒畅的心情接受治疗。本来姐姐的身子就比较虚弱,再加上有孕在身,胎又不稳。要是她再情绪激动,随时都会滑胎,会有生命危险的。”

钦涯觉得山间的话似乎有道理,坦诚地与他对视,“先要对衣儿进行心理治疗?”

山间答道:“是的。先要解开她的心结。颢琰王应该找姐姐喜欢的人多陪陪她,多跟她沟通。还有一句话我必须说,无论你们要不要这个孩子我都要让姐姐流掉它。如果姐姐要生孩子那肯定是一尸两命。只有让姐姐流掉孩子她才有生还的希望。而且姐姐将终身不能再孕,终身不能体会做母亲的感受。”

钦涯的脸色顿时暗下去,“为什么?”他忙问。

山间说道:“因为露娇人在她体内无法根除。露娇人的药效王爷多多少少会知道一点,它有多毒不用山间再一一道来吧?”

钦涯若有所思地回望山间,说道:“稍后我再细细请教山间大师。先替衣儿看病,她现在情绪比较平静。”

荷衣躺在高床上,目光缓和地望着床上的图案,鸳鸯戏水、湖水活灵活现地荡漾、天际的祥云都如真实。她很安静,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床上的一景一物。

“姐姐!”山间轻声地唤道。他从大堂而来,钦涯随之。荷衣将视线从床顶转到山间身上,觉得侧头看他有些艰难也就缓缓坐起身子倚靠在床上。山间急忙快步上前,荷衣已经稳稳地坐在床头。

荷衣憔悴地露出笑容,轻声道:“没事,子威不用紧张。姐姐想坐起来跟你说话。”

山间笑道:“姐姐的情绪平静了很多。”

“难道姐姐还会要死要活的?那不是我。姐姐还没有想到子威除了是个乐师还是个医术高明的郎中,比起老者神医更青出于蓝。”荷衣轻轻说道。

山间疑问:“老者神医?”

荷衣轻轻笑道:“是个很慈祥的老人,也是一个很古怪的老人。那一瓶甘甜就是他给我的,减轻了我的很多痛苦。”

“哦。姐姐是说我师叔天下第一毒郑水清。比起师叔我的医术差远了。”山间恍然大悟道。一旁的钦涯这才明白,为什么古域国有名的乐师怎么会医术了。

荷衣疑问道:“你师叔?那不是山野是老者神医的师兄?怎么你们都是无所不能的人才,多才多艺。”

山间见荷衣情绪平静地跟他谈话,小心地问道:“姐姐现在心情还好吧?没有什么事情让你呼吸困难?”

荷衣笑道:“子威还真的以为姐姐会自寻短见吗?放心,我的心情很平静。刚刚你也替我把过脉了,我想知道实情。”

山间沉默了片刻,“姐姐想知道实情?”

荷衣应道:“嗯。我是说肚子里的孩子。姐姐自己知道因为露娇人,孩子肯定会受到影响。他是无辜的,他的命可能很可怜,来不及出世,对吗?”此时的荷衣与先前大声呼喊不要替钦涯生孩子时判若两人,完全地散发出她身上的母性。一旁的钦涯将荷衣的平静看在眼里,原来荷衣并不是不喜欢孩子,只是在痛苦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姐姐!”山间惊呼荷衣的平静。

荷衣轻轻笑道:“子威实话告诉姐姐就可以了。毕竟我的心里有底,露娇人的利害我深有体会。你们只是知道它的巨毒,却没有体会过它给人的伤痛。那种滋味没有办法用语言来形容,它会影响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常事。子威不必担心我承受不住打击。”

山间吞吐道“姐姐……真的做好准备了?”

一旁的钦涯一直默默地做一名听客,静静地听荷衣和山间的谈话。荷衣的平静让他很惊奇,他小心地开口说道:“衣儿!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病情的事今后我在告诉你。”

荷衣将视线从山间身上移向钦涯,与他对视,坦然的,“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有权利知道。”稍后她又将视线转回到山间身上,温和的说:“子威不用担心,你不要把姐姐当一个病人。”

山间将目光回旋在荷衣和钦涯之间,最终落在荷衣身上,“姐姐其实很健康,只是因为露娇人的关系……”

荷衣打断道:“没有关系,你直说无防。”

闻言,山间脱口说道:“姐姐的胎不稳,无论你想不想要这个孩子,他都没有机会活着。否则会牵连到姐姐的生命。”

荷衣接住山间的话题坦然地说道:“还有会终身无育,终身不能生孩子?”

山间惊讶:“姐姐怎么知道?”

荷衣无所谓地微微一笑,“这些老者神医曾经跟我提到过,只是没有说得这么绝对。没有关系,子威说这个孩子要怎么拿下来?喝堕胎药吗?”荷衣本来想要问是否要做手术把孩子拿下来,但是转念一想,这个古域国的医术还没有先进到可以做人流手术的地步。

山间无奈道:“没有这么简单,不只是要喝堕胎药,还要先将身子养好,很仔细的静养一段时间。静养的时候注意些什么稍后我再慢慢跟姐姐一一道来。”

一旁的钦涯将山间的话一一记下,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荷衣苍白地笑道:“无所谓了,怎么静养都是一样。山间做主就好了,给你添麻烦了。”

山间急忙道:“姐姐这是什么话?一点也不麻烦。你是姐姐,我是弟弟,这怎么叫麻烦呢?”

荷衣笑了,很欣慰。她的笑脸在钦涯眼里是那么的美丽。与此同时,她开满笑容的脸上挂着丝丝憔悴的病痕。她是那么坚强,逆境顺境都可以活得潇洒自如。这需要多大的勇气来面对那些伤痛,来忘记那些伤痛?钦涯心疼地闷心自问。

钦涯也笑了,为荷衣能够这么快调整好心态重新面对生活。

山间也笑了,傻傻的笑。在姐姐面前的一种幸福感。

荷衣将视线缓慢地移到钦涯身上,刚好与他的目光撞在一起。她苍白的笑容更苍白了,顿时将笑容收起来。与之同时,钦涯痛苦的笑容也僵住了。

下一秒,荷衣赶紧转向山间,“子威其实比姐姐还要大八岁。姐姐却强逼你做弟弟。你蛮不会跟人计较的。”

山间惊呼道:“原来姐姐才年芳十八?我以为姐姐二十三四了。虽然知道你比我小,但是看姐姐做什么事都那么稳重成熟。真是看不出来。”

一旁的君钦涯几次都想他们的话题,都未得逞,他尴尬地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