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如此绝情
章节报错
“走了?”
赵训炎阴冷的看着底下站着的云颂伊,云颂伊这般瞧他,忽然就想通了,这样的男人,她为何要爱。
“是,姒儿姐姐说府中有急事。而且王爷若是要寻她问什么,直接去楚府便是,姒儿姐姐毕竟还是个黄花闺女,私下跟您见面不合适。”云颂伊态度端庄,不卑不亢,让一旁的严老大人倒是生出些欣赏来,这样的气度才像是大家族的女儿。
赵训炎还没说话,严老大人便起身行了一礼:“王爷,听说今日方丈大师要公开讲经,老臣正有意去听一听,您可要一同去看看?”
看着护短的严老大人,赵训炎反倒是笑了起来:“不了,本王还有别的要务要处理,见严老大人身体安康,便放心了。对了,云小姐好似还未婚配,不知严老大人可想过”
“伊儿尚小,而且这孙女老臣着实疼爱,想让她在身边多留两年。”严老大人忙道。
赵训炎瞥了一眼站在底下,手指攥紧的云颂伊,莞尔:“是吗,那可不要耽误了云小姐的终身大事才是。”说罢,便直接提步离开了。
待他走了,云颂伊才抬起头红了眼。
严老大人哪里不知她的心思,轻叹一声:“好了,不哭了,过来跟外祖父说说话,回头外祖父定给你寻个好人家。”
云颂伊心中微暖,忙走上前坐在暖榻另一侧,看着严老大人道:“外祖父,伊儿想去寻姒儿姐姐。”
严老大人知楚姒是个厉害心眼有多的。云颂伊虽然偶尔刁蛮,但实际上单纯又没什么心机,跟楚姒多相处也好。
“好。不过今儿天太晚了,明儿再去。”严老大人笑道,寻常他总是严肃不已,不苟言笑,但云颂伊是个活泼又热闹的,她在跟前总是能笑一笑。
云颂伊想起楚姒交代的话,这才又道:“外祖父,您可曾听说的韩敏韩大人的事儿?”
“韩敏,怎么了?”
“出大事儿了”
赵训炎很快追上马车,他看着被自己的人阻截下的马车,冷笑道:“你跑这么快,是在怕我?”
绿芽面色紧了紧,掀起帘子走了出来:“奴婢见过王爷,小姐她不在马车里”
赵训炎面色微沉,一旁的侍从上前便掀起了马车帘子,但里面的确是空空如也。
赵训炎见此,反而笑了起来:“好,果真是个聪明的,这样的女子,本王真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绿芽听着他越来越冷的话,不敢出声,等他们都走了这才敢抬起头来,轻轻舒了口气:“还好小姐跑得快。”说罢,这才上了马车,招呼着又往镇子上而去了。
绿芽接了楚姒二人,这才往丞相府而去。
楚其泰被送回来的消息,是楚秉松用八抬大轿把秦雪接回来以后知道的,当即就吓懵了,这是有人刻意要害他呀!
“老爷,这怎么办?大公子现在人被丢在您的院子里。”有人来问道。
楚秉松黑了脸:“这事儿老夫人知道吗?”
“奴才还没让人去说呢。”那人道。
楚秉松越发慌乱了起来:“去,你先把大公子直接带去衙门”
“可是衙门的韩大人如今在大理寺”
“那就把楚其泰也送去大理寺!”楚秉松厉声道,众人都吓了一跳,不敢多说,忙应了声,不过他们人还没走出去,还没来得及送进如意苑的秦雪便恼了:“楚秉松,泰儿是你的亲生儿子!”
“他犯了法就该依法制裁!”楚秉松直接呵斥道,秦雪已经接回来他就不担心外人再说什么,看着一旁的婆子寒声道:“还不送夫人回如意苑好生伺候着!”
“是!”婆子们半句话不敢多说,任凭秦雪还在挣扎,却赶忙摁住她将她抬走了。
楚秉松气得来回踱步,可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个法子来,便直接往荣华院去了。
楚老夫人病还未好,就听人说楚其泰被人丢回来了。
江妈妈站在一侧,端着汤药,楚老夫人却是半口也喝不下:“造孽,造孽啊!”
江妈妈不言语,只静静站着。
楚秉松冲进来的时候,正巧看到倚在床榻边苦苦捶打着床橼的老夫人。
“泰儿被人送回来了!”楚秉松上前就是冷冷一句。
楚老夫人抬眼看着满是疲惫的儿子,道:“你送去衙门了?”
“送去了。”楚秉松挥退了下人,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面色有些沉:“纵然现在送过去,可已经是为时已晚,这件事如今是太子负责,我明面上又是逍遥王的人,可逍遥王已经不打算管这件事,保不齐太子会借机除掉我。”
楚老夫人闻言,心中一急,猛地咳嗽起来。
楚秉松手微微动了动,却还是没抬起来去端那杯茶给老夫人。
楚老夫人咳嗽完,这才自己伸手端了茶,可看着自己控制不住的手颤,沉沉叹了口气:“现在人都已经送过去了,应该不会有事了吧。”
“知法犯法,就是追究起之前换了流放犯人的事,皇上也不会轻饶。这段时间,朝中发生了太多事,皇上明显不如以前有耐心了。新任大理寺丞就因为私下动刑,就被皇上撤了职,他可是当年十几年父母官才有了今日啊,皇上说撤就撤了,转眼间成了一介草民。”楚秉松感叹着,想着自己的事情却是心有余悸:“泰儿之事明显是有人暗中作祟,纵然我这样马不停蹄的将他送走了,难保不会有人查出些事来,栽赃嫁祸的事儿还少么?”
楚秉松一声声质问,就如同尖刀一般插进老夫人的心口。她最最担心的就是楚府的安危,可听楚秉松的话,仿佛下一秒,皇上就会来圣旨撤了他的官职,让他们又变成平头老百姓一般。
“皇上明察秋毫”
老夫人的话还没说完,楚秉松又不满道:“明察秋毫?皇上早没那个耐心了。而且流放之事,徐敏忠已死,这个罪责肯定会全部算到我的头上;上次母亲去牢中给泰儿下毒,保不齐他们以为您是去暗中串通的,现在他又在楚府被发现”楚秉松越说自己越紧张,干脆站起了身来回的在这狭小的房间内走来走去。
老夫人见他如此,声音忽然哑了些:“那松儿你想怎么办呢?”
楚秉松的脚步停下:“怎么办。还能有什么办法。现在连替罪羔羊都不能找。”楚秉松想起秦雪的事,越想越生气,转头对她怒目而视:“要不是您非逼秦雪,弄出休书和逼她认罪这事儿,也不至于闹得我现在走投无路!”
面对唯一儿子的责备,老夫人心如刀绞:“那怎么办?楚家祖祖辈辈就出了你这么个丞相,你的表亲兄弟们没一个是争气的,你可不能有事,咱楚府这份体面”
“还有什么体面?明天一上朝,那些御史言官们参我的折子便都会送到皇上的案头,少不得一个削官剥职。”楚秉松如何不急,他为了争这个丞相的位子,苦心经营了几十年,可到如今,竟是要为了一个愚蠢的儿子而丢了。
老夫人看着他,似乎是心里有了决定:“我儿,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不就是差个顶罪的人吗?”
“不能再是秦雪了。”楚秉松道,秦雪的事儿传得沸沸扬扬,而且她又是个死不肯牺牲自己认罪的,肯定是不能再打她的主意。但除了秦雪,谁还能担这个罪呢?
楚老夫人痛苦的闭上眼睛:“你放心,为娘知道该怎么做,保准不给你再惹麻烦了。”
楚秉松看着老夫人面如死灰的脸,砰的一下跪了下来。
他也很犹豫,可是老娘重要,还是他苦苦拼搏了几十年的丞相府来的重要?从他踏入这房门之时就已经做了决定。
“娘,儿子对不起您。”楚秉松重重磕了一个头。
老夫人老眼浑浊:“但你要答应我几件事。”
“娘请说。”楚秉松道。
“第一件,让弘哥儿成嫡子,你好好培养他。”
“好!”楚秉松忙应着。
“很好,第二件”老夫人抬眼看了眼窗外透进来的些许微光:“杀楚姒!”
“杀楚姒?”楚秉松有些不解,老夫人咬咬牙:“她就是杨佩派来找你索命的,她这个煞星、克星,她一回来楚府就鸡飞狗跳,她该死,该死!”楚老夫人这般恼怒,更多的是因为自己要死了。
楚秉松不及细想:“好!”
老夫人见他应了,似乎浑身的力气都松了下来:“好了,你走吧,明日你安安心心去上朝,什么事也不会发生的。”
楚秉松看了眼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的老夫人,眼眶微湿,但终究没有心软,转头离开。
看着他冷漠离开的背影,老夫人目光濡湿,但为了楚府的荣誉,她能牺牲一切,包括她自己。
楚姒回到楚府后便听说了楚其泰之事,绿檀还奇怪:“小姐,咱们要不要去瞧瞧?”
“不必了。”楚姒淡淡松了口气:“咱们错过了戏,回去等着吧。”说罢,便提步往逐锦阁去了。
“啊?戏?”绿檀不解,春枝拉着绿檀悄悄道:“老爷才去了荣华院,回来的时候额头好似磕青了。”
绿檀眯起眼睛:“难道老爷打算让老夫人去做这个替死鬼?”
春枝抿唇微微摇头,绿芽看了眼从岔道走过来的白雪,忙道:“好了,别猜了,先回去候着吧。”
“好。”几人忙应声走了。
她们的话白雪自然是听到了,手里的灯笼也顾不上,忙提着裙子往回去了,可才到了荣华院门口,便见江妈妈也在,而荣华院前却多了两个侍卫。
“江妈妈,这是怎么了?”白雪忙问道。
江妈妈神色淡淡:“老爷吩咐,今晚荣华院所有人不许进去。”
“可是老夫人还在里头,需要人伺候呢。”白雪红了眼睛,她是在老夫人跟前长大的,对老夫人的感情自然是不同。
江妈妈看了看她,道:“老夫人不用人伺候,咱们就在外头候着吧。”
“可是”
“好了,别吵到老夫人。”江妈妈打断白雪的话。
白雪不再多说。只是心里越来越不安。
屋子里,老夫人打开一直放在小匣子里的鹤顶红,脚下没注意到凳子,整个人都被绊到在了地上。
老夫人摔得浑身都疼,习惯性的喊道:“来人,快来人”
喊完,却半晌没有人过来,老夫人心中凄凉,有些不相信楚秉松会做的这么绝,大声道:“江妈妈,白雪,你们在哪儿呢”
老夫人喊了半晌,可是连半死动静都没有,便彻底死了心,转头看着手里的毒药:“我的儿,娘拉扯你长大,为你操碎了心,如今。娘只有一条命给你了”说罢,仰头喝下了手里的药,便倒在了地上,死前嘴里年喃喃念着:“我有脸去见列祖列宗了,他们再也不敢瞧不起我了”伴随着她喃喃声音的,是眼中落下的浑浊的泪。
楚姒安静的坐在暖榻上,听着外面的吵嚷声,只是微微叹了口气:“算了,让她进来吧。”
春枝闻言,这才让白雪进来了。
白雪才进来便扑通一声跪在了楚姒面前:“大小姐,奴婢求求您,救救老夫人吧。”
楚姒看着她,起身将想要将她扶起,白雪却怎么也不肯起来:“小姐不答应奴婢,奴婢就不起来。”
“白雪姐姐何苦为难小姐呢?”一旁绿芽道:“小姐在这家里素来是最不受待见的,您让小姐去求谁?求老爷还是大夫人?”
白雪红着眼睛看着楚姒:“可大小姐是最聪明的,奴婢进来还什么都没说,就连绿芽你不都是已经知道荣华院发生了什么吗?”
楚姒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看着白雪道:“我教你一个法子,但能不能救就要看你自己了。”
“姑娘且说!”白雪忙道。
“你现在立刻出府去请大夫,老夫人病了,你都传到外头去了,父亲没有理由拦你们。”楚姒道。
白雪闻言,忙反应了过来,跟楚姒又磕了几个响头:“多谢小姐,奴婢这就去!”说罢,便抹了把眼泪,连披风也不及穿便匆匆跑了出去。
绿芽讶异的看着楚姒:“小姐怎么还帮她想办法?”
楚姒起了身,放下茶杯:“纵然她找来大夫,只怕也晚了。”如今楚秉松是破釜沉舟,他怎么会容许这件事再出纰漏,楚老夫人必死无疑。
绿檀也跟着叹了口气:“只可惜了白雪这个忠心的丫头。”
“她待谁都以真心,老夫人一去,怕是要受苦,春枝,你在府中便帮忙照看些吧。”楚姒道。
春枝忙应了声。傅大娘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只道楚姒既聪明,又有一份仁心。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这件事透漏出去半个字都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你们可一定要记住了。”
“小姐放心。”几人齐齐道。
楚姒颔首:“回去歇着吧,明日才是最忙的时候。”楚姒看了看天色,淡淡转身回了房间。
她近日惫懒的很,不让丫环近前来伺候,便连蜡烛也懒得点了,脱了衣裳就要上床睡觉,可才坐上床,便听得一道微弱的声音:“你轻点,别把未来相公压死了”
楚姒听着熟悉的声音,先是一惊,可接下来却是说不出什么滋味,转头去点了蜡烛,这才看清床上的人。
林清愚面色白的近乎透明。这回倒是没有浑身是血,但原来满头的青丝如今却可见几根白发。
楚姒皱眉:“你”
“我没事,就是要足足休息半个月。”林清愚嘘声道:“你这床养人,所以我就来了。”
楚姒见他这会儿还在开玩笑,冷冷道:“那这床你睡,我去睡暖榻。”说罢,转身就要走。
林清愚一见,忙捂着胸口喘着气:“好疼”
楚姒回头,见他额头都沁着细汗,这才咬牙走了过来:“你非要死在我这里才行?”虽是这般说,手却忙拿了毛巾,用热水泡过以后才小心的替他擦着汗。
林清愚趁机抓住她的手:“嗯,要死也要见着你,不然我怕死不瞑目。”
楚姒哑然,林清愚享受着楚姒的服务,疲惫的露出笑意:“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告诉你一件事,不然等你以后真的爱上我了,怕你会误会”
“告诉我你心上人的事吗?”楚姒淡淡撇过脸去,要起身离开,却被林清愚一把拉住:“你吃醋了?”
“吃醋?”楚姒冷笑一声,可脸就是怎么也不愿意转过来看他,心里只觉得闷堵。
林清愚瞧见她是真的吃醋了,高兴起来:“看来素素还算是做了点让我高兴的事,本来打算罚她面壁思过五年,如今就改成三年吧。”
楚姒:“”
“她是原无极阁阁主的女儿,我的师姐。”林清愚道。
“青梅竹马,挺好的”
“好什么好!”林清愚微恼,一把将她扯入怀中,摁着要挣扎的她,在她耳边轻声道:“谁也不及你好。”
楚姒闻言,耳根子一热,却迅速平静下来:“甜言蜜语我听得多了”
“再不信我,我就把无极阁解散了,反正是个烂摊子。原还想送给你做聘礼,如今想想,算了,我金山银山什么买不到,一个小小无极阁,你若喜欢,我建十个给你。”林清愚微恼道。
楚姒知他不会真的解散无极阁,毕竟听他的意思,应该是他师傅传给他的。
“不必,我不用。”楚姒冷冷道。
林清愚莞尔,两只手紧紧揽着楚姒,将脸轻轻贴在她的脸上,慢慢蹭着,轻叹一声:“不要无极阁可以,不能不要我。”
楚姒感受到他脸上冰凉的温度,微微皱眉,却没说话。
林清愚过了半晌,才道:“她是我师姐,也仅仅是师姐而已。我欠师父一条命,可我不欠她的。他们说我无情也罢,冷血也罢,谁都不能左右我的想法。我年纪不小了,我有自己的主见,即便是师父从棺材里跳出来骂我,大不了,我把这条命还给他就是了。”林清愚道。
楚姒听罢,心里压抑着的莫名不舒坦的情绪居然消失了。
楚姒皱皱眉头:“松开”
“我不。”林清愚满心的委屈。
楚姒满头黑线:“你这样抱着我不舒服,换个姿势”
“换个姿势等我好了,我什么姿势都可以尝试,只要你喜欢”林清愚羞涩道,手臂却是松开了。
楚姒从脸红到脖子根,瞪了一眼林清愚,这才在他旁边躺了下来,可林清愚却死命把胳膊塞到她脖子下,用手一揽,楚姒便翻身将他抱住了。
林清愚的意识已经渐渐开始迷糊了,搂着楚姒喃喃道:“姒儿,你抱着我吧。我喜欢你抱着我”
他的声音渐弱,楚姒的眼里却不知何时泛起了湿润。听着他胸膛里缓缓的心跳声,深深吸了口气,将头在他脖颈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了,蹭了蹭,这才睡了过去,不过却总是抑制不住的,想笑
楚姒是在第二天一早被外面的吵杂声吵醒的,睁眼一看,才觉天已经大亮,寻常她都不曾睡这么久的,可是昨晚,却似乎睡得异常安心。
林清愚还在沉睡中,楚姒见他睡得安稳,呼吸也还算平稳,这才轻轻起了身准备离开,但人还没走,手便被他拉住:“别走”
“不走。我处理些事情。”楚姒下意识的安慰道,林清愚闻言,看着她仿佛带着笑意的唇角,这才又沉沉睡了过去。
楚姒自己收拾好以后,才走出了房间。
“绿檀在这里候着,谁也不许进房间。”楚姒道。
绿檀忙点头应下,楚姒走出房门,看着院子里都在低声议论的下人们,道:“主子的事情,不要妄论,再有议论者,直接赶出楚府。”
丫鬟婆子们见楚姒亲自发话,忙低头应了。
楚姒说完,这才提步往外而去。
绿芽拿了披风匆匆跟上,春枝也在:“小姐,听说荣华院出了大事”春枝道。
“老爷呢?”楚姒问道。
“本来是去上朝的,可白雪姐姐寻了个大夫过来,进去一瞧。老夫人竟是服毒自尽了,还留下了认罪书,老爷一听,忙使人上了折子告假,如今大家伙儿都在里头呢。”春枝语气里带着些许的哀怜,毕竟在荣华院待过几年,也算是还惦念主仆情分。
“认罪书?”楚姒讽刺的勾起嘴角,楚老夫人虽说以前也是教书先生家出身,可并不认识几个字,要她写认罪书,不是画蛇添足么,楚秉松看来是真的乱了方寸。
春枝忙点头:“那认罪书听说是老爷发现的,老夫人认了是自己屡次三番罔顾法纪救了大公子,觉得自己罪不可恕,只有以死谢罪,并求皇上放过老爷,放过楚府。”
春枝也是听得一阵唏嘘:“都言虎毒不食子,可子毒却能伤母。”
“这样的话一个字也不要再说。包括在我面前,明白吗?”楚姒停下脚步叮嘱道。
绿芽忙低头应声,不远处却传来一道略激动的声音:“大妹妹!”
楚姒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着一身缟素的李潇,上前见了礼:“大妹妹,你没事吧。”
“没事。”楚姒微微摇头。
“没事就好。”李潇似反应过来这种情况下不应该儿女情长,又忙道:“大妹妹,我们一起去荣华院吧,母亲方才知道这个消息,已经哭晕两回了。”
“嗯。”楚姒颔首,跟李潇走了过去。
绿芽看着李潇的背影,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淡淡的墨水香气,微微抿唇,也跟着走了过去。
荣华院已经丫鬟婆子哭成一片,打理丧葬的下人们也都开始里里外外的收拾准备了。
楚老夫人的尸身才被打理干净,楚秉松便忙命人将她放进了棺椁之中。
白雪已经哭得发不出声音,江妈妈眼眶微红,跪在一侧不说话。
楚姒看了看。大伙儿都在,唯独不见楚秀秀。
聂姨娘见楚姒的目光扫了过来,忙低下了头。
“把棺椁抬到前院去。”楚秉松哑着嗓子道,似乎很疲惫。
楚蓁蓁也红着眼睛,但更多的怕是为了老夫人曾许诺的六十抬嫁妆和必死无疑的大哥楚其泰,还有因为祖母逝世,很可能要守的孝期。这里头真正伤心的,除了白雪,怕也只有李夫人了。
棺椁被抬走,楚姒恭敬的站在一侧,楚秉松走的时候,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去换素衣来,替你祖母守着。”
“是。”楚姒应了声,她今日出来本就穿的素淡,不过却需要回去换上缟素。
李夫人被李潇搀扶着也跟着棺椁往前院去了,楚蓁蓁这才站起来,走到楚姒跟前:“大姐姐缘何来的这么迟?”
“不知发生了此等事。”楚姒道。
楚蓁蓁看着她:“大姐姐似乎一点也不伤心。”
“伤心一定要表现在脸上吗?也许表现在脸上的,都不是真正替祖母伤心呢。”楚姒语气淡淡。却又把楚蓁蓁压得死死。
楚蓁蓁咬牙,想起也将死楚其泰,并没有多争执,转身跟着众人走了。
江妈妈走了过来:“大小姐,去换衣裳吧,奴婢记得您身边有个功夫不错的丫头,也可以带上。”
楚姒看了眼意有所指的江妈妈,感激的点点头,说罢,江妈妈这才带着白雪也离开了。
聂姨娘想混在人群里悄悄溜走,楚姒却道:“聂姨娘”
聂姨娘的脚步忙顿住,回头为难的看着楚姒:“大小姐”
“我只是想提醒你,别走的太快了,不然绢花落下了,也不知道。”楚姒俯身捡起地上落下的一朵白色绢花道。
聂姨娘看着那绢花,忙接过,又道了谢,这才匆匆离开。可聂姨娘也不是笨人。想起楚姒方才的话,微微咬唇,她是说秀秀太着急了么
楚家老夫人畏罪自尽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京城,赵煊逸听罢,越发觉得楚秉松此人不可用,而赵训炎却觉得又可一用。这样的狠毒之人,就如同一把尖锐的刀子,真的发起狠来,必要伤人筋骨。
焦思邈在一侧还有些感叹:“想不到楚秉松这么狠”
“跟你一样。”赵训炎淡淡说着,焦思邈则是赶忙跪下:“王爷”
“好了,本王既然要用你,便不会揭穿你。”赵训炎下巴微微抬了抬:“这件事你办的很好,下去吧。”
“是。”焦思邈面色阴暗,却没叫赵训炎看见,转头便退下了。
赵训炎看着焦思邈离开,面色寒了寒:“来人。”
“王爷有何吩咐?”立马有人过来。
“宫里要选秀的事儿,办的怎么样了?”
那人抬起头露出笑容:“王爷放心,奴才安排的人已经在临近几个州府都开始传了。说用选秀来祈福今年的灾年,相信不久就会传到京城来。”
“很好。”赵训炎站起身来,看着屋外未化的厚厚积雪,淡漠道:“如今流民众多,若是不选秀,皇上可就是违背民意了”
楚姒回来换衣服的时候,林清愚已经清醒了些:“穿厚些,守灵的时候冷。”
“嗯。”楚姒淡淡应着,心中却觉得暖。
林清愚望着她,依旧不放心:“绿檀你可以带着,春枝那丫头也可以带着,绿芽就留在院里吧。”
“为何?”楚姒扭头看着林清愚,自己身边的人他都这么清楚了么。
“你表哥不也来了么。”林清愚苍白的面上牵起一丝笑意,楚姒莞尔:“你倒是考虑的周到。”
“自然。”林清愚自信的笑起来。
楚姒不与他贫嘴,穿戴好以后便出去了,反正林傅肯定在这周围守着,林清愚既不会被发现也饿不死。
楚姒到了前院时,整个楚府都要已经陷入了一片哀恸之中,似乎所有的下人都十分的不舍这个主子。楚姒心中有些讽刺,当年自己生母惨死,都不见这般悲切。
楚秉松并不敢大操办,一切从简,毕竟楚老夫人是畏罪而死,加之楚秉松这段时间本就人缘极差,大家明哲保身都来不及,就更加不会过来了。
所以灵堂除了白雪低声的啜泣和李氏的大哭,便显得格外的安静了。
弘哥儿也跪在一旁,不哭不闹,只天真的问着一旁的白雪:“白雪姐姐,祖母怎么了?”
白雪泣不成声,楚秉松想起老夫人临死前的要求,低声道:“祖母已经故了。”
故了,就是死了的意思。
弘哥儿自然明白,但他并没有表现出寻常孩子的伤心,而是转头看着楚秉松:“那弘哥儿以后没人照顾了,能跟着父亲吗?”
楚秉松没有多想,只是诧异的看了眼没有丝毫伤心之色的弘哥儿,点点头。
楚姒淡淡听着这对话,弘哥儿小小年纪便如同楚秉松一般,冷血无情,倒真是他的亲儿子。
无人来祭拜,但楚家的嫡子嫡孙自然都跪着守灵,侯夫人倒是过来祭拜了一番,看着跪在一侧低着头的楚姒,煞是心疼,看了眼楚秉松:“我能跟姒儿说说话吗?”
楚秉松深深看可眼楚姒,想起老夫人的第二个要求,沉声道:“如今还在祭拜,怕是不能走开。”
侯夫人见他如此,倒也没说什么,不过寻常人家多少会让孩子们偶尔在一旁的耳房里松松腿脚,可楚秉松却好似故意一般要将楚姒留下。
李夫人见她是安平侯府的夫人,纵然悲伤,也不忘替自己儿子考虑,忙道:“我带姒儿去耳房稍坐一会儿。”说罢,便起身看着楚姒:“姒儿,起来吧。”
楚姒看了眼怒目而视的楚秉松,轻声应了是,便站起来随着几人进了房间。
楚秉松才要发作,便见定国公府也来了人。
楚蓁蓁本是一喜,若是定国公府来人,就说明他们还是承认丞相府这个亲家的,不过她没想到定国公府居然这么狠,直接送来了一封与秦雪断绝关系的文书。
来送信的是黄氏,黄氏怯怯的看了眼愤怒的楚秉松,忙道:“楚丞相,老夫人过世了我公公婆婆也很伤心,只不过大妹妹她伤了公公婆婆的心,所以才做出这番决定的。”
楚秉松一直都知道定国公这个庶子提上来的就不是个能拎得清的,他这么着急送这文书来,是怕自己会牵连到他们吧。
“是吗。”楚秉松冷冷说完便朝一旁的下人呵斥道:“还不送客,愣着做什么!”
黄氏被吓得一颤。看了眼地上的楚蓁蓁,赶忙转头离开了。
楚蓁蓁气得不行,如今跟定国公府断绝了关系,她的身份就更加不堪了。
“父亲”楚蓁蓁还想说什么,便听得楚秉松不满道:“你母亲呢,怎么不来守着!”
“母亲的身体”
“她就是躺也要给我躺在这里,她身为儿媳,这是她应守的妇道!”楚秉松黑着脸气得发颤,如今楚府上下可谓是一团乱,就连家中中馈也只能交给烟雪这个姨娘来打理。
聂姨娘小心的缩在一边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楚秉松红着眼睛瞪着她:“秀秀呢,这个不孝女,怎么到现在还没出现?”
聂姨娘忙跪伏在地上:“秀秀秀秀她”
正说着,楚秀秀便大哭着跑了进来,却还来不及换下身上那身并不太合身的华丽外袍和满头的珠翠。
“祖母,秀秀来晚了”楚秀秀一阵大嚎,看得周围的人都一阵尴尬。
楚秉松气得一脚踹在她的心口:“不孝女,你跑哪里去了?”
楚秀秀不知楚秉松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满眼泪水道:“我去了”
“回禀老爷,四小姐回来了,正在外头呢。”有下人忙来禀报,楚秉松想起自己这个四女儿,心机样貌都不比这三个女儿差,而且如今尚未婚配,心思定了定:“让她进来。”
“四妹妹不是被祖母罚在家庙”楚秀秀还要说,却忙被聂姨娘拉住,楚秉松看着二人,冷哼一声,转头又给老夫人上了柱香。看着深色的棺材,楚秉松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但他并不后悔,他苦心经营了一辈子的丞相府,不能就这么毁于一旦!
楚姒听着外面的吵闹声,面色淡淡,李夫人则是拉了李潇也坐了进来。
“让侯夫人见笑了。”李氏忙让人奉了茶。
侯夫人倒是没觉得怎么样,只是担心的看了看楚姒:“姒儿可还好?”
“多谢侯夫人关心。姒儿没什么大碍。”楚姒站在一旁应着,李潇看到这般如同婆婆问媳妇儿的场景,低下了头。
侯夫人又交代了一番,这才离开,毕竟李氏一直跟着,她也说不了知心话,反而还一直想攀附关系,侯夫人看着李潇都是一脸的尴尬。
送走了侯夫人,李氏才抓住楚姒:“侯夫人好像挺喜欢你?”
楚姒转头看着她:“姑姑可是有事?”
见被楚姒直接戳穿,李氏微微尴尬了下,忙道:“我听说安平侯在太学院也有关系”
“好了!”李潇终于忍不住了:“难道娘希望儿子往后能荣登榜上,也要被人指指点点说是靠的裙带关系吗?”
李氏哪里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眼睛还肿着,看着他:“潇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能考上自热是你自己的本事加上你祖母在天之灵的保佑,好了,你赶紧出去给你祖母磕头吧。”李氏哑着嗓子推着他。
李潇心中羞恼。不好意思去看楚姒,只垂着脑袋道:“大妹妹,一道出去吧。”
“好”楚姒应了声,气得李氏直骂李潇是个榆木脑袋。
楚秉松也一直跪到了深夜,此时楚老夫人底下的那些庶子们才赶来回来,二婶子一进门就开始哭天抢地,二老爷也紧随其后,原本寂静的楚府竟生出了几分讽刺的热闹来。
楚秉松黑着脸,李氏也板起了脸,嘟囔着:“庶出就是庶出,没规矩。”
二婶子听着这话,也不恼,只扭头看着楚秉松:“哎呀,大哥,你说怎么一下子就折了一个泰儿,如今咱娘也跟着没了呢。”
楚秉松面色愈发难堪,将手里的纸钱都丢入了火盆里,起身离开了。
楚姒抬眼看着静静跪在角落的楚黛儿。楚黛儿也回头看了过来,却是给了她一个诡异的笑容。
(战场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