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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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族进攻稷下城的首次战役,以失败告终,平心而论,魔族所发动的攻击确实不弱,尤其是看准了雷因斯主战力人人重伤的时候,这一击委实是命中要害,最后之所以失败,是因为稷下城的防御更胜一筹,双方以硬碰硬,失败的一方全军覆没而已。
稷下城虽然胜得漂亮,但却不是没有死伤,毒龙群降临稷下城的首波攻击,连带波及了普通平民,造成了房舍烧毁,许多市民也惨死在毒烟与火焰之中,即使在战争结束后,仍有为数众多的人抢救不治,在病房中过世。
到了夜晚,哀戚的气氛笼罩着整座稷下城,隐约的哭泣声音,在城内各处此起彼落地响起,就连身在象牙白塔都清晰可闻。
“我为他们感到哀伤,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要说,现在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阅读过刚刚整理出来的伤害报告,身为前任雷因斯女王的小草如是说。
能够击退敌人,这当然是很好,但之所以让小草点头认可说好的,是目前这样子的死伤与损失。九州大战距今已经两千年,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魔族只是个不具实质意义的名词,特别是在人间界的武学、魔法都有飞跃性成长后,假如魔族进攻稷下的首战,败得凄惨落魄,人类这边几乎没有伤亡,那么……应该出现的死伤,必然以倍数成长地出现在下一战。
不管是什么时代,自视过高与大意轻敌的人,总是不缺。面对魔族的强大实力,人类这边没有轻敌的本钱,所以,这次在付出相当代价后击退敌人,胜利之余,市民也得到警惕与恐惧,而这感觉更透过画面传送,在事后散及雷因斯全国,让所有人印象深刻,这对小草来说,实在是最理想的状态。
“小草,这些人应该是奶的子民,但……”泉樱轻叹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奶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一直在笑呢?”
“啊!是吗?”
看不见自己脸上的表情,小草不自觉地摸摸脸,这才轻声道∶“那么我应该骄傲吧,因为……这就是我身为白家人的证明。”
泉樱对于这些话也只能默然了,素来被认为是疯子与天才的白家人,几时把人命放在眼里过?假如他们只对旁人冷血无情,那还可以骂上一声残酷,但白家人的冷血却连自己也一并牺牲,这就让人除了叹息之外,什么多余的话都讲不上了。
只是,这样的人格特质,有时候反而很适合成为领导者,像之前的白军皇、白起、白无忌,在属下眼中,他们都是愿意让人效死牺牲的优秀主君。牺牲人命、把人命当作筹码使用,这是兰斯洛所无法接受,也学不来的事情,但是在许多人眼中,这正是领袖人物表现决断能力与智慧的时候。
战争不可能不死人,到了最后,人们也都有这样的觉悟。比起因为强求不牺牲而造成的巨大风险,他们其实只求死得其所,不要死得没有意义;很多时候,死伤并非不能被接受,只要那些死伤与牺牲符合公平,而这正是一名领袖该做的事∶公平而有效地牺牲子民。
从这一点来说,当日公瑾炮轰中都的所作所为,未必就是不对,换做是自己易地而处,恐怕……恐怕只敢那样子想,有没有那样的决断与勇气去执行,泉樱还真的答不出来。无论如何,假如单纯以成败论英雄,这点对公瑾师兄是太不公平了。
回思自己这一生,与公瑾师兄的关系极为恶劣,从没有什么友善相处,自己对他的为人也颇多置疑,不过在这次中都大战结束后,当自己从丈夫口中得知他的用心与作为,确实觉得他很……伟大,因为他是真心为着艾尔铁诺、为着风之大陆在着想,并非出自私利;相较于白鹿洞中的许多人,他是用霹雳手段在行仁之心。
(中都城里的那些百姓,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泉樱不只一次想过这问题,本来与公瑾师兄达成和解之后,双方就可以携手合力,尝试解决这些问题,但随着己方战败而走,这个努力自然成了泡影,现在千万异变的市民都落入魔族手中,势将成为对人间界的重大危害,公瑾师兄如果有知,一定感到痛心疾首。
不过,比起那些问题,泉樱其实更担心另一批人,就是升龙山上的同胞,这批毒龙明显是由黄金龙改造,流着龙神骄傲之血的族人,居然会让石崇做这样的邪恶改造,那么升龙山上的乌烟瘴气,可想而知;这样下去,只会把龙族逐渐带向毁灭之途,自己实在非常担忧。
“泉樱姊姊好像很担心,但光想也没什么用,我们实际来问一问吧。”
看穿了泉樱的想法,小草开始了对俘虏的处理。被困在地底下的毒龙群,数目至少有二十多头,被重力束缚与土壤硬化所困,现在要把它们给弄出来,只会增加不必要的危险,最好是再将它们关在地底几个月,让饥饿消去体力,到时候再挖出来,就安全得多,不过话虽如此,如果单单只挖个一头出来,是不会造成多少影响的。
挖出了一头毒龙,移入象牙白塔的地宫,它甫脱束缚,就在众人眼前大声咆哮,愤怒地想要张口喷吐火焰,在场的众人,无论是兰斯洛、源五郎、妮儿,亦或是力量低一层次的爱菱与华扁鹊,都有能力将这头毒龙一举击杀,但最后站出来面对它的,却是一袭秘书俐落打扮的小草。
“吼~~”
毒龙愤怒地吼叫,压根就不把这个只有它身体比例几十分之一的女人放在眼里,它喷出熊熊炽烈毒火,瞬间席卷全场,在燎烧到一众天位武者身前时,被他们各自的护身气罩给挡住,但却从小草身体贯穿,像是穿过一层根本不存在的空气虚影。
这个怪异的现象,让毒龙又一次喷发火焰,但火焰虽然将小草完全吞没,她却像完全感受不到热度与冲击,缓步朝着毒龙靠近过去,众人这才彻底明白过来,早已成为死灵之体的小草,不但整个身体可以化为虚无,就连身上的那些衣服也非实体,只是魔法力所凝化,物理攻击根本对她毫无意义。
“抱歉了,我不知道这样子会不会有一点痛。”
缓步走到毒龙身前的小草,把手贴放在毒龙的深色鳞片上,一股特异的魔法力传送过去,众人只听见那头毒龙发出了一声无比凄绝的嚎叫,彷佛有千把利刃正在凌迟刮骨,痛极而嚎。
跟着,毒龙发生了崩解,巨大身躯瞬间缩小了下来,但与其说是缩小,更实际的状况是骨肉分离,那些能够承受千钧重击与高温极冻的厚鳞坚甲,像是给一把无双利刃迅速而准确地切割,瞬间分解成无数的血肉碎块,无声地崩解剥落下来。
在众多血淋淋的碎块中,一个巨大的龙体骨架被完整地保留,但骨头却不是常见的白色,而是漆黑如墨的邪恶色泽,内中不见的内脏,也早成了崩解在四周的诸多碎块之一;而当众人随着微弱的呻吟声望去,只见一个血人倒在角落,凄楚地哀嚎着。
就如同周围一堆不完整的东西那样,这个人少了下半shen,不过却似乎保留了清楚的神智,当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明白自己将被拷问的他,高呼一声“我绝不会出卖石崇大人”,就要自裁。
石崇所改造的属下,其忠诚心之高,委实令人惊叹,但在场众人都是有备而来,如果会让他这么容易就死去,其他人倒是无所谓,顶多再抓一头毒龙来测试,但暗黑魔导研究院的华院长大人,就颜面无存了。
“咻!”
七枚深蓝色的利针破风飞射,认位奇准,入肉透骨,封死了几处大穴,让那声痛嚎在半途截断,成了无声的沉默,而当那名可怜的俘虏,纳闷说自己不能开口发音,对方该如何逼问时,黑袍飘飘的身影来到他面前。
“你不要搞错了,没有人要你开口说话,帮你银针封穴,只是利用上头的药物延长你性命,还有让你等一下不会太吵,至于我们所需要的情报,等一下我会直接问你的脑。”
说话之间,华扁鹊已经动手,一掌贴放在俘虏的脑门,如果说刚才强行解体时候的感觉是千刀凌迟,那么现在的痛楚就是万针刺脑,但这次发声的部位被封锁,再痛也是喊不出来。
普通的拷问,常常遭遇到两个问题,第一自然是俘虏不老实,第二却是俘虏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什么才是重要情报,浪费彼此时间。华扁鹊在大雪山习艺时,曾经针对这两个问题作研发,并且深有所获,当她执掌暗黑魔导研究院后,大批牺牲者因此而遭殃,包括现在她掌底的这一位。
在华扁鹊行动的时候,小草也一面向众人解释,目前中都方面的情报完全断绝,即使是青楼联盟,也只能靠探子在城外观测,而无法渗透入内,己方对魔族的下一步动作一无所知,在这样的情形下,这批毒龙骑士或许能够提供贵重情报。
“敌人应该是很自信满满,因为当龙骑士与龙完全融合,变成巨毒龙的时候,是无法以术法强行分割,也无法读出它们的思想,拷问不出任何东西的,但是……”
雷因斯。蒂伦这边,有一个魔族所计算不到的误差,就是小草的存在。如果说魔族一直把胤的身分隐藏为最高机密,那么小草也同样是一着暗棋,尤其是她瓦解一切术法效果的天赋异能。
本来的理想状态,应该是小草施展异能,将毒龙身上所运作的术法消除,分解为黄金龙与龙骑士,然后针对龙骑士予以拷问,但是这个结合术法的深刻,也是超乎小草的预估,结果她虽然消除了术法运作,但强行拆解却造成了不完全的伤害,只能得到黄金龙的骨架、血肉,还有半个离死不远的龙骑士。
看见小草一副懊恼的表情,源五郎安慰道∶“还是节省点力气比较好,还有人正等着奶的治疗咧。”
小草的天赋异能,除了消除一切魔法力之外,还有一个属于雷因斯女王的天赋之能,那就是超越一切的治愈圣力。在过去的时代,这个圣力曾是人类武者无数次赖以救命的奇迹之光。
中都城一战,兰斯洛与源五郎双双冲破强天位,进入了斋天位的强横境界,肉体本身就有自愈异能,只要驱出入体异劲,眨眼功夫就能把破损肉体修复,但仍是有其他的强天位伤者,需要小草的救护。
因为在自由都市疏散天地元气时间过久的影响,小草一时间未能把体内的气机平衡下来,圣力受到干扰,所以还没有为泉樱和妮儿治疗,这次之所以由源五郎来启动防御系统,主要也是因为要保留元气,再等个几天就可以开始为众人治伤。
“大家要好好保护女王陛下啊,奶可是我们这边的最高机密,将来与魔族作战,可能就是要靠这一点了,奶的异能随时可能成为我们一着奇兵,在战斗中吓敌人一跳。”
源五郎意有所指,因为在九州大战时期,比起魔族武者的优势体质,人类武者在承受与痊愈伤势上,无疑是趋于劣势。两个修为相若的武者,一者为人,一者为魔族,相互战斗厮杀,到后头一定是魔族占上风,人类武者往往就给不断累积的轻伤活活累死。
但这样的情形偶尔也会出现例外,那就是有雷因斯女王当后盾,出阵受了内伤就迅速治愈,出去再战,反而把素来以回复力强著称的魔族武者给累死阵上。那场战役,无论是在人类与魔族之间都很有名,也让魔族注意到了雷因斯女王的特异存在。
小草摇摇头,笑道∶“别在意我啦,我是个幽灵,再厉害的魔王都没有办法杀我第二次。真正值得大家关心与保护的,是泉樱姊姊,她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人物喔。”
这番话把所有人的目光导向泉樱,而当事人则是再次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在这一次赶赴中都之战前,泉樱就隐约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有异,胸口不时烦闷欲呕,但当时兵凶战危,众人都专心在眼前的战局上,泉樱为了避免干扰兰斯洛的心情,就把此事按下不提,预备等到事情告一段落后,再找华扁鹊或风华检查身体,哪想到竟然是在战场之上,先被敌方大魔神王察觉,再被旭烈兀揭露此事,这时看到众人目光一起朝自己望来,平素作风明快大方的她,也不禁满脸通红地沉默下来。
“泉樱姊姊不用不好意思啊,奶有了孩子,这是好事。”小草握起了泉樱的手,很认真地说道∶“我和风华姊姊、枫儿姊姊,都会祝福奶和孩子的,希望这个孩子出生的时候……世界已经不受黑暗所威胁了。”
会被小草这个样子祝福,在泉樱而言,是一件很难想像的事,至少在当年,以自己的心高气傲,别说是与其他女人共同拥有一个男人,甚至连自己会成为某个男人的妾室这种事都很不可思议。但如今,自己却以一名姬妾的身分,接受正妻与其他姬妾的祝福,心里没有任何反感,这……只能说是命运无常,令人唏嘘了。
不过,源五郎的感叹与祝福,却是泉樱要正色称谢与回应的。
“有旧的生命逝去,也有新的生命降临,这是世界的更替与无常。能够为了这些孩子的生存权而牺牲,李煜和白起一定也会觉得很欣慰,所以,我们该努力守护这孩子所生存的世界。”
李煜和源五郎是结义兄弟,尽管两人相聚的时间不长,彼此也很少谈到对方,不过这仍无碍于他们之间的友情。李煜的亡故,对源五郎也是个打击,尽管他没有为此形诸颜色,但却在心中暗暗许诺,要为李煜讨一个公道。
“那边的几位,很抱歉在这种时候打扰,不过如果你们双簧说完了,那么我这边要报告一下拷问结果。”
顺着那冷冷的语音转过头去,华扁鹊正用一条黑色纱巾在擦拭手掌,抹去满掌的鲜血,而那名不幸的俘虏早已晕死过去,看来不但人事不知,也离死不远了。
“他还算满强硬的,一番折腾下来,脑子里头只有两个讯息比较重要。本来他们是要被派去日本的,只是因为临时调度,才来稷下攻击,改由另外一批毒龙派赴日本。”
“日本?石崇派龙族去日本做什么?”
源五郎纳闷的问题,也让众人相顾愣然。在日本攻略战后,日本列岛就已经陆沉,在白起牺牲百万魔族大军,以其生命能量还散于风之大陆后,将失控的能量流导正,逆推回去,才令得日本列岛由海底冉冉升起,破涛掀浪地重现于原本位置。
照理说,一块刚刚由海底浮起来的土地,上头没有任何动植物,也没什么资源,石崇急着派出龙族赶赴日本,那是为了什么?
“这种问题,小喽棉是不会知道的,但在他脑中有一个名词非常有趣。”
华扁鹊道∶“有人知道不死树是什么东西吗?”
在雷因斯阵营开始整理所获得的新讯息时,毒龙群于稷下全军覆没的战果,也已经传回中都。
“成功了吗?唔,又失败了吗?没关系,不怪你们,以你们的能力,如果会成功,反而是很奇怪的事。”
与其说是劝慰,其实更像是风凉话,而说着这些话的人,并不是主导这次行动的石崇,而是最近爱上嘲弄习惯的旭烈兀。
“失败与成功,端看从哪个角度去看。派出去的毒龙群数目并不多,牺牲他们来得到稷下的防御情报,对于我们以后攻击稷下,大大有利,皇子殿下说这是失败,未免苛责他们了。”
“是吗?果然不愧是专业人才,每一个动作里头都暗藏玄机。那就希望石大长老刺探情报的一番苦心,不要变成了故意送情报给人的愚行了,那边可是魔法王国,俘虏落在人家手里,能够承受肉体拷问,但承受得了魔法读心吗?”
旭烈兀过去曾听父亲提过,约莫在一千年以前,千叶家驻派风之大陆的三个管理人内哄,其中一名落败者销声匿迹,到魔界选择继任者,希望能在魔界建立势力,作为下一届的夺位资本,而那时被选中的就是石崇,既身为大魔神王驾前的重臣,本身才能也出众,双方就此一拍即合,由石崇继承了他的位置。
但石崇却对大魔神王与魔族忠心耿耿,反向渗透人间界的势力,利用千叶家的资源来辅助魔族大业。这样的忠诚,在胤眼中是不可多得的重臣,但却与旭烈兀没什么相干,他也不会因此多对石崇有什么好感。
“由黄金龙再度进化的变种毒龙,是我精心制作的作品,不管是多高明的魔法,都不可能从他们的脑波里头阅读出讯息。”
石崇在这一点上极有自信,毕竟过去与雷因斯相斗多年,对于雷因斯的魔法水准有大致了解,晓得单凭藉雷因斯的魔法技术,顶多只能杀死毒龙,却不用担心漏什么讯息。事实上,石崇的自信也没有错,只是没有料到有一个不应存在的幽灵,匪夷所思地破去了他的杰作。
旭烈兀并没有多说什么,但心头总有一种怪怪的预感,不过他并不是很在乎,因为那些毒龙群并不是他的下属,也不在他的管辖范围,而正当他想耸耸肩离去时,结束了多日闭关疗伤的大魔神王陛下,发出了召见皇子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