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刘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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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做法,削了皇后宠势,又得人心。紫幽阁秦国眼下正值交战,皇帝为着战事心力交瘁,后宫里闹出来的瘟疫、刺杀无一不是雪上添霜。眼瞧着林媛如今独揽大权,提携各宫嫔妃们,大家雨露均分之后,竟是甚少再闹出事端了。
这一点很好理解,当初瘟疫一事,就是静妃被上官皇后逼得狠了。后来刺杀,亦是云昭容太招人嫉恨。若是嫔妃们多少能得些雨露恩典,日子过得去,也就没那么多深仇大恨来冒险去害人。
林媛掌宫得力,拓跋弘看在眼里,深觉这能干的女人比美貌的女人更讨人喜欢。他遂越发恩宠林媛,来玉照宫的日子渐渐压过了长信宫。
六月二十七这一日,闭门养伤数月的静妃终于能够下榻出屋子。她扶辇至建章宫参拜皇帝。
彼时云丹的手指也好得七七八八,正与林媛一道陪着皇帝谈笑。建章宫书房可不是笑闹的地儿,拓跋弘美人在怀,亦没想在这儿坏规矩。他是得到了夏国前线的军情奏报,奏折里头提及了很多西域的风土人情,他遂将来自吐蕃的云丹传召过来,让她讲述一些这方面的东西。
云丹和拓跋弘说话时,从来都是笑靥如花、神采飞扬的。“夏国与吐蕃接壤的地方是冰雪覆盖的天山,本是绝地,不过在千年之前,夏国的祖先就是我们吐蕃人横跨天山迁徙过去的呢……”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对自己民族的骄傲:
“与吐蕃一样,夏国人崇敬牛首人身的‘共工’,所以,秦国的武士在夏国作战时也经常会遇到他们骑牛的军士。牦牛的力量胜于马匹,初次交手怕是会很吃亏,但比起牦牛,马匹拥有的是智慧和灵巧……”
静妃由内侍引着入殿时,入耳的就是一个异族女孩清亮的笑声。她缩了缩脚踝,最终还是推开了殿门。
吐蕃的皇女和亲进宫,即便是闭门不出的静妃也不会不知。静妃病中仍不敢松懈,日日打探宫内的消息,也听闻了这位皇女不单身份高贵且容貌姝丽,十分得皇帝爱重。
她深吸了一口气。当年……安如意、何九鸯六位嫔妃礼聘入宫时,她都深感厌烦,觉着自己的计划被打乱。而如今乾武十二年的选秀已落下帷幕,比李良娣等新妃更为耀眼的是皇女云丹,甫一进宫就封二品昭容!
这……已经不是她所能掌控的后宫了。继后册立的那一日就是一个开始。一个让她越发难过的开始。
“这就是云昭容妹妹了吧?臣妾一直病着,还未得相见。”那个女孩的笑容很美,很热烈,露出一口细腻雪白的玉齿,不似中原女人的含蓄。她的身份太高贵了,位高如静妃,也率先含笑开了口。
云丹有些微愣地瞧着进殿的女人。拓跋弘已很是欣喜地吩咐人看座,命几个宫女将静妃扶着过来,一壁朝云丹道:“这是大秦静妃。”
云丹当即跪地行礼。林媛起身请了安,面上很是关切地道:“静妃娘娘怎地出来了?您大病初愈,该多加静养才是。”
“本宫不是第一遭‘大病’了。”静妃微笑地注视她:“昭仪,你不必担心,本宫现在很好。”
拓跋弘有云丹和林媛美人在怀,本就心情舒畅,见静妃好得利索了,更是欣喜。正午时分,他留了三人用膳,又不住地和云丹说起静妃来,对她道静妃是个贤淑而体贴的女子,要她多和静妃学着秦国女子的贞静。
林媛陪坐在侧,随声附和皇帝,四人席间言笑晏晏,外人看来十足是和睦的一家子。随后静妃应拓跋弘的吩咐,领了云丹去长乐宫——云丹入宫时太后正病着,后来云丹又遇刺,并无机会进长乐宫拜见太后。静妃伤愈,更是该前往长乐宫请个安,让太后放心。
于是这两人便结伴而行了。拓跋弘心里想着,静妃是个识大体又很聪明的女人,性子十分温柔,和云丹两个断断不会发生如恬贵嫔那样的龃龉。云丹年小不懂事,恐被太后挑毛病,有静妃陪着也能提携一二。
而这一日留在建章宫陪寝的,就是林媛了。
林媛伺候皇帝换了一件常服,预备沐浴梳洗的时候,偏偏前头奏上了几份折子。拓跋弘连夜加班,让林媛在后殿等候。
林媛近日来学调香,这日侍寝,便在建章宫中焚了些凝露香,想来男人会更喜欢。然而等了许久都不见皇帝的影,披衣至外殿一瞧,没找着拓跋弘,姚福升与安桂几个得脸的内侍也都不在,倒是一个年幼的正在擦洗器皿的宫女见了她,急急奔过来道:
“昭仪娘娘!您竟还在这儿?宫里头出事了,皇上方才急火火地摆驾走了……听说是雍和宫刘贵人小产了!”
林媛霎时一惊,招手喊人,却发现建章宫侍从们都跟了皇帝去,自己带来的两个宫女也因着侍寝被打发回去了。她无奈抓了面前的小宫女让她去备辇。
等林媛折腾半天到了雍和宫,里头已经乌泱泱一片人。上官皇后凌厉的声色穿破珠帘:“……都给本宫跪下!出了这么大的事,若让本宫查出来贵人是遭人所害,诛九族都不为过……”
林媛心道不好,缩着脖子掀开帷幔,甫一进屋自己就先跪了。今年进宫的秀女都是她在管,刘贵人出了事,她再怎么也难辞其咎。听着皇后这话,此事怕还比她想象地更严重。
果然上官璃一见林媛,劈头将手里的几张药方子摔在了林媛脚下,又指着她怒道:“昭仪可算是过来了啊!你来告诉本宫,贵人刘氏有孕一月你为何没有察觉?为何没有好生照料她?她昨日小产后尚且没有性命之忧,却为何没有安排御医来救治,最终致死?如今刘氏母子双亡,你这模样倒是蒙在鼓里的,你都是怎么管束新妃的!”
林媛浑身一凛,这才知晓那倒霉的刘贵人不光丢了孩子,竟是连自己的命都给赔进去了。她被骂得张口结舌,脑子里昏昏地想起来——
刘家姐妹进宫时,京城瘟疫还未消,她动用权柄将几个擅伤寒的御医留在了小琪身边,对秀女们诊平安脉也不是很上心。后来刘氏因得罪了楚华裳被禁足,林媛乐得看楚华裳和新妃互掐。她没有去了解更多的内情,在不知刘贵人有孕的情况下在禁足的懿旨上盖了凤印。而刘氏姐妹禁足时,按理御医问诊是不能省的,然宫里失势的妃子没有人会上心,林媛也不想理会,那个平日里给两姐妹诊脉的医官偷懒去了也无人知。
皇后说是刘氏昨日流产。昨日,昨日……林媛心里一跳,昨儿的确有人对她禀报道“雍和宫里禁足的嫔妃吵闹不休”,她位高权重,哪里会将那些位卑的小妃子看在眼里,还挥手令守军严加管束。
楚华裳惩戒两姐妹在先,林媛又不尽职,最终导致刘氏小产身死。
“皇上,皇后娘娘……”林媛瞧着同样满面怒容地看向自己的拓跋弘,口中渐渐干哑起来。她只得叩首道:“都是臣妾的错……”
此时的雍和宫堪称混乱,御医和仵作跪在内室里头,外头宫人端着血水走出来,还有一大群内监压着已经崩溃、疯狂嚎哭不止的刘小仪。刘贵人死相凄惨,那是一个人在流尽了血时声嘶力竭求生的挣扎。林媛甚至不敢去看尸身,听四周一同跪着的嫔妃们窃语,刘贵人死前痛得将自己的双臂和她姐姐的手都抓烂了,最后眼睛睁得老大,皇帝过来时让人给她阖上眼,却怎么也阖不上。
“皇家出这种惨事,臣妾身为皇后自请受罚。”当所有嫔妃都跪着的时候,上官璃就在林媛前头一同跪下去了,又看一眼林媛:“昭仪也是一样。”
拓跋弘反倒没上官皇后那么激烈的反应。他恨恨地扫一眼跪着啜泣的嫔妃们,与皇后叹气道:“你们两个起来。皇后,你真觉着此事是刘贵人太过福薄么?媛儿,你以为呢?一个怀了孕的妃子,就算禁足,她小产后竟找不到御医!她姐姐闯宫禁想出来求救,将雍和宫闹得天翻地覆却传不出消息来?那些守军都是死的?”
而且昨日轮值看守雍和宫的几个军士,竟都已经畏罪自尽了……据刘氏身旁的宫女所言,她们昨日拼了命闯宫,还喊了许久“贵人小产”,那几个侍卫却既不肯放行也不曾按着规矩往上通禀。
这事林媛是清楚的,底下人来回话的时候,说的不是什么小产,而是“禁足中的刘小仪吵闹不休”。林媛哪知道她是怎么了?还以为是不服管教呢。
刘贵人丢了命,也不能说是林媛的错。
“这里头有隐情。”拓跋弘的中指敲着炕上的小杌子。
皇帝的声色冷冽如死水,底下嫔妃都吓得面无人色。而在这种沉闷之中,一声惨嚎突然间响彻大殿。
是刘小仪,刘贵人同母的亲姐姐。她挣脱了压着她的宫人,竟从内室里一路疾奔,推开殿门扑了进来。还未等宫人上前拉住,她迅捷地奔到了嫔妃堆里,抓起一人哭叫高吼道:“是不是你杀了我妹妹!是不是你!她的血流了一天一夜啊,就是你,你困着我们,不让我出去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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