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飞快地瞥了叶宋一眼,点头赞同:“嗯嫂嫂说得极是。”

这时南瑱太子如鹰一样沉利的眼神直射叶宋,忽然出声道:“原来在北夏,女人也可在朝堂之上说是非?”

“哦?”叶宋支着下巴直视他,笑了一下,“今是皇上生辰普天同庆,此宫宴更是彰显了君臣一家天下归心,太子觉得两国姻亲是国家邦交大事,那应该在朝堂上谈,现如今在家宴上谈又算个怎么回事?既然在家宴上谈吧那就算得上是家事,有关我四弟的婚事,我这个做嫂嫂的就不能置评一两句?”

这就是宁王妃,将军之女。平素甚少露面,今日一见,不同凡响。群臣都对她刮目相看。她今日倒不是要特别想出风头,只是觉得反正这最后一天当宁王妃,不搞点儿事儿出来不符合她的风格,况且眼下她心里很不爽快。

被有些人玩得团团转,有些人对她知根知底,就只有她自己傻傻地被蒙在鼓里。那些她所期盼的、所渴望的东西,当看清龙椅上那高高在上的人的面孔时,她就知道,一切都化作了泡沫。

太子沉默了一下,下一刻却笑了起来,直看着叶宋,道:“宁王妃说得很对。”

“不对的话我会说么。”

小公主没耐心跟大人耗下去,道:“三年就三年,我等你三年。”说罢离开了桌席站到中间,对皇上抚胸行了个礼,“皇帝陛下,我有些乏,容我先行回去。”

苏若清点了点头,让侍卫护送她,她转身就走。

后来南瑱国的太子喝了几杯酒,说了一些门面上的话,也起身告辞。他走的时候,叶宋正跟苏静喝酒,不曾注意到他投过来的一缕不明意味的目光。

苏静敬叶宋道:“多谢嫂嫂及时帮我解围,这杯我敬你。”

叶宋笑眯眯地应下:“好说好说。”

没有了南瑱特使的宫宴,才真正热热闹闹了起来。喝醉酒的群臣们,都是很没酒品的,但这宫宴又不是朝堂,苏若清早早退了任他们胡闹。

而官宦妻眷们也一拨一拨地拉帮结队聊八卦。

叶大将军和卫将军似乎也喝得尽兴。大将军拍着叶修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感慨:“阿宋不愧是我叶家的女儿啊,真真是长大了。”

叶修看向正跟苏静喝酒的叶宋完全把苏宸撇开一边,不由扯了扯嘴角:“儿子觉得宁王虽跟阿宋不匹配,但阿宋若跟贤王走得近了,实属不妙。”

当初叶大将军可是跟苏静一起打过仗的,遂不在意道:“贤王人不坏,阿宋跟他学习学习也好。”

叶修僵僵道:“学什么?逛窑子吗?”

大将军放心道:“呔,唯独这样阿宋学不来,她没把儿。”

叶修:“……那上次在素香楼……”大将军眼神递过来,他犹豫了一下,“算了,没什么……”说起上次在素香楼里撞见叶宋那回事儿,叶修洞察力非凡,见叶宋跟贴身丫鬟沛青一身男装,岂像是被拐卖的女子。他只不过是顺带给叶宋一个台阶下,并借此机会去宁王府探一探叶宋过得好不好。

苏宸一个人喝着闷酒,见南枢在旁有些无聊,夜风又有些冷,刚想说送她回去,她便善解人意道:“王爷,皇上走了,这处总归是要王爷善后,妾身便先回去吧?”

苏宸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御花园,有些头大,拢了拢南枢身上的披风,道:“嗯,也好。”

他起身先行把南枢送出宫门的马车,让车夫和几个侍卫保护着送回宁王府。

御花园里的大臣们喝得东倒西歪,家眷们也都纷纷离席。后来苏静不尽兴,搂过一个长相清秀的宫婢进行调戏,叶宋趴在桌上,微微侧头,才发现旁边的座位空空如也,她缓缓轻抬眼帘往上移,那冰冷的龙椅散发着冷金色的光泽,也早已经空空如也。

琉璃灯火的光辉映进她尚余一丝清明的眼中,显得分外冷清。

半晌,叶宋艰难地爬起来,提着裙角,一步一步踉跄地往前走。身后苏静有些担忧地问:“你去哪儿?”

宫宴中,夫君陪着小妾回去,只留下她这个正室,苏静觉得她面上逞强,心里也一定是寂寞的。她是心里寂寞,只不过苏静猜错了是为谁。

叶宋一路往前走,若无其事地摆摆手:“你继续,我醒醒酒。”

这御花园委实大,走出了中央的圆形空地,便有数条曲径通往不同的方向。叶宋早已经忘记了她是从哪条道上来的,也懒得去想,随意择了一条走到哪儿算哪儿。

后来她恍惚间经过了一面湖,湖水很平静,月色正悠然。她打了一个酒嗝,然后安安静静地转身朝湖走来,想吹点凉风清醒清醒。湖面上夜雾氤氲,水中种着莲,在这深秋季节里绽开了最后一抹繁华灿烂。叶宋站在岸边许久,下方就是湖水,她浑然不觉有何危险,双脚脚尖已经伸出去了小半,只要她稍不注意就有可能栽进湖里。

酒还没醒,睡意就一点一点地漫了上来。叶宋垂着脑袋,就那样一点一点地像是要睡着了的模样。终于,可怕的事情来了,她自己却一点意识都没有,脑袋啄了一会儿之后似乎不满足于就这样站着睡觉,她完全忘了自己身处何方,然后身子一软,往前一倒就栽了下去。

这般醉醺醺地落湖,再有厉害水性的人也可能游不上来。她可能还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梦到自己溺湖了,然后就再也醒不过来。

当是时,一道清风疾来,在这危险的时刻猛然搂住了叶宋的腰,把她往回扯。叶宋冷不防地,一头扎进了一个清润的怀抱,头顶是清浅凉薄的呼吸,声音淡淡道:“你在干什么。”

叶宋想了很久都想不起来说话的人是谁,慢慢睁开眼睛抬头往上看,熟悉的面孔跃入眼帘,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凭空一痛,她攀着他的肩,低低笑道:“呵,苏若清。”想了想,又改口,“不,是皇上。”她挣扎着想要向苏若清做一个下跪礼,苏若清紧紧抱着她不让她跪。

一人挣扎一人禁锢。直到苏若清轻轻喝了一声:“叶宋。”叶宋才乖乖不动。良久他才叹息一声,“你很吃惊么,不喜欢?”

叶宋靠着他,贪恋他的味道喜欢他身上的气息,忽然鼻子就有些酸:“我喜欢你呀,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苏若清不语。

她又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叶宋对么?”

半晌苏若清才轻轻飘忽地“嗯”了一声。

“你对我温柔,你放任我喜欢上你,你让我对你抱有幻想和期望,你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目的。”

她仰着头认真地看着他,笑得无懈可击:“是为了让我在今晚意外地看见你,尊称你一声皇上或者是皇兄,让我所有的希望都化为灰烬么?你知道,我为了见皇上,为了跟苏宸和离,一直在做准备等待今天吗?你却一开始就把我耍得团团转。”

苏若清狠狠地抱着她,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谁有空来耍你。苏若清,很喜欢叶宋。”

叶宋瞠了瞠眼,然后慢慢垂下了眼帘,轻声呢喃:“啊,是么。”苏若清不管多用力,此时此刻她只要挣扎,他就不得不放开。叶宋一步一步踉跄后退,退出了苏若清的怀抱,闭着眼睛连最后一丝清明都散去,彻彻底底地醉了个干净,只觉得自己心里很堵,堵得有些难过,她敲了敲自己的头,迷糊自语,“我是不是忘记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话语一落,便有匆忙的脚步声正从这边赶来。叶宋摇摇晃晃,将要再次一头栽下时,却容不得苏若清伸手去接了,另一抹人影飞速闪过来,一把将叶宋接住,扯进自己的怀中。这个怀抱有些冰凉,带着夜雾微微的湿气,可是她却什么都感受不到。

苏宸去而复返,找不到叶宋。几乎将御花园都翻了个遍。

苏若清龙袍中的手渐渐握紧,他一直知道苏宸不喜欢叶宋,可是如今仅仅是拥叶宋入怀这样一个动作,居然都让他一个九五之尊嫉妒。

苏宸手放在叶宋腰间不自觉地收紧,身体也因为快速赶来不曾松懈,他摁住叶宋不安分的头埋进怀,道:“臣弟片刻不看着她,回来时她就乱跑,久找不到,不想竟在此处,给皇兄添麻烦了。”

苏若清面上没有什么表情,道:“宁王妃喝多了。”

叶宋不服,突然蹭起头,怒瞪苏若清:“宁王妃是谁!你***才喝多了!”苏宸呵斥了她一句“不许乱说话”,他刚想给苏若清赔罪,没想到叶宋“哇”地一下委屈大哭,毫无形象,像个孩子一样,她揪着苏宸的衣襟摇晃着苏宸,道,“怎么办,老子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了,你快帮我想想!”

他可能知道叶宋忘记的是什么事情,但是他忽然间有些小心眼地不愿她想起。他把叶宋打横抱起,哄道:“我们回家再想。”

———

叶宋继续哭继续晃:“你现在就给我想!”

苏宸被晃着向苏若清告辞:“王妃醉得厉害,臣弟先告退。”

苏若清负着手,转身走开,道:“回去吧。”

最终到底什么事儿叶宋也没想起来,就被苏宸抱着走出了御花园。

一路上叶宋都显得不安分,时不时抓抓苏宸的衣襟时不时摸摸他的长发,最后居然兴致勃勃地挠起了他的胳肢窝……见苏宸没有什么反应,叶宋疑惑地仰头问:“你不痒啊?”

苏宸垂下眼帘来,将叶宋的醉态全部看进眼里,包括她刚哭过却又歪着脑袋唇边绽开的一抹比雨后晚霞还要好看的笑。他抿了抿嘴,冷冷地威胁道:“再闹,我丢你下去。”

不得不说,叶宋变脸当真比变天还要快,一听就不乐意了,垮下了脸来,侧脸闷闷地靠着苏宸的胸膛,默不作声了。苏宸脚步稳健,嘴角若有若无地微微翘起。

等走到宫门口时,苏宸才发现叶宋在他怀里已经睡着了。宫门口候着宁王府里的马车,他把叶宋抱进马车里,可能还是不太习惯抱着这个女人,使得叶宋的头在车壁上被磕了一下,有些痛,她皱着眉头半醒不醒。将将一躺下,就毫无形象四仰八叉地呼呼大睡,转身还一记脚踢,踢在苏宸的腰上,他闷哼一声火气直窜,但看在叶宋睡着了没有意识,生生忍了她几脚。

马车的车辙咕噜噜地转动在青石路面上,莹白的月色如霜铺了一地。

梦里她辗转,忽而马车轻微地颠簸了一下,她轻声地呢喃:“苏若清……”

这个名字对于苏宸来说,再熟悉不过了。他正了正身看过来,面上神色复杂多变。忽而似想到了什么,倏地冷笑一声:“原来如此。”

叶宋睡了一会儿,车窗外的风时不时扬进来些许,马车摇摇晃晃的摇得她更加头晕,她安静地睁开了眼睛,眼里尽是惺忪的醉意,像是在看苏宸却又像不是,嗓音沙哑不堪,寂凉道:“原来如此什么。”

她的语气淡定冷静得根本不像是一个喝醉了酒的人。

叶宋头重脚轻地缓缓坐起来,靠在柔软的后垫上,一抬眼帘便发现苏宸谢身过来,近在咫尺,一张冷俊的容颜蓦地放大在眼前,他的呼吸尽数喷洒在自己脸上。听苏宸压低了声音道:“你在外面会面的人,半夜送你回来的人,都是他。”

“他?”叶宋还是有些迷茫,“他是谁?”

苏宸咬牙,“苏若清。”

叶宋懒洋洋地斜靠着,微微低着头,垂着眼帘,勾唇薄薄一笑。她觉得有些热,抬手松了松袍服的领口,抽掉了发髻上沉重繁杂的金簪步摇丢在马车上,满头青丝顿时倾泻而下,动作自然而然,干净利落,可看起来竟比柔媚的女子使出勾魂解数还要诱惑三分。

她长长吐了口气,半是清醒半是混沌道:“苏若清啊,他不是皇上么。”

“既然你知道他是皇上,以后便不要跟他来往。没有本王的允许,不许再见他。”一定是此时此刻的气氛很不对,苏宸才说出这么不对劲的话来,一出口之后自己似乎都闻到了一股子酸味,于是又改口轻蔑地笑了笑道,“你莫非是喜欢上他了?他是谁,你又是谁,且不说你目前还是他的弟媳,他日就算你跟本王和离,难道他还会接受一个和离过的女人吗?”

叶宋笑了两声,淡淡看他道:“我喜欢谁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跟你和离,跟他又有什么关系?”话说到此处,她终于想起了一件要紧的事情,撑起身子就欲站起来,“糟了,忘记请旨和离了。”

只可惜,她连站也站不稳,能够勉强半靠着已经是不错了,才将将一站起,浑身一软,又倒了下去。马车因着她的动作幅度而重重地歪了一下。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苏宸忽然就整个人压了上来。

两人的呼吸均是一窒。

他看着叶宋的眼睛,道:“只要你一天没跟本王和离,你就还是本王的女人,你跟谁见面、喜欢谁,都跟本王有关系。”

叶宋躺在他身下,居然还笑得出来,她不知道她这一笑,简直像是一把火焚烧在了苏宸的身体上。她挑挑眉:“莫非你是喜欢上我了?”

苏宸一点点慢慢地俯头靠近,直到鼻尖抵着叶宋的鼻尖,呼吸纠缠着叶宋的呼吸,开始变得有温度,趋向于灼热。他的手掌缓慢地不动声色地移动,双目深邃得不见底地直直盯着叶宋的唇,突然萌生出一股冲动,叶宋身体醉得不听使唤但理智还是恢复了些,一看觉得有些不对劲,收敛了音容笑貌,在苏宸微微错开鼻尖薄唇即将要贴上她的那一刻,她心头一紧霎时偏开了头去,使得那略微有些凉薄的吻从叶宋的脸颊轻轻扫过。

苏宸手飞快往叶宋腰间探过,唇角一边半挑起,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没有下一步侵犯,苏宸主动松开她,坐了起来,也有些懒散的一位,手里赫然拎着一枚白玉佩,悠然自得地细细观赏。

叶宋掀起眼皮一看,第一印象是觉得有些熟悉,第一个动作便是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腰间,结果……空空如也,不由破口大骂:“你他妈偷我东西,不要脸!”

苏宸悠悠道:“这本就是本王的贴身之物,如今本王只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何来偷之说?从今天起,这麒麟火纹佩本王就收回,以后不得随意出王府。”

叶宋极力淡定下来:“不要紧,我这就回头去见皇上,请旨和离。”

苏宸:“这都已经出宫大半天了,你是要往回走着进宫吗?宫门的侍卫不通行不说,等走到皇宫恐怕已经半夜吧,那个时候皇上应该已经休息了吧。如果你实在要去的话,本王现在就可以放行让你下马车。”

苏宸说的话很气人,但不是没有道理,这个时候要是没有苏宸的陪同她折返回去铁定进不了宫门的,可是看苏宸那欠揍的样子,不像是会好心做好事帮她进宫的样子。叶宋跟他对峙了半晌,企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南枢么,不是一直很讨厌我么,现在就是一个好机会呀,你带我回去,一旦皇上同意和离了,你我都自由了,这样不好么?”

“好是很好”,苏宸一手把玩着玉佩一手支着下巴想了想,道,“可是现在本王很累了,下次再说吧。”

“为什么要下次,打铁要趁热啊!”

苏宸再重复了一次:“都说了本王现在很累。”然后看也不看叶宋一眼便闭眼休息。

叶宋好说歹说,他就是不吭声不搭理,怎么也说不通。最后叶宋气得炸毛,一把扑了过去,按住苏宸,抢他手里的玉佩:“那你把玉佩还给老子!”

苏宸似早料到她会气急败坏到如此地步,轻易地将手臂扬起,她努力地伸手去够,可总是差那么一点。苏宸往哪边挪她就往哪边扑,不抓到玉佩誓不罢休。

整个马车的车身,都在你争我闪的情况下朝左狠狠摇晃一下,再朝右狠狠摇晃一下,时不时传出几句不太清晰的污秽的言语,像极了情人间低低的呢喃。

在前面驾车的两个王府随从,努力地控制马匹驾稳马车,面面相觑,那眼神里都透露出八卦的兴奋光芒。王爷王妃在马车里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看来王爷真的是很勇猛。然后又各自检点,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眼下努力驾稳马车是在首要关键,这样才能给王爷王妃提供一个安全的激情环境。

叶宋抢了半天都没抢到玉佩,累得气喘吁吁,需要中场休息。忽然叶宋脸色变了变,皱起了眉头看似很难受的样子,然后她捂着嘴,干呕了几下,要吐要吐的。苏宸见状,靠过来了一些,本能地伸手就想给她顺背,可是手伸到半空中猛然停住,他有些不确定自己究竟在干些什么。

正是这一空当,被叶宋瞅准了时机,叶宋飞扑过来,把苏宸向一边扑倒,身子紧紧地碾压着他的,生怕他挣扎反抗自己不是对手,于是手脚麻利地骑在他的腰上,双腿抵着他的膝盖,双手钳制住他的手腕,邪佞地笑了两声:“我看你往哪儿跑。”

这句话准确无误地传到了两个随从的耳朵里,随从又是一对视。

一随从的意思:王妃太坏了,居然对王爷用强,我简直不能想象。

另一随从的意思: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王妃独守空房了那么些年,彪悍一些是正常的,专心驾车。咱把车驾慢一点儿,也好让王爷王妃有足够的时间温存。

马车明显放慢了速度,离宁王府还有两条街的路程,快一些一炷香的时间便能到,照这速度怕是得三炷香。

就在这时,后面响起了疾速的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一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两随从刻意把马车往边上驾驶,也好给人让道,岂止那一群骑马的人正是冲着他们来的,一溜烟儿冲过来便把马车团团围了起来,带着明亮的火光。

不是夜里的强盗,而是从宫中奔出来的一队侍卫。为首的那个侍卫便是苏若清的贴身侍从归已。

归已在外面朗声道:“敢问车内是否是宁王?”

叶宋正压着苏宸呢,闻声力道松了松。还不待她起来,苏宸听出了来人的声音,也不避讳,居然就以那被压的姿势抬手撩起了车帘,顿时车里的景况一览无余……

归已愣了。大内侍卫石化了。

宁王爷和宁王妃,居然好的是这口儿。

只不过对于归已来说,他偏向的当然是自己的主子,看见叶宋跟苏宸这般形容,他那张木头脸还是明显地沉了沉。

叶宋咬牙暗暗踢了苏宸一脚,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起来,两人衣襟头发均是有些凌乱,气氛很是暧昧。苏宸缓缓坐起,身体斜斜靠在窗边,骨节分明的手指半撩着帘子,问:“不知归大统领深夜急急追出宫来,所为何事?”

归已于马上抱拳,开门见山道:“传皇上口谕,请宁王速速入宫觐见。”

苏宸蹙了蹙眉:“可是出了什么事?”

归已凝着剑眉,对苏宸淡淡点了点头。苏宸收起懒散的状态,理了一下衣裳,便准备下马车,道:“给本王备一一匹马来。”

归已事先有准备,让侍卫牵了一匹空马。苏宸吩咐两王府随从:“先送王妃回去。”

还不等随从应话呢,怎知归已又严肃道:“皇上有旨,传宁王妃一同入宫。”

苏宸不悦,道:“何事需得本王的王妃也得跟着走一趟?”

归已道:“事关重大,属下不敢置喙,王爷王妃入宫了便知。”

苏宸没有再多说什么,这正好如了叶宋的愿,她赶紧理好了衣裳钻出马车来,苏宸已经上了马,对她伸出一只手,淡淡道:“上来吧。”

办大事者不拘小节,尽管比起坐苏宸的马叶宋更想自己骑马,但从大内侍卫严肃的表情来看事情应当是很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和浪费时间,她也只好将就一下,伸手握住了苏宸的手,苏宸使力把她拉了上来,横坐在马上,苏宸搂着她的腰让她靠着自己的怀抱,随后扬起缰绳策马奔驰。

经这迎面的凉风一吹来,再加上马背上的颠簸,叶宋是清醒了,但是喝多了酒的胃却异常难受起来,口中酸水直冒。她手拽着苏宸的衣袖,艰难道:“想吐……”

苏宸脱下自己的外衣便兜头罩在叶宋头上为她挡风,道:“忍着点。”

终于,在叶宋忍无可忍快要到极限时,苏宸的马抵达宫门口,嘶鸣了一声。不等苏宸先下来,叶宋就倏地滑下去,险些站不稳,跌跌撞撞地跑去一边,扶墙就呕了出来……

在宫门口呕吐,大不敬啊。但是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守宫门的侍卫见大统领都没说什么,只好纷纷当做没看见。

叶宋吐完了,轻松了,顺带用苏宸的衣袍擦了擦嘴,然后递还给苏宸。苏宸脸色很差,没有伸手去接,叶宋痛快地走过去,做了一件贤妻良母该做的事情,把外袍贴心地给苏宸披上,再贴心地拍拍他的肩道:“秋夜寒,别着凉了。”

苏宸嫌弃地扯下外袍,一把狠狠地丢在叶宋脸上,拂袖而去,道:“好好儿洗干净了再来还给本王。”

归已抽着嘴角看着叶宋把外袍从脸皮上揭了下来,然后毫不嫌弃地自己穿上了……还道:“你不穿算了,正好我觉得有些冷,我穿。”

归已请道:“王妃请吧。”

叶宋打了个喷嚏,这才揉着鼻子进了宫门。归已和一干侍卫,跟在后面。

这一去径直就去了御书房。这个时候宫宴早已经散了,皇宫里戒备森严,巡逻的侍卫加强了巡逻的次数,时不时一队铠甲兵从眼前走过,似乎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

叶宋不禁问:“这皇宫里平时就是这样吗?”那光是走路都发出明显的声响,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苏宸正色,凝起眉,道:“不是。”

那应该是出了大事。

御书房里灯火通明,那高高的檐角下挂着几盏八角琉璃宫灯,十分漂亮,又有点孤凉。有侍卫严密地守在御书房外,另还有几个看起来老道的老奴太监。太监见苏宸正疾步走来,忙上前做礼,细声细气道:“宁王可算来了,皇上等了一阵子,还请宁王和宁王妃快进去吧。”

在进去之前,苏宸不问叶宋的意见蛮横地牵住了她的手,叶宋十分恼火,奈何用力挣也挣不开,苏宸推门而入,一个大力将叶宋扯得踉跄,冷不防撞在他的后背上。

叶宋怒:“贱人!”

苏若清正背对着门站在宽长的书桌前,清冷的身影在地面上投下一道淡淡的影子。夜深了,他依旧穿着一身龙袍,金冠挽发,负着手,尊贵无双。旁边还站了贤王苏静,一脸沉静丝毫没有平时不正经的样子。苏若清闻声淡淡转身过来,清浅的目光一下落在进来的二人身上,稍稍往下移了移,即落在苏宸牵着叶宋的手上。

苏宸洞察力非凡,一眼即看见书桌上那只蟠龙八宝金盒的盖子半开着,恭敬做君臣之礼道:“臣参见皇上。”

叶宋在一旁站着,她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堵得慌,半低着头侧脸笼罩在阴影里看得不分明,她只迟疑了一下还是欲像苏若清行下跪礼。

还没跪得下去,苏若清便道:“这里没有外人,四弟就不要多礼了。”

“谢皇上。”

叶宋也就不用跪了。

苏若清单手去摆弄桌上的蟠龙八宝金盒,苏宸眼睛顺着他的手往里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金盒里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听苏若清道:“半夜找你来,朕有些事情想弄清楚。”

苏宸沉声道:“皇上请问。”

“戌时刚过,亥时一刻的时候你在哪里?”苏若清问。

苏宸顿了顿,应:“南氏身乏,臣送她到宫门。”

“王妃呢?”苏若清看着叶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