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清如一道沁凉的风一样,拂衣走到这后园来。李如意委屈万分,见终于来了救兵,当即了双目一红,簌簌落下了泪来,转身就朝苏若清福利,泣道:“臣妾参见皇上,臣妾、臣妾正不知当如何该好,幸得皇上来了,臣妾……”

苏若清蹙眉,看了看李如意身后的叶宋,她唇边正晕开一抹讥诮的笑容,声音平淡地打断李如意,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李如意一愣,呐呐道:“臣妾是见凤栖宫太过冷清,恐宫里的妹妹寂寞,于是过来看看,哪知却……”话说到这里已经是万分委屈。

苏若清又道:“谁准许你进来的?”

李如意瞪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指着叶宋道:“可是她……皇上,为何她会在这里?这里不是……”

苏若清半低着眼帘,不悲不喜地看着她,可那神情却无端让人心里一窒,道:“是什么?”

李如意长长的指甲掐着自己的手掌心,她眼泪尚还挂在眼梢,楚楚可怜:“可是,这里不是应该住着戎狄的长公主么,为什么会是她?”

苏若清根本不想对她解释,他不想对任何人解释。

叶宋悠悠开口道:“我也没想到这里住的会是我,往后贵妃娘娘还应多往这里走动走动,你说的对”,她低眼轻轻笑了,“没人往这里来,我的确有些寂寞。”

李如意身边那太监,哆哆嗦嗦从地上爬起来,也是被打得够惨,对着苏若清不住地磕头,道:“皇上,娘娘真是无心的,娘娘已经受伤了,求皇上恕罪!”

与其说他是在帮李如意求情,不如说他是在求可怜。让苏若清注意到,他也被打得多么的惨,而执鞭的叶宋有多么的狠心。

还不等苏若清开口,李如意便很合时宜地双眼虚弱地往上一翻,人便朝苏若清倒过来晕厥了过去。

苏若清不得已搂了她,眼睛却是看着叶宋。他淡淡然地吩咐一旁的人道:“把贵妃娘娘送去太医院看伤。”

苏若清把李如意交给了旁的宫人,宫人不敢耽搁,即刻便送她去了太医院。

结果一出宫门她就醒来,眼里清明得很,尽是沉甸甸的恨意。要是放在以往,苏若清一定会抱着她立刻传唤太医院的太医,没想到这回却把她交给宫人抬着去了太医院。全都是因为叶宋那个女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苏若清到底还是把那个女人弄进了宫,还藏在凤栖宫里。怎能不让她怨恨。

好不容易热闹一回的后花园,一下子又恢复的冷清。苏若清站在叶宋面前,叶宋若无其事地随手解开了束着广袖的绸带,低着头道:“贵妃娘娘被我打伤了,你不跟去看看么?”

苏若清道:“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叶宋闻言手里的动作一顿,抬头似笑非笑道:“这次你却是错了,我就是无缘无故打人。”

苏若清表情淡然,亦清浅一笑,道:“是她不该先到这里来。”

“你真是想把我当金丝雀一样关在笼子里?”

“关的不是金丝雀,分明是带了牙和爪的豹子。”苏若清难得有闲心与她开玩笑,手指捋过叶宋耳边的发,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唇,低低地问,“阿宋,你在吃醋么?”

苏若清把叶宋揽进了怀,叶宋甚至还能闻到他放在抱李如意时身上留下的女人的味道,可这个怀抱又给了她。她平静地反问:“你觉得呢,我该吃醋么?”

这辈子,喜欢身边这个男人,最不愿见到他多情的一面,却偏偏要在她面前表现出一次又一次。他是不是都不知道,人心都是肉长的,都会感觉到痛的。

可她,已经麻木了。

李如意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地方,简直跟她的如意宫不能相比。她正要浑浑噩噩地起床时,冷不防脖子、身上传来的痛楚瞬时把她拉回现实。她才想起,自己被叶宋给打伤了,正受惊时,一根手指抠了凉浸浸的药膏温柔细致地替她擦拭着脖颈。

李如意抬眼一看,吓得面无血色。

她床前坐着的人,此刻逆着门外薄薄的暮光,面上表情没有起伏,只重复着手上的动作,可不正是叶宋。

“你、你你想干什么?!”

叶宋勾唇浅浅地笑着,看起来六畜无害,她看了李如意一眼,眼神却别有意味,道:“娘娘放心,这里是太医院,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李如意真是打心眼里怕了她,岂会再让叶宋帮自己擦药,叶宋伸指来碰一下她就躲一下,还嫌恶地挥开她的手,“别碰我!”

叶宋手指在半空中顿了顿,随后还是坚持地往李如意的脖子扶去,只不过因为李如意的挣扎而显得没有轻重,按在那伤口处痛得李如意直抽搐,满眼泪水地瞪着她。

叶宋不在意地挑眉,又笑笑道:“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倒很赏心悦目。只可惜,我不是一个男人,否则必然会怜香惜玉的。”

李如意咬唇,忍着痛道:“叶宋,你到底想干什么?!”

叶宋手上继续细致地帮她擦药,道:“我记得是你告诉我,杀弟之仇,夺夫之恨,不共戴天的。也是你告诉我,来日方长的。我不过是奉陪到底罢了,现在你却来问我么。”

叶宋擦好了药,拿了旁边的绷带帮她把脖子缠起来,在她耳边平静又道:“我会慢慢让你明白,什么才是来日方长。”

李如意瞪大了美眸,动也不动一下。叶宋在她脖子上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来,道:“好好养伤,别留下疤痕,不然皇上就不喜欢了。”说罢她转身扬长而去。

叶宋住在凤栖宫一事,纸包不住火。一旦东窗事发,就传得飞快。

满朝文武皆是震惊,因为他们都以为凤栖宫里的主儿是百里明姝,到头来却没想到是叶宋。他们才知道原来这是皇上预谋已久的一件事,而行宫里住着的人大臣们还以为就是百里明姝,却不知百里明姝早就被调了包已经嫁给了叶修,现在人正好好儿地待在将军府里。

大臣们当然是竭力反对。凭道理说,叶宋乃将军府之女,要是入宫为妃其实并无不可,想那李相之女也同样进宫做了贵妃。可叶宋曾是宁王妃,嫁过苏宸,现如今大臣们纷纷把这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拿出来捣腾,说什么一女不能侍二夫更何况还是亲兄弟,再者苏若清是皇上,像叶宋这种和离过的女人怎么能再当天子的女人,简直就是亵渎庇佑天子的神灵。

只不过这些像春絮一样疯长的流言蜚语,对于叶宋来说,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若是苏若清顶不住压力,放她出了宫倒好,若是顶住了压力强行把她留在宫里,她过她自己的,也没什么损失。她根本什么都不用担心,更不用担心会有脏水泼在她身上。

后宫里的妃嫔们,私底下提起她,都会忍不住啐一口口水。只不过除了那样,她们还能够做什么呢?

虽然叶宋什么名分没有,可有了李如意的前车之鉴,她们饶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往叶宋的鞭子下凑,除非活得不耐烦了找抽。

听说那李相,眼看着身子骨总算有了些起色,结果一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带病上朝劝谏皇上,在殿上跪了半天也没能让苏若清改变主意,他又气得重病了去。

李如意越发地憎恨叶宋。

这天晚上,苏若清一直忙到很晚,不让任何人打扰。李如意从傍晚开始,便一直在御书房门前等候,还煲了汤,在外面从温的放成了凉的。值守的宫人们见了也感动。

夜深时,苏若清才疲惫地从御书房里走出来,抬手轻轻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抬头一看便看见了李如意,夜色寒凉,把她的脸色也冻得发白,便有些诧异,问:“你为何在这里?”

李如意端来自己煲的汤,勉强笑笑,说话也带着微微哆嗦的颤音,显然是给冷的,道:“臣妾知道皇上操劳国事,怕皇上忙坏了身子,才动手煲了参汤。可皇上在忙政务的时候不喜有人打扰,臣妾便想着在外候一候便是,只没想到皇上一忙就到了深夜。”说着她就抬了玉手帮苏若清揉眉心,脸上尽是担忧之色,“皇上一定很累吧。”

苏若清静静地垂眸看她许久,可能是太累的缘故一时间有些失神,竟把她看做是了叶宋的模样。苏若清忽然握住了李如意的手,裹在手心里,却微微蹙眉,道:“怎么这么冷?”

李如意见自己的手被他握着,一时有些缓不过神来。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了,心里半是幽怨半是甜蜜,说道:“夜寒袭人,臣妾再冷,有皇上这句话,也足够了。”

声音不对劲。苏若清再看李如意时,才发现她不是叶宋。便淡淡地松了手,道:“下次,你不用再等朕了,天气凉,早点回去歇着吧。”说着他就要走。

“皇上……”李如意见他说变就变,难免有些心凉,急急唤了一声,刚想挪动步子时,怎知身子就没站稳摇摇欲坠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