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王贵上吊的消息,楚姒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烟雪姨娘。

“绿芽绿檀跟我去烟雪姨娘的院子,小福儿再去打探一下,第一个发现王贵上吊的人是谁。”楚姒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小福儿虽不知这事跟楚姒有什么关系,但还是听话的立马出去打探了。

到了烟雪姨娘的院子,楚姒先让她贴身的嬷嬷死守着院子,不管想什么法子,不管谁来,都不见,特别是楚秉松和秦雪。

烟雪已经快哭得瘫倒在床上,两只眼睛肿的像桃子,见到楚姒过来眼神才动了动。

“绿檀,你去门口守着,如果有人偷听,立刻来报。”

绿檀应声出去,绿芽忙交代伺候的丫环打了热水来,替烟雪姨娘擦了脸,给她倒了热茶,才把房间里的丫环都打发了出去。

半晌,她似终于反应过来了一般,凄楚的看着楚姒:“我与他青梅竹马,本就害他屈才来了府里耗了这么多年,如今又害他丢了性命。”

“王贵是因你而死?”楚姒有些意外。

烟雪不明就里:“难道不是吗?难道不是老爷发现了我跟他的事情,所以才逼他”

楚姒看着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的姨娘,微微摇头,在她身旁的暖榻坐下:“我思来想去,王贵之死有几种可能,一,他做了人的替罪羊。”楚姒将今日一早楚其泰酒醉发狂的事说了,又道:“我让人打听了,酒是从王贵那儿拿的,很有可能有人想害楚其泰和我,然后让王贵背了黑锅。”

楚姒说完,见她不说话,又道:“另一种可能,便是牵扯上了你,有人知道了你跟王贵之间的关系,想借楚其泰害了我,然后由王贵之死牵扯出你,一石二鸟。”

“王贵死了怎么就能牵扯出我?”烟雪姨娘心有不甘。

“若是现在来的不是我,而是父亲或母亲,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

烟雪姨娘心里一个咯噔,她一定不会再掩藏,然后她也只能得一个死字。

“你要想想,你若是死了,王贵的仇还有谁能来报?”楚姒又道。

烟雪心中悲愤不已,又是一顿嚎啕大哭。

楚姒瞧她这般,微微松了口气,她这是想通了,想通了就好,想通了就能成为自己在这府里最大的助力。不过她最担心的不是秦雪自导自演了这出戏想一石二鸟,她最害怕的,是秦雪也被人设计在内。若是叫秦雪打杀了烟雪姨娘,楚秉松定然不会轻饶,那便是一石三鸟。

不多久,绿檀便来回禀,说方才院外有人偷听,她偷偷跟了一段,发现人竟然去了秦雪的如意苑。

“是秦雪害了王贵对不对!”烟雪哑着嗓子,双手死死的绞着手帕。

绿檀皱眉看向楚姒,楚姒示意她继续出去盯着:“不多久秦雪便会过来,我不便久留,但姨娘要记住,父亲如今可是更偏疼你一些,而且祖母今儿也透露了,若是楚其泰实在无能,不要这嫡孙也罢。”

楚姒的话点到即止,烟雪惊愕的看她,瞬间明白过来,起身朝楚姒恭敬的行了一礼:“多谢大小姐点拨。”

楚姒淡淡笑笑。便带着人离开了。

如今竟是秦雪过来,那这府里还隐藏着一只黑手,一只能操控除了自己和老夫人以外所有人的黑手,她要尽快揪出来才行。

回到逐锦阁,小福儿也早就在等着了,正想说话便被楚姒拦住。

春枝从房间里出来,忙递了暖手炉子给她:“大小姐这是去哪儿了,外头冻得紧,这几日大公子回来后又乱,您出门可得小心些。”

楚姒笑着点点头:“老夫人可好些了?”

春枝微微张着嘴望着楚姒,后又低下了头,小姐这话像是在问荣华院的丫头:“奴婢听荣华院的丫头说,只是气急攻心,休息下就好了。”

“那就好。”楚姒神色淡淡,进了房间后便倚在榻上看书,小福儿憋得不停地抬眼看楚姒,每次话到了嘴边又都咽下了。

绿芽搬着小杌子坐在一旁绣手帕,绿檀无聊又坐不住,楚姒干脆让她在院子里四处转转,但不许出门。

春枝看着屋里几人的情况,心下也明白楚姒是在防着自己,低垂下眉眼:“姑娘,奴婢去看看交代给您做的衣裳做好了没。”

“嗯。”楚姒淡淡应了声,待她走了小福儿才上前噼里啪啦说了起来,说完便长长的呼了口气:“真是憋死我了。”

绿芽笑了笑,楚姒道:“你说去跟着楚其泰前后脚去王贵院儿里的是个面生的丫环?”

“嗯。”小福儿点头:“我去问了,恰好有个嬷嬷说刚巧找王贵看看病,所以见着了,但是她只说那丫环好似跟王贵认识,寻常不曾见过。”

楚姒听到这里,脑子里开始回想丞相府不怎么出面的姨娘们,可前世除了楚蓁蓁几人,其他人几乎仍旧默默无闻,这只黑手到底是谁?

楚姒想了半天想不出来,便听到有人说烟雪姨娘的烟雨院出事了。

楚秉松匆匆赶到烟雨院的时候,气得差点没抬手扇秦雪。

“我让你打理后院。不是让你处置我的女人!”楚秉松看着只着一身单薄衣裳嘴角还有血的烟雪,面色铁青,亲自弯腰扶起。

秦雪被呵斥的也有些恼了:“老爷竟为了一个贱婢,屡次责骂于我,难道老爷想宠妾灭妻吗。”

如今秦雪差不多等于失去了国公府这个依傍,楚其泰以往的敬重便少了许多,如今年轻貌美的烟雪和年老色衰的秦雪之间,他自然更偏向前者一些:“你这是在威胁我?”

“妾身哪敢。”秦雪一辈子要强,如今也不得不假装软了语气:“只是老爷,您如此对我,让蓁蓁和泰儿心里怎么想,传出去又让别人怎么看待她们这嫡子嫡女。”

烟雪见她提到孩子,低头摸着肚子:“我曾经也有个孩子”

“那就是个贱种!”秦雪脱口而出,楚秉松气得面色铁青:“我敬你端庄贤惠,竟没想到竟说些下贱之词,你的诗书都读到哪儿去了,而且烟雪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秦雪脚下发软。不稳的往后退了一步:“老爷,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不能怪夫人。”烟雪语气更加哀怜:“只怪烟雪没有福分,这么多年都留不住老爷的孩子。”

她这么一说,倒提醒起楚秉松来,这么多年除了以前的几个孩子,后来便府里的姨娘便一直没生出孩子来,怀孕的不少,可全都意外小产了,他以前觉得是不是自己的原因,但他养在外头的妾氏却生了个儿子。以前不曾往秦雪身上想,如今倒觉得真是她在动手脚。

想到这里,楚其泰看她的目光更加凶恶了些:“你为嫡母,掌家中中馈,应该做的是替我打理后院,而不是谋害”

“老爷说这样的话,是要妾身去死吗!”秦雪红着眼睛。

楚秉松自然不会要她死,定国府本就与他生了嫌隙,宠妾灭妻这顶帽子扣下来,有心之人直接就能摘了他这顶官帽子。

烟雪小声啜泣着,似乎十分隐忍:“老爷别责怪夫人了,都是烟雪不好,若是烟雪膝下有子,也不至于整日给夫人添堵了。”

听到这话,楚秉松眼前一亮,抬手便道:“外室所生的弘哥儿也七岁了,我明日便派人接到府里来,养在你名下吧。”

秦雪一听,气得全身颤栗,死死捏着丫环的手:“妾身定会好生照料”

“不用你照料,弘哥儿的事一应全由烟雪负责,你不许插手!”楚秉松交代完便扶着烟雪回房间了,秦雪想发怒又不敢发,直气得当晚便郁结在心,连夜请了大夫。

江妈妈将事儿原原本本跟老夫人说了的时候,老夫人神色淡淡:“她也该吃点苦头了,这么多年秉松的后院由着她折腾,她还真当谁也不知道她做的那些腌臜事。”说罢,看了看底下坐着的楚黛儿,褪下手上一只赤金镯子给她:“四丫头,拿去玩儿吧。”

“谢祖母。”楚黛儿上前恭敬行了礼。

楚老夫人笑笑:“也就你还知道没事儿的时候来寻我说说话。”

“是孙女不孝,以前总觉得身份卑微,不敢来打搅祖母。”楚黛儿的头越发低了。

瞧着身形纤弱的她,老夫人生出几分爱怜:“你跟你大姐姐真像,都是瘦瘦小小的,不过她的锐气比你足些。”说完,招了招手让她近前来。

楚黛儿往前,挨着她坐下,柔声道:“大姐姐是吃过苦头的,若是锐气不足,还不知道要吃多少的欺负。”

“你是个心里明白的,明儿跟着你大姐姐好生转转,多结识些小姐,以后闺中也好多几个说话的。”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笑道。

楚黛儿想开口说什么,半晌又咽下了,只应了是。

老夫人留她吃了晚饭才走,老夫人叫了江妈妈扶着去房间,躺到了床上才叹了口气:“四丫头说是寄养在了嫡母名下,怎的一应物件还是庶女的份例?”

江妈妈站在一侧:“您还不明白,大夫人只心疼自己一双嫡子嫡女,哪里肯空了多的心思给别人,就是大小姐那逐锦阁也”江妈妈说了一半便停下:“四小姐自小无母亲倚靠,又没个娘家亲戚扶持,唯一从小陪着的丫环桔叶前阵子也落水没了,她性子柔,不肯多说半句,大夫人自然也就不管了。”

“现在好像是二丫头放了个丫环在她身边伺候着。”老夫人幽幽道:“春草我瞧着对大丫头怨气太重,收了回来,却不是是好是坏,且看看明日吧。”

江妈妈笑着躬身:“还是老夫人周到。”

“你尽说些好听话,我若是周到,便也不会一直对府里的事不管不问任由秦雪糟蹋了。”说罢,顿了顿:“你去如意苑传个话。就说即是嫡女,便要同等对待,让她给四丫头换了院儿,再把一应的物件都补全。”

江妈妈有些担心:“这样说,大夫人怕是受不住”

“她早该知道后果。”老夫人不愿再多说,只闭上了眼睛。

江妈妈不敢让丫环去传话,亲自去了趟如意苑,直叫秦雪气得瞪着眼睛喊不出话。

楚姒听到小福儿绘声绘色的描述场景,就好似自己亲眼所见一般,无奈笑着:“好了,今儿也累了,下去歇着吧。”

春枝站在一旁,想说什么,几次开口都被绿檀给截断,最后只得无奈退下了。

楚姒躺在床上,想到大半夜却如何也想不通楚黛儿为何如此心急,她忍了十几年也不见动静,怎的偏在这风口浪尖要证明自己的嫡女身份。

既想不通。楚姒便不想了,左右这马脚迟早会露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春枝便过来替楚姒收拾了,穿上老夫人特意送来的浅紫色广袖交领长裙,替她梳了个精致的发髻,再缀上簪子步摇,瞧着竟有股富贵雍容的气质。

春枝正惊愕着,楚姒自己已经把头上的簪子都取了下来,只留了一只嵌紫色水晶的步摇:“素淡些便好。”楚姒垂眼掩饰住几欲喷薄而出的杀意,低声道,方才她瞧着铜镜中的自己,竟好似看到了前世的楚贵妃一般,她不想也不要回到前世!

春枝回过神来,拿出妆奁匣子里的紫玉玉佩:“姑娘配这个可好?”这玉佩底下绿芽用月牙白的丝涤打了流苏络子,与这身衣裙正配。

楚姒接过,脑海里却回想起某人的话,便又如烫手的山芋般丢回了盒子里,捡了块普通的白玉挂上。

一早白雪就亲自在外候着了:“大小姐,老夫人已经在前院等着了。”

“祖母这么早。”楚姒笑着。跟白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直到到了前院。

楚黛儿早就到了,一身藕色长裙,脚上是同色的靴子,站在那儿如亭亭玉立的荷花一般,配上她那双满是柔情的眸子,真叫人怜惜。

“大姐姐。”楚黛儿上前行了礼。

楚姒反应如常,似不知道其他事一般。

老夫人看了看楚姒身后的丫环,一个是常跟着的绿芽,一个便是她院儿里的春枝。

楚蓁蓁和楚其泰姗姗来迟,楚其泰因为昨天的事不太敢看老夫人,楚蓁蓁也红着眼睛,看了眼楚黛儿,咬咬牙没说话,楚秀秀慌慌张张跑过来的时候竟差点跌了跟头,看得老夫人越发的叹气。

上马车的时候,楚蓁蓁直接道:“我想跟四妹妹坐一辆马车。”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点头应了。楚秀秀便和楚姒坐一起,楚其泰本想跟着楚蓁蓁一起坐马车,结果直接被老夫人叫了过去。

马车上,楚秀秀各种坐立不安,小动作不断,楚姒只安心合着眼睛,对于这个没脑子的三妹妹,她着实无心多言。

马车穿过热闹的市集,楚姒听着这慢慢的烟火气,抬手微微掀开了帘子,却不期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那眼睛如利刃一般让她紧紧皱了下眉头便赶忙放下了帘子,怎么会这么巧碰上八皇子。

“怎么了?”楚秀秀惊讶的看着她。

“没事。”楚姒淡淡应付过去,可楚秀秀却以为有鬼,忙上前掀起帘子,却什么也没看到。

不多久,马车在严府正门停下,各家小姐早已经是到了,楚老夫人直接领了楚蓁蓁和楚秀秀一起去见严夫人,而楚姒和楚黛儿便往女眷们吟诗赏花的吟画院而去。

这京城最怕的就是冬天三月,各家各府都要办诗会花会,说是大家聚聚,实则是各家夫人替儿子女儿相看合意的人家,若是在这样的聚会上拿了彩头的公子小姐,那家里的门槛怕都要被踩断。

严府的后院很大,隔着一个湖泊便是松露亭,那里是各家公子们比文斗诗的地方,两处隔湖相望,虽双方不能看清面容,但窈窕身姿却可窥见几分,若是声音再大些,说话声也能听清,楚姒看着各家小姐们都三五成群的说着话,想了想,让严府的丫环退下了:“前面好似有处亭子,妹妹可要去坐坐?”

楚黛儿抬眼看她:“那里好似没什么人。祖母交代了”

楚姒明白她的意思:“等到上面,取了笔墨写了诗送下来,四妹妹若是拿了彩头,我们再下来吧。”

楚黛儿微微颔首,二人便寻了路上了那凉亭。

凉亭里有人伺候茶水,且地势较高,她们可以瞧见底下的人,底下的人却不容易瞧见她们。

“大姐姐似乎不愿意入八皇子府?”楚黛儿终于开口。

楚姒笑笑:“是我外祖家无依仗,入不了八皇子府。”

假山后的人听到这话,眼神微微一动,她难道愿意入自己的府里吗?

楚黛儿轻笑:“大姐姐聪慧知礼,又生的好看,怎就入不得八皇子府?而且你与杨家那好歹也是血缘嫡亲的关系,我才是娘家无依仗,如今虽祖母疼惜,给我明了嫡女的身份,但皇家我却是不敢奢望的。”那日的一袭白衣儒雅公子在她脑海中不断出现,他家中只有父亲母亲。又有只娶一妻的传统,还是侯府,是最理想不过的人家,况且他人还那般好

见楚黛儿出了神,楚姒只当是她有意八皇子。假山后的人正要出来,忽然听得一阵脚步声,楚姒想躲都是来不及了。

“呀,这哪儿来的小姐姐,怎生的这般好看。”一袭浅蓝色衣裙的少女几乎是跳着过来的,抓着楚姒的手便不放了。

楚姒看她,回忆起来,她便是云尚书府跟着和离的母亲搬回严府的嫡女云颂伊,前世她被严大人嫁给大皇子做侧妃以表忠心,严大人被扣上谋反的帽子后,她也被大皇子赶出了府,听说流离破庙上吊自尽。

“姐姐,你叫什么名儿,以前怎生没见过你?”云颂月脆声道。

楚姒莞尔:“楚家楚姒。这是我四妹妹楚黛儿。”

云颂伊看了眼楚黛儿,圆圆的眼睛一弯:“竟也是个如天仙儿般的人,真不知楚大人怎么生出这么好看的女儿。”说罢,似想起什么,忙抬头招呼:“堂哥,还不跟两位小姐见礼。”

看着她挤眉弄眼的,楚姒转头看去,与那公子眼神对上,他的脸倏地一下变得通红。

“见过二位小姐,不知二位小姐在此处,如有唐突,还望勿怪。”

“这是我堂哥严霁甫,年十八,家中只有一房妾氏,一天到晚只知道念书,这还是我给他拖出来他才肯出来的。”云颂伊笑道,一张小圆脸上满是机灵。

楚姒见他儒雅稳重的样子,想起之前那个假书生林清愚,不由挑眉,起身行了礼。

几人围着坐下,云颂伊是个自来熟,话没个停,严霁甫则是把目光都落在茶盏上,余光却一直放在楚姒身上,小心翼翼生怕被发现。

他不知世上竟有这般的人儿,一身紫色的衣裳,坐在那儿,一颦一笑都是云淡风轻,似乎世外来的人儿,偏偏又带着几分尊贵的感觉,这样气质不正是如那书里说的一般‘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

严霁甫如此灼热的目光楚姒怎会没有察觉,推说诗会要开始了,便与楚黛儿一道告辞离开了,严霁甫纵然就是严家人,但到底也不好往女眷人群中去,便去了松露亭。

严霁甫并非良人,严府的复杂程度不必如今的楚府差多少。

“如今我也十三了,不知娘亲会给我寻哪家的公子。”云颂伊跟在楚姒身侧为难道。

楚黛儿轻笑:“伊姐姐怎么还担心这个,严府是大族,给你寻的定是好人家。”

“就是好人家我才怕。”云颂伊撇撇嘴:“罢了,不说了,去前头看热闹去吧。”

楚姒只走到人群外面便停下了,因为云颂伊在,便有小姐过来寻着说话,有两个性子柔软的,跟楚黛儿倒是合得来,便寻了个地儿去一边聊天了,楚姒倒得了清净。

“姒儿姐姐。你想嫁个什么样儿的人?我堂哥如何?”云颂伊小声问道。

楚姒既不羞涩也不回避:“怕是不合适。”严府既然要扶持大皇子,嫡孙严霁甫的正妻定然是能帮上忙的,可楚府一心跟着还没冒头的逍遥王,就算严府去提亲,楚府也会推脱掉。

云颂伊愣了下,对于楚姒的爽快倒是很喜欢,左右她也念不出两句诗,就又拉着她寻了个地儿说话去了。

八皇子坐在松露亭里,看着依旧一袭白衣的林清愚,生冷道:“你不是最不喜欢这等诗会,怎么过来了?”

林清愚狭长的眸子眯起,喝了口特意叫林傅带来的好茶:“我娘说我年岁差不多了,让我出来物色个小娘子带回去。”

旁人皆是笑起来:“侯夫人倒是宽心,也不怕你挑了个丫环回去。”

“丫环又如何,入了我安平侯府,便是我的世子妃了。”林清愚无所谓道。

八皇子赵煊逸看了他一眼,便偏过眼去看湖对面,寻那抹紫色的身影:“安平侯还在外头逍遥呢?”安平侯府素来不插手朝廷之事。更别说跟官家结亲了,此番林清愚出来,的确让人怀疑。

林清愚笑了笑:“八皇子此番又是来做什么的,我记得您平日最忙,贵妃娘娘前阵儿想让您陪着去庙里小住您都只待了几日。”

听着林清愚的话,众人都屏息,八皇子素来冷漠不亲近人,就是皇子们也不敢跟他开这种玩笑

赵煊逸睨了他一眼,他自小跟林清愚关系亲近,只不过他总是潇洒自在,不肯去朝廷领差事,而自己却不得不拘于皇宫,所以在外人看来,他跟林清愚不可能关系太好。

对于赵煊逸的纵容,众人更加惊奇了,但林清愚不是得寸进尺的主,他深知皇家人都惹不得的原则,站起来作揖行礼:“臣下去走走。”

赵煊逸只寻着那抹身影。随意点点头。

严大人在书房之中,跟逍遥王和大皇子说过话以后便领了他们到松露亭。

大皇子身形微胖,总是笑眯眯的,看起来很憨厚,其实就是个笑面虎,下起狠手来比谁都狠。

“老八怎么也来了?”大皇子进了松露亭便直接怼道:“莫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娘子,特意为小娘子而来?你可是素来不爱来这人多的地方。”

赵煊逸起身跟逍遥王和大皇子行了礼,冷着脸不说话。

大皇子觉得无趣,便扭头看逍遥王:“也不知贵妃怎么想的,八皇子年岁不小了,家中还无正妃,回头皇叔可得好好跟父皇说说。”

逍遥王一身石青色常服,面容俊朗带着几分硬气,举手投足间皆是皇家的尊贵。

看了眼冷漠不言的八皇子,逍遥王笑了笑:“老八什么时候娶正妃,贵妃自会考虑,倒无需我们担心。”

大皇子笑了笑:“那皇叔就担心自己吧,听说楚丞相家的嫡女生的越发可人了,皇叔何时娶回家?”

逍遥王赵训炎比大皇子还小两岁,是先帝幼子,但气场强过大皇子百倍。

赵训炎淡淡一笑,狭长的眸子淡淡看向远处,脑中浮现的却是那日那抹倔强的身影,今日她应该也来了才是。

赵煊逸冷着脸却竖着耳朵,皇叔难道对那丫头有心思?

“楚家两位嫡女都不错。”

见他们迟迟不开口,赵煊逸便道。

逍遥王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些许讶异,老八素来不亲近女色,如今怎谈论起了这楚家两个女儿?

略一思忖,便想明白了:“楚家两个女儿正好同岁,大女儿听说凶悍粗鲁,二女儿则是清丽如仙。”

听到他的话,赵煊逸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不再多说,逍遥王却眼神深了深。

楚姒这头,云颂伊仿佛找到了知己一般大吐苦水,楚姒纵然头疼也只得听着,毕竟春枝还在这里盯着,回头老夫人问起她为何没去松露亭找八皇子,她也可以说是被云颂伊缠住了。不多久,诗会那儿便辩出了彩头来,第一的是楚家二小姐楚蓁蓁,第二是郡王府的小姐,楚黛儿名列第三。

云颂伊拉着楚姒去看热闹,一路小跑,从假山后面绕出来的时候云颂伊没收住脚,直接就撞在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哪个不长眼的”云颂伊还没抱怨完,一抬头便怔住了,面色绯红:“八皇子殿下”

楚姒后退一步屈膝福礼,不去看他。赵煊逸见此,眼里笑意越多,她不是冷血的很么,如今怎的这般乖顺。

绿芽见八皇子瞧着自家小姐失了神,忙咳嗽了一声,几人皆是回过神来,云颂伊红着一张笑脸笑眯眯的瞧他:“八皇子,您来这儿做什么。”

“随意走走。”

随意走走能从湖对面走到这儿?楚姒的头更低了些:“臣女先告退了。”说罢扭头就走,也不管黏在身上的炙热目光,春枝想提醒什么:“大小姐”

“咦,这是谁,怎么跟我那么有缘分。”一道清润的声音传来,楚姒皱皱眉头,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男人,呼了口气,屈膝福礼。

林清愚瞥了一眼里头的赵煊逸,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八皇子也对这丫头有意吧。八皇子自小便不亲近人,更别说女人了,若是如此,可有些难办了。

“世子爷要不要不一起去看看那彩头?”楚姒邀请道,与其在这死扛着,倒不如先跟他一起离开,届时在找机会溜了便是。

“我与你们一道过去。”赵煊逸微寒的声音传来,竟让楚姒生出一种被捉/奸的感觉。

楚姒到了吟花院的时候,炙热的目光更多了,毕竟一个赵煊逸位高权重禁欲系,一个皮囊如谪仙贵公子,站在她这个刚落魄回府的楚家嫡女身边,的确招眼了些。

林清愚眼角瞥着楚姒神色淡然的样子,薄唇微微勾起,径直往前走去:“楚二小姐,楚四小姐,好久不见。”

楚蓁蓁端着架子笑了笑,对于男人的示好,她向来来者不拒,更不用说林清愚这样的了,而楚黛儿则是柔柔回了礼,低垂的眸中波光盈盈:“世子爷。”

楚姒稍稍松了口气,云颂伊追上来后,她便悄悄挪到了人群中,纵然无人搭话。她也觉得放心不少。

楚蓁蓁暗自推了一把楚黛儿,下巴朝楚姒的方向示意,楚黛儿满脸为难,却还是点点头,朝楚姒走去,才靠近楚姒,身后不知被谁一推,便直接扑倒在了楚姒身上。

楚黛儿惊慌失措,倒是八皇子,一个箭步冲上来扯开楚黛儿,扶住楚姒:“没事吧。”

八皇子从小习武,力气自然大,方才又未多收敛,差点就把娇小的楚黛儿扔湖里,众人皆是吓了一跳,楚黛儿自然也吓得小脸煞白,好在被林清愚拉住。

林清愚礼貌将她扶稳后很快便松了手,看着拉着楚姒不放的八皇子。面色微微有些凝重。

楚姒只觉得腰间的手如烧红的铁般灼热,连忙起身离开,忍住心中的怒意,低头行礼:“多谢八皇子。”说罢便带着丫环匆匆离开,赵煊逸痴痴的还要去追,却被林清愚一把拉住:“八爷,这里都是女眷。”

赵煊逸猛地醒过神来,冷冷看了眼林清愚,转头离开。

女眷们一阵唏嘘,都开始议论起这楚家大小姐来,楚蓁蓁见获得彩头的风头竟全被抢了去,气得小脸微青,但在外人面前,她素来掩饰得好情绪,而且想起一会儿楚姒即将面临的事情

楚蓁蓁下巴微微一抬,转头看着目瞪口呆的云颂伊:“你是颂月的嫡亲姐姐?”

云颂伊早知楚蓁蓁大名,对她无半分好感,淡淡应了声,转头便追着楚姒而去,气得她差点没憋住。

楚蓁蓁找楚黛儿拿了方才她从楚姒身上拿下来的东西,转头塞到莺儿手里:“拿去给大公子。”

莺儿不敢怠慢,转头便匆匆跑开。

“方才,多谢世子爷搭救。”楚黛儿追到才走不远的林清愚身后柔声道。

林清愚顿下脚步,轻轻一笑:“无妨的,不知楚四小姐手里的白玉可否赠我?”

楚黛儿猛然抬头瞧他,一双总是含笑的眼睛里竟都是寒意,手心微紧:“什么白玉?”

林清愚眉梢微挑:“看来是已经给人了,罢了。”说罢便转身离开。

楚黛儿眼中氤氲出些许雾气,方才他都看见了吗。

楚姒本打算往楚老夫人身边而去,可是一想她正是要撮合自己与八皇子,说不定还会做出更过分的事,不禁恼怒的停了下来,这偌大的严府,她竟无处可去。

“大小姐,老夫人吩咐了,您跟八皇子殿下”

“我一个女儿家。总要名声的吧。”楚姒声音冷淡:“八皇子是皇家人,婚事若能全凭他做主倒也罢,可他上头还有贵妃娘娘,贵妃娘娘难道会愿意让一个轻浮女子成为她的儿媳?”

春枝紧紧抿唇:“大小姐说的是。”

楚姒微微松了口气,云颂伊恰好追了上来:“姒儿姐姐,你可还好?”

“不知可有休息之处?”楚姒求助似的看向她,今日的确是她准备没做足,竟不知八皇子鲁莽至此。

云颂伊点点头:“去我的院子吧,那里寻常人不会过去。”

楚姒颔首,跟着她一道离开,半途却遇上了慌慌张张的白氏。

白氏也是慌了神了,瞧见她们二人,忙上前:“你们可瞧见我的翡儿了?”

“秦二小姐不见了吗?”云颂伊道。

白氏忙点头:“我带她在松露亭那边,转头便不见了踪影。”

“您先别急,许是小女孩贪玩,我这便去禀告外公,让他带人搜查。”云颂伊是府里半个主子,自然要先照顾客人,只得歉意的回头瞧了瞧楚姒。

楚姒微微颔首示意她先离开,看着白氏慌慌张张的背影,她总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

“小姐,我们去哪儿?”绿芽看她,忽然发现楚姒腰间变得空荡荡:“小姐,你的玉佩呢?”

楚姒低头,想起方才楚黛儿扑在自己身上,面色变得凝重起来,抬眼看着急匆匆离开的云颂月,道:“马上去老夫人那儿。”

游廊上,楚其泰似乎早就等着楚姒过来了。

“大妹妹,这么着急要去哪儿?”楚其泰拿着折扇敲在手里,踱着步子慢慢走来。

绿芽上前瞪着他:“大公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楚其泰阴狠的看了她一眼:“看在你模样还不错的份上,本公子不与你计较,闪开,主子说话没你插嘴的份。”

楚姒站在原地没动,眼神淡淡看他:“你把秦翡怎么样了?”

楚其泰望着她,眼中有些惊讶,旋即大笑起来:“果然是个聪明的,母亲和小妹都被你给骗了啊。不过不要紧,很快你就做不了什么了,只是可惜了那小妮子,跟她娘一样自带风流,但都一样该死。”楚其泰说到最后,眼里全是杀意,楚姒想起前世的芙儿,微微咬牙:“她才八岁,与你何碍!”

“哟,生气了?”楚其泰笑笑,走到楚姒跟前:“你现在跟我说几句好听的,说不定我可以饶过你”说着便抬手去摸楚姒的脸,却被楚姒牢牢抓住手腕。

楚姒身子微微往前倾,就在楚其泰闻着她身上的清香而沉醉时,一支簪子已经抵在了楚其泰的下巴下,耳旁传来她冰凉的声音,:“既然老天不收你,我替他来收。”

楚姒力气大的惊人,她现在如同护犊子的母亲一般,楚其泰背后惊出一身冷汗:“楚姒,我是你亲哥哥,你敢在这里杀我?”

“还有下次,这支簪子穿过的就是你的脑袋,说,人在哪里!”楚姒红了眼,发狠的看着他。

楚其泰咬牙:“我就不信你真敢”

楚姒的簪子往上又用了三分力气,鲜血顺着簪子慢慢流下,绿芽已经吓傻了,生怕这时候有人经过。

楚姒冷冷对上他的眼睛:“没有我不敢的事,说!”

“在、在松露亭后面的假山洞中”

楚姒狠狠将他推开,提起裙子就要跑过去,游廊不远处的柱子后却走出一个雪白的身影:“你太大意了。”

楚姒眼里已见湿意,她救秦翡,仿佛是在自我救赎,对芙儿的救赎。

林清愚看着她的眼泪,微微怔楞了一下,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上前揽住她的腰:“走吧。”说罢,两人的身影已是在十米开外。

(战场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