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朝堂,玄武帝轻按着太阳穴,掩袖打了个哈欠,昨晚他和丽贵嫔闹得太晚,今日险些迟了早朝。这会儿子又听下面大臣上奏一些无聊至极的事情,更是觉得索然无味。

御史大夫范正自今日早朝开始就默不作声,此时抬眸看了眼皇上百无聊赖的样子,略略沉吟,待大殿安静时突然走到殿中,“皇上,微臣有事禀奏。”

玄武帝侧过身,带着些许的不耐烦,道:“范爱卿有何事?”

“微臣今日要弹劾一人,此人位高权重,为皇亲国戚,本应感恩君泽,却罔顾国法,做下作奸犯科之事,有负皇恩。”范正目不斜视,义正言辞道。

玄武帝眉头立皱,脸色阴沉,大声道:“谁?”

“此人正是右相张兆驰。”范正目光如炬,扫射了一眼张兆驰。

“信口雌黄!你真是胆大妄为,连本相都敢污蔑!”张兆驰登时就黑了脸,狠厉的瞪着他,大声喝道。

范正丝毫不怵,坦然直视,冷哼一声,向玄武帝拱手道:“右相利用此次秋闱主考官的身份,私下将考题透露给考生,而谋求自身利益。不但可以敛财还可以趁机收取门生,这才是真正的胆大妄为!”

张兆驰心头一震,指着他,喝道:“一派胡言!本相奉皇上旨意监察此次秋闱,一直以来都奉公执法,无一点越权之举。况且本相为官多年,谁人不知本相一直都两袖清风,又怎会买卖试题从中牟利?简直是荒谬!”转而他走到殿中央跪下,道:“微臣一直以来都效忠皇上,为官数十年,从没有贪过一锭银子,这范正他,他纯属污蔑微臣,请皇上为臣做主。”

“没贪过一两银子?张大人,你的罪责可不仅仅只是买卖考题这一条!”范正身为御史大臣,向来刚正不阿,对这种贪污受贿的人自来最是痛恨,他转向玄武帝,道:“经微臣查实,张大人在大靖之战中冒领虚报,克扣粮草,致使荣王的义勇之师竟出现粮草短缺,衣不保暖的事情,还差点贻误军情。若不是荣王最后力挽狂澜,带着一队士兵杀出重围强抢敌人的军粮,可能如今败战的就是我大秦了!”

“诬陷!你这是诬陷本相!”张兆驰又惊又恐,买卖考题之事还可以遮掩一二,但若是被查出克扣军饷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范爱卿,你可有何证据?”玄武帝面色肃然,冷目在张兆驰和怀王身上转了一圈。张兆驰的秉性,他也算清楚一二,知道他虽贪权但并不是一个贪钱的人,更不是一个头脑不清楚的。若是真有其事,很大程度上是他们岳婿合谋。他自己的儿子他看的清,景骞狠戾,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若是为了清除夺位上的障碍,这件事他做的出。

范正不慌不忙,从衣袖中拿出一份折子,上前几步呈交给玄武帝身边的徐寿,“这就是微臣等人收集的证据,户部和右相沆瀣一气,账目上记录此次军费所需大概是两百万两银子,可实际上户部却私下又做了另一份账目,这本账目到了荣王那,前前后后拨下的费用只有上报的一半,而这没有拨下的一百万两却进了户部和右相的口袋!而且几次延误粮草的运送,在我军被围困兴阳城时竟延送半个月,使将士们挨饿打仗。若不是荣王另谋生计,兴阳城如今还不知是个什么样了哪!”

听他如此有理有据的弹劾,张兆驰的脸霎时惨白,但他为官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很快就镇定自若,仿若自己是被冤枉了似的。他看着范正嗤笑一下,郎朗道:“证据?本相看是你伪造的吧!从先皇在时,你就嫉妒本相,如今竟敢拿军饷这等大事诬陷在本相头上!况且,军饷被扣,粮草延送,怎知不是下面的人贪赃枉法,又或者是其他位高权重的人私下贪了去,凭什么只说是本相!”

“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查便知!”

玄武帝沉着脸看着奏折,眼睛所到之处,眉头越蹙越紧,等他阅览后,沉吟片刻,道:“你们都是朕的重臣,平时朕也对你们信任有加。右相,你先起来,这件事朕自然要彻查,不会随意冤枉了谁。”顿了下,接着道:“兹事体大,这件事就交给大理寺和刑部会审,御史台为避嫌疑,不可参与此事。”眼睛又在几个王爷身上逡巡了两圈,“上次宸王的差事办的不错,和大理寺还有刑部配合的默契,就负责陪审吧。另外,宁王,朕命你去江南查明秋闱一事。”

在玄武帝看来,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向来是他信任的人,这样的案件,他自然会交给褚智忠和顾明旭来负责。朝中左相与右相自来分为两派,所以慕昭霖和睿王都不能碰这件事,以免他们落井下石,所以宸王来协助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而宁王素来忠厚温和,更没什么野心,由他去查科举一案,定会得到一个公允的结果。

“是,儿臣遵命,微臣遵命。”

接下来的日子,慕雪芙倒是清闲的多,景容为军饷之事,忙的不可开交,更无时间到她这来。不过她也没闲着,适时的在这件事上加了一把火。

“主子,宁王遇刺,已送回宁王府,此时宫里的御医都已经聚集在那里,怕是伤的很严重。”紫夭从府外跑回来,进了屋就猛喝了一大杯水,然后不顾形象的用衣袖擦了擦嘴。

此时慕雪芙正在作画,因她突然闯进来说话,手中一动,不慎将墨笔打了个滑,原本精心之作因瑕疵而毁,不免有些恼怒,斜了眼她,道:“每次都如此毛躁,再这样着急着慌的样子,就回灵山修炼一下你的心性。”

紫夭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夫人觑看着她,哀求道:“紫夭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主子别把我赶回灵山。”

白伊睇了眼她,抿了抿嘴,略思须臾,看着画道:“主子这处虽因紫夭而有所差池,可我看着这处倒是妙。”

慕雪芙饶有兴致的扬了扬眉,道:“哦?怎么个妙?”

“旁逸斜出更能写实。主子先前画的虽好,可是太讲究章法美感,美则美矣,却无灵魂。但这一笔斜出,瞬间画中之物便跃然纸上,活灵活现。”白伊轻轻一笑,指着那滑出的一笔,“主子不信可以到外面瞧一瞧,是不是也有光秃秃的梅花枝干?总不能每个树干都有梅花绽放吧。”

慕雪芙向窗外看了一眼,颔首轻笑,道:“是我忽略了。”提笔将那瑕疵延伸,待画好,抬眸看着紫夭,道:“你自有你的好处,但还需稳重些才好。若是今天王爷在此,你也大大咧咧的说出这样的话吗?”

紫夭提着的心落地,又变成那个急躁的样子。她几步凑到慕雪芙身边,道:“我自是进门前就问过青琢,才敢这么说。只是不想打扰了主子作画,真是该打。”说着轻轻拍了自己两下脸,看着慕雪芙面无表情,又道:“只是,咱们冥阴阁派去的杀手会不会下手太重了?我看那架势,恨不得整个皇宫的御医都挤进宁王府。”

慕雪芙轻瞥一眼,道:“大师兄派去的人自会有分寸,即便表面上看伤的很重,也不会要了他性命。”最后一笔勾勒完成,慕雪芙满意的勾了勾嘴边,放下笔,接过白伊递上来的水盆洗了洗手。

“主子怎么不直接让人杀了他,这样张兆驰的罪责就更大了。”紫夭快速拿过一方锦帕为她擦手,沉吟一下,问出自己的疑惑。

“你以为现在的罪责就小吗?活着起码还是个人证,若是死了这证据就不全了。再说,留着他,我还有用!”慕雪芙弹了下她的脑门,“你可以让别人认为你是个莽撞之人,但不可以成为鲁莽之人。”

“是,属下记下了。”紫夭认真的点了点头,向慕雪芙抱了下拳,“只是这下面要我们做什么?”

慕雪芙看了眼桌子上墨汁未干的红梅图,勾起一抹冷笑,道:“什么都不用做,自然有人会火上浇油,我们只需隔岸观火就好。”

经过太医的一番医治,宁王性命无虞,却伤到了筋骨,需要好好修养一阵,但本应该年前就迎娶兵部尚书家小姐的婚事也因为伤势而改为搁浅到年后。

宁王为何会遭遇刺杀,众人纷纷将此事联系张兆驰身上。宁王素来忠厚,又寡言少语,从未与人有过龃龉,怎会有人想要刺杀他。而好巧不巧,正是宁王奉皇上旨意彻查秋闱之事时却遇刺,前因后果一联系,还能有谁!而最重要的是,经宁王醒来后描述,杀手动手前曾说过是因为他揽下不该揽的事,才引来杀身之祸。

听到这样的话,玄武帝也大概有了定论。只是杀手没有抓到,一时还没有证据说明此事与张兆驰有关,但是他心里却越加肯定范正弹劾的奏折。为了搜寻证据,在宁王回来的第二天,玄武帝便派了枢密使管文彦与提刑使魏琦赶赴江南彻查此事,更是安排了一批精兵保护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