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达公主还没死心,说要帮她,肯定是想利用她接近昙摩罗伽,她不会上当。

……

昙摩罗伽即将闭关的消息传出,信众蜂拥至王寺,请求他再次出席祈福法会,他们远道而来,就是为了能够瞻仰他的风姿。

他答应出席几场法会,信众兴高采烈,王寺外面天天人山人海。

瑶英不想惹人注目,每天换上男装去演武场看比赛。

所有比赛中,跑马骑射无疑是最精彩、最激烈的比赛,每次开赛,场边观者如堵,还没踏上返程的各国使团也会前来观赛。

到了最后一天,其他比赛都决出了获胜者,唯有骑射比赛还没决出胜负,王公贵族、大臣、各部落酋长都来到场边,昙摩罗伽也出席大会,观看完最后一场骑射比赛后,他会为勇士颁发奖赏。

一阵急雨似的鼓声后,数名身穿轻甲的勇士骑马入场,比赛开始,满场马蹄奔踏声,尘土高高扬起。

场边时不时响起一阵惊呼声,有人摔落马背。

比赛一直进行到下午,最后场中只剩下六人,留在场中的骑士里,莫毗多年纪最小,驰马左突右冲,疾若雷霆,场边众人纷纷扬声为他呐喊鼓劲。

几番激烈的角逐后,莫毗多箭无虚发,赢了比赛,场边欢声雷动。

他手持弯弓,骑马绕场一周,接受众人的欢呼声,最后停在台前,翻身下马,走向场边。

王庭人猜出他要做什么,哈哈笑出声,注视着他,看他会把弯弓交给谁。

台上,毕娑站在昙摩罗伽身后值守,正笑着看热闹,等看清莫毗多走去的方向时,脸色顿时一变。

莫毗多朝着角落里一个身穿窄袖袍的人走去。

那个人毕娑认识,虽然她罩了头巾,穿着男装,看不清相貌,但是缘觉和亲兵守在她身边,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毕娑抬起头,悄悄看一眼宝榻上的昙摩罗伽。

昙摩罗伽的目光落在莫毗多身上,面无表情。

……

台下。

瑶英坐在场边角落里,一边观看比赛,一边和亲兵讨论,专心致志地研究各个部落勇士的坐骑和武器,忽然发现嘈杂的演武场安静了下来,场内场外,所有人的视线都汇集到了她的身上。

一匹黑马慢慢驰到她面前,马背上的莫毗多一身轻甲,高大壮硕,虽然满身泥泞,却是英气勃发,翻身下马,走到场边,双手捧着一把黑漆弯弓递向她。

“乌吉里部莫毗多,希望能有和阁下一起分享胜利的荣幸。”

他脊背挺直,朗声喊道,年轻的面孔透出几分无所畏惧的坦荡,眼神炽热,似一柄刚刚出炉的剑,剑刃烧得滚烫,不断往外迸溅火星。

场内场外格外静寂。

瑶英纳闷,朝身后的缘觉看去。

缘觉和她一样诧异,皱眉看着场中的莫毗多,小声解释:“莫毗多王子赢了比赛,按王庭的风俗,可以从场边挑选一个人和他共享胜利。”

瑶英问,“有没有其他讲究?”

比如戴一样的面具出席宴会是未婚夫妻之类的习俗。

缘觉摇摇头,“没有什么讲究,共享胜利的人是男是女都可以,以前的获胜者通常会选他的师父或者家人,待会儿王会奖赏他,公主也能得到一笔奖赏。”

瑶英放下心来,莫毗多在圣城无亲无故,毕娑又刚刚输了比赛,他选她,大概是因为只认识她。

她示意亲兵去接弯弓,心里暗暗庆幸,她穿的是男装,戴了头巾,外人认不出她,莫毗多也知道轻重,没有当众叫出她的名字。

亲兵接了弯弓,莫毗多仰起脸,朝瑶英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牙齿,转身跟随亲兵去大帐。

……

大帐里,毕娑俯视台下,看着瑶英的亲兵接过莫毗多的弯弓,转头看向昙摩罗伽。

昙摩罗伽神色平静。

莫毗多很快大踏步迈进大帐,恭敬地朝昙摩罗伽行礼。

昙摩罗伽淡淡扫他一眼,挥手让近卫取来奖赏。

毕娑双眉略皱,等莫毗多领完奖赏退出大帐,追了上去。

“为什么选文昭公主?”

别人不知道那个被他选中的人是谁,他和昙摩罗伽知道。

莫毗多转身,嘴角一勾,道:“因为我爱慕文昭公主,所以选她。”

他看向大帐的方向。

“文昭公主可以大大方方地仰慕王,我也不会掩藏自己对文昭公主的仰慕之意,我会尊重文昭公主的心意和选择,不会做强迫之事,若有逾矩之处,愿受责罚,绝无怨言。”

说完,他朝大帐的方向抱拳,转身离开。

毕娑目送他高大的背影离去,再看一眼台下的李瑶英,暗暗摇头,回到大帐,忐忑地看一眼昙摩罗伽。

昙摩罗伽脸上没什么表情,道:“从明天起,我要闭关。”

毕娑一凛,恭敬应是。

要去战场了。

第122章随军

缘觉说的没错,比武大会结束后,果然有人给瑶英送来奖赏——几头肥羊。

她让亲兵把肥羊送去莫毗多的营地,不然带着几头羊回王寺,谁都能猜出她的身份。

第二天,几头羊又回到她的院子——以大盘羊肉的方式,亲卫告诉她,莫毗多命人宰了肥羊,用他们部落的方式,亲手为她烤了一只羊。

“王子的手艺不好,请公主不要嫌弃。”

瑶英挑了挑眉,让自己的亲兵把羊肉分着吃了。

中午,毕娑过来找瑶英说几句话,亲兵招呼他一起吃,他扫一眼盘中的大块羊肉,眉头轻皱,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应该松口气还是更忧愁。

昙摩罗伽心性坚毅,既然认为心动只是一时的悸动,就像风吹涟漪,不会改变什么,可以继续他的修行之道,那么必然不会阻拦莫毗多。

但是爱欲这种事情岂是想克制就真的能克制得住的?

只要动了情,好就会想亲近,想独占,随之引发种种情绪:嫉妒,失落,渴求,欲望……

毕娑一面觉得,莫毗多向李瑶英示好,正好可以警醒昙摩罗伽,让罗伽清醒过来,一面又担心莫毗多会引来罗伽的妒忌,让罗伽陷得更深,那他练功之时极易走火入魔。

李瑶英这样的女子,太容易让男人想独占了。

昙摩罗伽之前想度她出家,已经是一种贪欲的表现,他能眼睁睁看着她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吗?

……

毕娑忧心忡忡,来到议事厅,厅中摆了巨大的沙盘,昙摩罗伽正在召见五军将领,莫毗多也在,只缺他一个人。

他定定神,朝罗伽行礼,和其他将领一样站在沙盘边。

将领们已经看过战报,了解北戎行军的动向。几人眉头紧锁,都是一脸凝重,即使提前知道北戎人来袭,面对北戎的强大骑兵,他们依然没有什么胜算,而且经历过一场动荡,军心浮动,五军战斗力肯定大不如前。

北戎人的家乡气候恶劣,不适合耕种放牧,他们不事生产,专以劫掠为生,马背就是他们的襁褓,部落人人皆兵,战术多样,装备精良,几乎可以说是一支无敌劲旅。从前,王庭和北戎对峙,大军轻易不会主动出击,大多数是靠着坚硬高大的城墙来消耗北戎人的粮草军备,逼他们撤军。

几位将官还从未真正战胜过一支北戎军队,看完战报,心中惴惴不安。

为什么不继续守城呢?

昙摩罗伽抬眸,目光扫视一圈,仿佛能看穿众人的心思。

众人惭愧地低下头。

昙摩罗伽示意他身旁的缘觉取来一份舆图,摆在大案上。

将领们看着案上的舆图,发现舆图上标注了几条线路,凑近了低头细看。

昙摩罗伽问:“北戎这些年久攻王庭不克,为什么仍不放弃?”

将领中的一人道:“因为北戎人贪得无厌!”

“他们垂涎王庭的富庶和肥沃的土地!”

昙摩罗伽颔首,手指点点舆图,道:“北戎赖以生存的方式就是征伐,他们的军队越强大,越需要靠劫掠来供养军队,攻下圣城后,他们才能征服更远的恒罗斯、萨末鞬,除非彻底打垮他们,他们不会停下征伐的脚步。”

“王庭和北戎这一战不可避免,王庭固然擅长守城,但是北戎一日日壮大,弓弩车只能阻挡一时,如果不能趁北戎内斗之时削弱北戎,他日北戎兵临城下,再坚固的城池也抵挡不了北戎大军。”

王庭安逸太久,守城战术又一次次击退了北戎,朝中从上到下不敢冒险,长此以往,王庭一天天衰落,北戎的兵力只会越来越强,到最后,王庭必败。

他此前病势沉重,既要稳住朝中局势,又要提防北戎,只能以守势为主,现在他还能再撑几年,北戎又内斗不断,他得抓住机会削弱北戎,为王庭争取更多生机。

这样一来,即使他不在了,北戎也无力攻克王庭。

众人心头一凛,收起畏惧惶恐之色,抱拳应是。

敌人张牙舞爪、狼子野心,他们不能退缩,必须主动迎战!

商议过后,王庭兵分三路,一路率领一万步兵、五千骑兵,直奔沙城,必要时诱敌深入,一路率一万军队,作为伏兵从旁策应,另外一路由毕娑率领一万军队。

几方约定了会师地点,一个将领指着沙盘中代表一处山谷的地方,问:“瓦罕可汗的大军必定会经过此处,在这里设下伏兵,可以出其不意,不过也必然要面对北戎主力,这一路军队由谁领兵?”

毕娑朝昙摩罗伽看去。

昙摩罗伽点点头,缘觉会意,取出一面蓝白相间的小旗插在沙盘里。

将领们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

这不是已逝摄政王苏丹古的军旗吗?

毕娑出声道:“摄政王苏丹古之前被薛家谋害,深受重伤,他的亲兵忠心耿耿,将他藏在一处山洞之中,替他赴死,那颗首级并不是摄政王本人。摄政王之后被一个放羊的牧民救下,在牧民的帐篷里养伤,前不久他终于能下地走路,已经在牧民的帮助下秘密赶回圣城。”

他和几位将领一一对视,“我已经去见过摄政王了,确实是摄政王本人,他还活着。”

说完,他、缘觉和其他近卫朝昙摩罗伽行礼。

“佛陀保佑,摄政王大难不死,此次出征,我王庭必定大胜!”

厅中将领面面相觑,惊疑不定,他们虽是心思简单的武人,到底身居高位,对朝中的暗流涌动并不陌生,苏丹古还活着,他们惊喜不已,但是细细思量,假如这一切都是佛子设下的局……

要知道,瓦罕可汗之所以不顾盟约带兵攻打王庭,就是因为他以为苏丹古死了,王庭又经历了一场动荡,是他下手的好时机。

佛子要对付的人不止是世家,他以苏丹古的死来撬动所有势力,一环套一环。

在佛子没有暴露他的计划之前,谁也不知道他接下来是不是还有其他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