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十月自由都市耶路撒冷

海稼轩出腿如风,话声才完,一腿已经悄然无声地横扫到有雪腰间。雪特人甚至还来不及出声咒骂,就给扫得离地飞起,朝激斗中的两人飞过去,眼角余光只看到身后的海稼轩脚下一点,轻飘飘地离地飞起,冲天而去,竟是趁着场面最乱的时候溜之大吉了。

“你这只不要脸的白头翁,只要你雪特老子有一口气在,绝对不与你善罢……唉唷!”

急飞中的有雪,重重撞到了某个东西,脑里惊惶失措,以为碰上了奇雷斯,但眼光一瞥,才知道自己撞着了枫儿。

(……这股力道是……)

枫儿委实讶异,有雪在撞过来的同时,一股沛然力道从他体内传了过来,虽然只有眨眼光景,但已经足够让双手回复气力。

“泉樱,接着!”

泉樱没有兵器可用,空手对敌只会败得更快,枫儿有心相助,便把自己的配剑掷出,希望这柄剑在她手中能有所帮助。

奇雷斯与泉樱斗得正激烈,双方气劲迸击四散,抛掷过去的针剑才一靠近,就被乱射的冲击波给震开,泉樱全神集中在奇雷斯的闪动上,目不斜视,反手打出一记升龙气旋,本来要坠落地面的针剑,给气旋一弹一带,神奇地落在泉樱掌心,手起就是一剑。

掷剑、震落、吸剑、出招,几个变化动作犹如电光石火,一气呵成,有雪甚至只晓得自己撞上枫儿,本来空手的泉樱忽然就有一把剑了。

龙族武学并不擅长剑术,但白鹿洞却是天下驰名的剑术宗派,泉樱展开师传剑法,回荡剑刃,迎往奇雷斯的攻击。她此时右臂上已多了一道深刻爪痕,鲜血淋漓,影响着发劲使力,而枫儿使用的这种细软针剑,她过去从来不曾用过,心下忐忑,不知道能再多支撑几招。

奇雷斯却对这些浑不在意,在刚才的激斗中,他有一半的注意力,放在昏迷中的妮儿身上,留意她手指不自觉地颤动,抖动的频率和感觉很奇怪,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后,可以确信那个频率与自己有关。

交战中,越是催运天魔功,那个少女的手指就颤动得越厉害。这动作的原因是什么?催运天魔功,会释放出魔气,这个少女是与自己的魔气呼应而动作!

之前听说她曾经奋起一拳,痛击了公瑾,所用的拳式,听来极像是魔族的不传之秘,“天崩”!当时自己就觉得有古怪,照这情形来推测,是自己在暹罗城地下觉醒时,这少女与自己释放的强烈魔气起了呼应,所以才会瞬间超越本身实力。

但为什么一个人类少女会与魔气产生呼应?

脑里闪过这个疑惑,奇雷斯不甚专心地发劲,击向泉樱刺来的剑尖。

“咦?”

一剑刺出,泉樱和奇雷斯同感讶异。连续两次毁尽泉樱手中兵器的天魔劲,这次居然不能在双方接触之前,就先把这柄针剑蚀损,而泉樱更觉得有一股热流,不住由剑柄输入掌心,迅速在四肢百骸内奔流,唤醒自己的龙族之血,越来越是澎湃,最后更化作一股驾驭不住的大力。

本来平凡无奇的一剑,速度与力道陡增,奇雷斯不及闪躲,右手一翻,三只利爪搭在剑刃上,就把斩来的一剑拨荡开去,但这却是双方开战以来,他第一次被迫改采守势。

在这异常的情形出现之后,握在泉樱手中的针剑,也渐渐产生变化。细薄的剑刃,变厚变宽;剑柄把手部分,由原本的朴实无华,化为美丽的龙纹;整把剑笼罩在一泓幽碧青光之中,仿佛龙鳞反映月光的瑰丽色彩。

“这是……”

泉樱不自禁地感到疑惑,会变形的剑不算奇怪,只要配合魔法铸造技术,就可以有这样的效果,但是这柄剑上的龙气,还有那种不住沸腾自己血脉,令神龙之血活性化,令得伤疲感觉瞬间消失,通体舒泰的效果,这都与持用隆基努斯之枪作战时的感觉类似,难道……

(这就是天丛云之剑?)

没有别的合理解释,再看到枫儿鼓励与欣喜的眼神,猜想得到确认的泉樱,信心百倍增强。为着某个理由,离开日本后她就不曾再使用隆基努斯之枪,现在重执龙族神器,战斗时的昂扬感觉又回来了。

“小雷先生,得罪了。”

“拿着柄破东西就可以改变什么吗?天真!”

纵然知道敌人手里拿着某种神兵,奇雷斯的狂态仍没有改变,一爪横扫过去,凛冽天魔劲逼得泉樱不得不侧身闪避,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攻势又给抢了回去。

天丛云剑是龙族的至宝,素来由五大龙神守护,即使是继承族长之位的龙骑士,也没有几个人能有机缘亲眼目睹。泉樱对此期望甚深,但几招一过,这柄龙族神剑却不如隆基努斯之枪那样,能够把本身的杀伤力提升层次,空有神剑之名,竟然没有什么实效。

(怎会这样的?难道……因为我不是天丛云剑的主人,神剑虽然能与龙血共鸣,却不甘为我所用吗?)

昆仑山上,龙神将天丛云剑授与枫儿,此事泉樱亲眼目睹,尽管诧异龙神偏厚外人的举动,但却对枫儿没有怨妒之心,可是,难道因为自己没有获得龙神认可,所以无法发挥神剑的特性吗?

瞥望向枫儿,只见她也是一脸迷惘,泉樱益发觉得困惑,要是天丛云剑仅是能够抵受得住天魔蚀劲,没有其余作用,那自己四人今天就注定要葬身此地了。

(不行,就算我没命离开,也一定要让他们……)

泉樱急谋对策,却不知道天丛云剑正悄悄地影响战局。在奇雷斯眼中,泉樱手中神剑是一个很讨厌的存在,不住散发着之前令他烦躁的强烈龙气,虽然不至于克制自己,但那种感觉……有点类似敌人手上捧着一个强烈光源,在战斗中持续干扰自己的视觉,越战越是令人焦躁。

用魔族的特性来比喻,如果敌人身上缠满大蒜,所有吸血鬼都会弃战掩鼻而走;要是天位战甫一开打,对手就往身上淋满粪便,那么就算是最好战的多尔衮,也会铁青着脸离开战场。

奇雷斯的感觉就是这样,以他今时今日的武功之高,任何神器都无法克制于他,但是对上天丛云剑,那种强烈的龙气与龙血结合后,却会令他极度焦躁、不快,无法像平常一样全神投入战斗,享受由鲜血与生命所绽放的火花。

受到这样的干扰,奇雷斯的天魔劲虽是越来越强,不只压迫着泉樱,摧毁着附近建筑,也令枫儿必须要鼓尽全力,才能护住有雪、妮儿不受伤害,但奇雷斯的动作却比之前紊乱上几分。

交战至今,已经超出了海稼轩所预言的二十招,泉樱虽然多处负伤,却没有被撕杀身亡,反而在拆到第二十六招时,找到一个冒险突进的机会。

(不肯冒险,就连最后的机会都没有……拼了!)

千钧一发的短暂刹那,她低头斜身,让怒涛一般的天魔劲由上方擦过,蚀化背部衣衫,像是被大量腐蚀酸液浇淋在背后的痛楚,疼得眼前一片黑色,但这一剑却仍咬牙递了出去。

(只要能刺中,只要能伤到他,就可以争取到一点时间,让大家离开了,龙神啊!请保佑我……)

泉樱的勇气与判断,为她寻找胜机,她以天心意识集中全部力气的一剑,趁着奇雷斯招式使老的空隙,突破进去,刺上了他坚逾精钢的右臂。

(刺中了!)

喜悦实在太过短暂,泉樱直至此时方知,天魔功之中也有类似龙体圣甲的护身硬功,锋锐神兵在割体入肉的那一刻,就被爆发出来的气劲震歪,这一剑与其说刺中,不如说是浅浅划过,虽然留下了伤口,却没有能割到血脉,反而令自己露出了破绽。

“居然让我见血,小堂妹有这样的跟班,很了不起啊!”

距离太近,用爪并不合适,奇雷斯一记重拳轰了出去,轰在泉樱小腹,整个人就像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

“泉樱小姐!”

枫儿险险一扑,在半空中将人接住,却承担不了那股海潮般的大力,与泉樱一起滚跌出去。好不容易止住跌势,枫儿举起疼痛不堪的双手,赫然发现白洁的手腕肌肤上,出现了一点一点的枯黄,稍一运劲,更是痛入骨髓。

(好恐怖,天魔功居然练到这种程度……)

天魔劲是在搂住泉樱时,透过她身体传来的,自己手臂都成了这样,泉樱的情形可想而知。

“……不要紧,我还能作战……枫儿姊姊你看好他们……”

泉樱背后的伤势真个是痛澈心肺,两条手臂也疼到麻木,虽然失去知觉,却所幸着自己还能紧紧握着神剑,在预备继续抵挡敌人时,她也觉得奇怪,为何敌人没有趁此机会攻击过来?

抬头一看,奇雷斯的表情相当诡异,动作更是奇怪,用左手托住右手手肘,眼睛盯着右手看,好像那只右手有什么古怪,根本忘记了前头还有未倒下的敌人。

奇雷斯的右手,刚才被泉樱划出了浅浅的伤口,血早已止住,泉樱与枫儿都不知道奇雷斯究竟在看什么,但答案很快就揭晓。

“砰”的一声,奇雷斯的右臂仿佛不是一条手臂,而是一座高山巨岩,重逾万吨,他撑之不住,被过重的手臂往前拖拉,虽然不至于狼狈地扑倒,但却不得不蹲跪下来,目露凶光地瞪着自己那只凹陷入地面的右臂。

“喔喔喔~~”

野兽般的吼声,自奇雷斯口中发出,震得众人脑里发晕。极度催运力量之下,他右臂、肩头的肌肉,如同盘根老树般虬起,影响所及,附近地面出现了缝隙,由小而大,很快就变成了巨大裂痕,蔓延出去,震塌房屋、掀翻地面,把数十尺方圆之内化成一片废墟。

强大的威力,泉樱感到震骇,显然奇雷斯奋起全力,想要抵抗右臂所承受的异力,重新抬起手来,但不管怎样使劲、运转天心意识,他仍是没法把沉陷地面的手臂抬举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突来的惊变,泉樱和枫儿都吓了一跳,彼此对望一眼,从枫儿的眼神里,泉樱确信她对此一无所知,虽然是天丛云剑的唯一主人,但枫儿并不知道天丛云剑伤人后会有如此奇效。

奇雷斯的情形,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重力异常。因为他右臂所承受的重力忽然失常,所以才会重得承担不住,直往下落。但这么大的异常重力,为何没有伤到他的手臂?又为何只是手臂沉陷地面,没有再深陷下去?这点泉樱就想不透了。

(唯一可以肯定的,这确实是天丛云剑的效果……)

泉樱考虑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自己能否趁着这个机会,攻击奇雷斯?他现在拔不起手臂,整个身体斜蹲在地上,等若是少了一半的战力,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自己这边有两名强天位武者,一起合攻,胜算比之前要大得多,更何况,天丛云剑仍在手,只要能在他左半身也刺上一剑……

巨大的诱惑,泉樱还没能做出决定,有人却已经忍耐不住。

“我有一点东西,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看奇雷斯把精神全部放在右臂上,对身外物视若无睹的样子,有雪觉得真是天赐良机,不过他还有几分自知之明,为求安全起见,他只想担任助攻,不想抢着当牺牲的英雄。

太研院提供的补给品中,有一些强力爆裂物,要拿来与天位武者对战自然不行,不过要拿来偷袭暗算、打落水狗,却是绰绰有余,有雪把找出了藏在身上的微型爆弹,眼见奇雷斯仍在狂吼着拔摇手臂,心头暗喜,正要把东西交给泉樱,忽然就听见旁边两声娇叱。

“危险!”

“小心!”

有雪还弄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只听见两声呼叱,前方就多出一道人影,被泉樱拦在前头。

“喂!怎么回事?”

“泉樱小姐,你……”

枫儿看得明白,刚才奇雷斯虽然仍低头望地,似是对众人的动作视若无睹,但周围的大气却急遽波动,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法,一发浓缩气弹就朝这边射来,如果不是泉樱见机得快,伸天丛云剑拦截,有雪此刻就只剩下半个身体了。

不过,从泉樱手掌渗出的血痕来判断,那发气弹击中天丛云剑的剑刃,余力震得泉樱握剑的虎口迸裂出血,威力之强,正显示了奇雷斯的实力,尽管在这样的状态下,仍是一个恐怖的强敌。

被泉樱护在身后的有雪,对这一点的感觉更是深刻,因为他看清楚了泉樱的后背,只是一眼,就险些吓得叫出来。

“喂,女人,你、你不要紧……”

“我没事,不用管我。”

制止了有雪的大呼小叫,泉樱望向枫儿,道:“虽然有点遗憾,但我想大家目前都不适合再战了,姑且先离开这里,记取这次的经验,赢得下次的胜利吧。”

枫儿点头表示同意,虽然奇雷斯被异常重力困住,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己方不是重伤就是中毒,相较之下更是不堪,硬要贪功急进,只会把所有人都葬送在这里。

从一开始,枫儿就没指望己方能够打倒奇雷斯,趁着他现在动弹不得,大家都能够全身而退,这样不就很好了吗?

(不过,还真是奇怪,天丛云剑的异能怎么变了?难道在不同人的手里,会有不同的异能效果吗?)

枫儿摇摇头,把心中疑惑按下,正要对泉樱回话,却被别人抢在前头。

“走?这样就想走,不是太无趣了吗?起码得留点纪念再走吧?”

说话的赫然是奇雷斯。右臂仍深陷在地上,但他却抬起头,目光指向泉樱等人,高高抬起能动的左臂。

泉樱和枫儿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虽然素知这凶人是一头不逊于多尔衮的战鬼,可是仍想不到他会疯狂若此,在双方都可以平安了结此战时,他居然举起左掌,重重砍在右边肩头,鲜血喷溅中,一条右臂硬生生地被卸了下来。

“嘿,轻松多了,果然早就应该这样做,哈哈哈哈~~痛快!”

失去一条右臂,奇雷斯面上的表情看不出痛苦,反而满不在乎地重指戳向伤口,指劲到处,喷溅的鲜血立刻止住,跟着,他的目光再次移向敌人。

“要走可以,你们两个女人把命留下!”

事情发展至此,众人哪还不知道大事不妙,受伤的凶兽,危险与凶戾只会百倍于前,泉樱往前抢上一步,挥出天丛云剑,只希望能再次奏功,为己方争取到一点时间。

然而,这一次奇雷斯却是有备而来。

“来来去去都是这一招,女人,你去吃猫食吧!”

奇雷斯左臂一抖,劲风卷扬,赫然便是泉樱使过的升龙气旋。虽然手法、运劲并不正宗,但狂飙起来的威力却更强更霸,配合满溢的吸蚀魔气,化作一条黑色的墨龙,疯狂噬卷而来,目标是泉樱的右臂,还有手上的天丛云剑。

对这柄龙族神兵忌惮甚深,奇雷斯不愿再受到干扰,一出手就要先将之夺过。泉樱本已伤疲交煎,对这记猛招只能咬牙支撑,手上却渐渐握不住剑柄,正要撒手,旁边一个人贴靠过来,一双手握住自己右掌。

刹时间,汹涌热流再次由天丛云剑内传来,与体内龙血呼应,镇压伤痛,回复气力,泉樱握剑的右手,迅速倍增劲道,耳边则传来枫儿的娇叱。

“出剑!”

泉樱不假思索,一剑抢先刺了出去,当剑锋接触到狂飙卷来的天魔劲,竟然产生了奇异的变化。

奋力击出升龙气旋的奇雷斯,只觉得一股没法形容的巨力,由前方反弹回来,力道是之前自己所发出的一倍,加倍震弹回来的结果,即使是奇雷斯也没法招架。

“呜……”

一声闷响,奇雷斯在空中倒滚着飞了出去,狼狈的模样,是泉樱与枫儿所未曾预料到的丰硕战果。

不过,泉樱很快就知道不对,因为受了这重重一击的奇雷斯,赫然毫发无伤。被抛滚到远处后,才一稳下身形,他就像是一道迅速折射的黑色闪电,再次飙飞过来。

“走!”

有雪这次的反应可快得多了,将那管忍术卷轴含在口中,背着妮儿,两手拉住泉樱与枫儿,在奇雷斯扑到之前,四人已经完全沉没入地下,奇雷斯的一爪,虽然在地上开了一个阔及数尺的大洞,但却已经不见敌人踪迹了。

“让他们跑了,幸运的家伙……”

一场恶斗,最后居然没有宰掉半个人,奇雷斯的不悦可想而知,然而,他并没有继续追击的打算,这场战斗打得很不愉快,天丛云剑不住给自己带来麻烦,在找到具体策略前,不适合打这种没头没脑的仗。

而且,比起继续追击,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走回刚才手臂深陷的那个地坑,奇雷斯斜身蹲下,将右臂贴靠在断口伤处上,稍一粘合,他左手五指重插在右臂伤处,运功催行血脉流动,只是片刻功夫,断臂就像变戏法般重新接了回去。

在人类来说,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不过像奇雷斯这样的高等魔族,肉体的强韧、新陈代谢之迅速,莫说人类无法比拟,就算是同为高等魔族,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也不多。

长年的战斗生活,他对如何强化自己的痊愈效果极有心得,如果一只手臂被打得粉碎,那自是得耗损功力来重生,不过若仅仅是切断重接,这种小事根本不放在眼里。

只不过……

“真是麻烦,我要维持这种姿势到什么时候啊?”

泉樱等人虽然离开了,但天丛云剑的效果并未消失,接回右臂的奇雷斯,只能以原姿势蹲跪在地上,左手无聊地托着下巴,静静思考与等待。

直觉告诉他,这种特殊异能不会永久持续,通常是在一定时间之后;又或者是持剑者离开相当距离,脱离神剑异能的影响范围后,造成的影响就会消失,推论是这个样子,不过事实是如何呢?

即使身为天位武者中的最强凶兽,奇雷斯也只有持续他最厌恶的状态:无能、无聊地等待。

※※※

当耶路撒冷的天位战打得如火如荼,狂乱的气氛也波及武炼,令武炼的兽人为之不安。

不安的源头,是武炼第一的女武者、众兽人心中的女武神,公孙楚倩。她一反平日的开朗豁达,怒气冲冲地对着众兽人大发雷霆。

武炼虽然位处偏僻,但公孙楚倩仍有一套自己的情报系统,就在不久之前,她已经接获讯息,得知发生在香格里拉的事变。

石崇攻破香格里拉、魔屋冲天飞走,这些发生在万里之外的最新事态,透过独特的传递管道,让公孙楚倩收到了报告。

从多年以前,公孙楚倩就退出了青楼联盟的营运、决策,尽管曾经猜测过,那个神秘的第三朵花有可能是男人,不过终究也没有积极地找出这人来,今日祸起萧墙,其实是必然之果。

石崇夺得香格里拉后,只怕会立即掉转枪头,对付身在武炼的自己,这件事情公孙楚倩并不担心,不过当她整理完手下的汇报,预备找丈夫说明所发生的事态,却怎么都找不到丈夫的所在。

依照时间来算,丈夫这时应该是在宗祠的阁楼顶端睡懒觉,不过当公孙楚倩集合了王字世家的兽人,问明白丈夫的去向,却从几个担任随从的兽人口中,得到几乎可以说是荒唐的答案。

“那、那个……家主睡到一半,忽然醒来,然后就问我们,以前有没有看过空中飞人?我们都说没有,他说要表演给我们看,然后就从阁楼顶端跳下去,然后……就飞不见了。”

听见这个完全符合丈夫做事风格的回答,公孙楚倩气得一掌就打碎了身边茶几。

“这个死男人!他以为自己是雷因斯的那头山猴吗?有觉不睡,玩什么空中飞人?”

面对公孙楚倩的暴怒,在场的百余名兽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答半句话,生怕成为美人迁怒的对象。搞不清楚状况的他们,当然也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

最近这几天,公孙楚倩一直把丈夫盯得很紧,不让他有偷偷开溜的机会,所担心的,就是生怕他终于忍耐不住,参与自由都市的战局。

就个人认知上,公孙楚倩相信丈夫已是世上无敌,就算面对陆游,丈夫仍是可以取胜。但自己的信念是一回事,现实状况是一回事,正因为自己是他的妻子,所以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绝世天刀在实战上的致命弱点。

以一个武者来说,丈夫太过宅心仁厚,顾忌也太多。正是因为顾虑着武炼的万千同胞,所以多年来他宁愿大违本性地对艾尔铁诺低头,努力维持现状。

周公瑾是一名很恐怖的强敌,与之对战,他会尽一切手段去打击敌人。单只有阴谋狠辣,或是强绝武功,都不足为惧,不过当两者结合,那就很可怕了。

槿花之乱结束,诸将举行盛大的庆功宴,让王字世家的军民同欢,请丈夫上台,接受大家的祝贺与称颂,在一片“天刀”、“绝世名将”、“救国英雄”的赞美声中,丈夫以极其不愉快的表情,说了这样的话语。

“战争结束了,但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好庆祝的,今天召集大家过来,是为了吊念在战争中逝去的同胞,记取我们武炼人曾经犯下的错误。这个名将一点都不值得荣耀,因为我们打赢的,是一场不应发生、可以避免的战争,很多同胞因此无意义地流血、失去生命,这是大家必须要记住的事。”

这番话,浇息了原本的热闹气氛,原本兴高采烈的众人,像是给当头洒了一桶冷水,尤其是艾尔铁诺派来祝贺的使者,脸上更是难看。而丈夫不会做人的评价,也在那一次以后名扬风之大陆。

当丈夫走下台时,自己注意到他的拳头紧握。之前尽管在战争最胶着的时候,自己也只在他身上感到深沉的哀伤,但在这战争结束,极尽荣耀的时刻,个性淡泊的他却出现了愤怒。

那时的景象,公孙楚倩至今不忘,深知丈夫厌恶斗争的个性,更晓得把这种个性的他投入战场时,必然会出现的极高危险,所以在他开始帮助师弟兰斯洛时,公孙楚倩深深忧虑,更在耶路撒冷战事危急时,一再地有着不祥预感。

心有挂碍,凡事都保留三分余地的丈夫,能够战胜这一位不世名将吗?公孙楚倩实在没有把握,所以只有紧盯着丈夫,希望他在理智的情形下作决定。

哪知道,最顾虑的事情还是发生,接获青楼联盟急报的自己,稍稍离开一下,再回来时已经找不到丈夫。自己之所以感应不到,只怕是他以天心意识隐藏了离开的痕迹,现在已经在赶往耶路撒冷的路上了。

公孙楚倩不是不想追,夫妻两人携手作战,怎样都比放着丈夫孤军奋战要安全,但是当丈夫全力迫发极限速度时,世上根本没有人可以追上,自己想要赶去耶路撒冷,怎样都要三天以上才能抵达,无济于事。

她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激怒过后,紊乱的心情很快就镇定下来,沉静着表情,对在场的兽人下令。

“从现在起,各部各族听我号令,开始动员各兽族的战力,做好开战准备,我们将视情形的发展,有可能主动出击,请各位谨守兽族的荣誉与骄傲,紧绷你们的獠牙与兽心,别让敌人小看了。”

这番话由公孙楚倩的口中说出,对在场的兽人们有着很大的鼓舞作用。起先,他们有点怀疑,这是否是女武神的一个晨间玩笑,但从她无比严肃的表情,兽人们顿时明白,事情严重了。

没有兽人会质疑王五不在时,身为王五之妻的她有没有足够依据发号施令,无论是人望或武功,公孙楚倩在武炼的地位崇高,公然出言反对的兽人,只怕当场就会被身边族人给乱爪分尸。

在王五的统驭下,武炼兽人很满足于目前的和平状态,不过流在他们体内的,仍是一股原始而狂热的血,当有敌人欺上门来,骄傲的兽人之牙,必定要敌人付出惨痛代价。

公孙楚倩的命令,仿佛象征着维持多年的和平已经结束,从这一刻起,武炼兽人即将重回战场。

兽人们狂吼着奔离开大厅,向各自的部属联络,把公孙楚倩的命令传达下去。看着他们的背影,公孙楚倩希望自己没有作错,也认真地祈愿,希望丈夫能够战胜敌人,平安归来,再次与她珍惜夫妻之间的小小幸福——

城内的战斗告一段落,一度于耶路撒冷城外激烈上演的战斗,也在不久前结束。

曾经以显赫武名威扬四方的白夜四骑士,以最无奈与屈辱的形式惨败,将他们的鲜血,洒在耶路撒冷的土地上。失败的理由固然是因为实力不如,但这样的落败法,却让残留下的人无法心平气和地认输。

在公瑾压倒性的实力下,白夜四骑士已折其三,当身为团长的米迦勒阵亡沙场,就注定了耶路撒冷一败不起的命运。

四骑士唯一的生存者王右军,受到的创伤极为严重,之所以没有致命,只是因为敌人没有作致命一击而已。

就这么让敌人获胜?白夜四骑士的骄傲、耶路撒冷的传承,就这么完了吗?即使不甘心,自己还能够作什么呢?

这样的疑问,在王右军脑海中盘旋,特别是在听公瑾说完他的全盘计划后,深深的震骇与绝望,仿佛化作一只大手,毫无空隙地覆盖住王右军的心神,找不到半点光明。

就算是立即身死,王右军都不愿让自己的存在,成为他人的负累。牺牲耶路撒冷已经够了,不该再让家乡武炼也被牵连进去,然而,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呢?

(主啊!请聆听你信徒的虔诚祈祷,不管我最后怎么样,请你让武炼能够平安…

…)

如果单凭祈祷就能打倒敌人,周公瑾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但王右军却只能把最后期望放在祈祷上。

耶路撒冷的真神,似乎在最后一刻回应了祂信徒的祈愿,于层层绝望的黑云中,送来了温暖的光明。

当一只强而有力的拳头,重重击在公瑾的面颊上,把他整个人打得飞跌出去,看着那个伟岸的男子汉背影,王右军不可思议地惊喜出声。

“五哥!”

“嗯,羲之,我来晚了,你还好吗?”

尊重值得敬重的敌人,王五光明磊落的作风,使得他不愿意一现身就出手偷袭,所以他是先阻止公瑾的一击,让公瑾晓得自己已经到来,有所防备后,这才轰出一拳。

虽然仍不免受到震惊的影响,但公瑾已来得及防御,在挨上王五一拳时,护身气劲也集中抵挡。

可是,情形与前两次被妮儿暴起击中时,有着明显不同。饶是护身气劲已经进行防御,强烈的晕眩、呕吐感觉,像是疯狂的飓风,在公瑾脑部掀起滔天巨浪,一时间他完全没办法控制身体的行动。

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击出老远,强大的冲击力,连同自己一路贴地摩擦过去,最后整个身体深陷在一个大凹坑里。

“唔……”

纵然狼狈,公瑾却只是静静地躺着,眼睛望着天上浮云,让脑内狂啸的晕眩感沉淀平复,同时思索一些令自己困惑的问题。

应该出现的人,却在不该出现的时候现身了,这个不合理的变化,令得自己承受了不应有的损失。为了要把运势的流向拉回来,公瑾要先理解敌人行动的秘密。

两个时辰前,耶路撒冷尚未开战时,自己感应到王五仍在遥远的西南方,超过万里之外的远距,就连天心意识也只能把握到方向,难以锁定详细位置。后来当自己击杀米迦勒,王五终于动了,澎湃汹涌的气势,向怒涛般朝这边涌来。

由武炼的云龙阁到香格里拉,之间相隔何只数万里,假设自身不计元气耗损,以天位力量全速飞行,公瑾扪心自问,没有两天半以上,绝对到达不了;即使是那个天心意识怪物白起,以生命力推动极限速度,也至少需要将近一天半的时间。

那王五花了多久?不管怎么算,时间不会超过一刻钟。尽管王五的天位力量、天心意识都极其优异,但这种神速已经不只是优异,而是异常了。

“观测员,把刚才的监视结果告诉我。”

使用魔法心语,公瑾联系着朱炎的太古魔道小组。天心意识对于一定距离以外的对象,仅能确认方位与远近,没法锁定实际位置,但是太古魔道的卫星系统,却能弥补这方面的不足。

早在开战之前,公瑾就已经让太古魔道小组监测几个重点人物,以免有不该出现的人物参与战事。而观测员所监测的结果,与他天心意识感测到的相同。

“有没有可能是借助太古魔道的工具?”

“在我们卫星的严密监视下,刚才没有监测到任何太古魔道飞行器的痕迹,而且武炼也没有任何太古魔道设备启动的能源反应。”

“那对于王五个人的监视呢?”

“启禀元帅,王五确实是一刻钟前,才由武炼离开,不过这一刻钟之内,卫星完全抓不住他的行踪,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与监控小组确认完毕,公瑾的疑惑只有更深。

(从武炼出发后整整一刻钟,卫星抓不到他的所在,天心扫描也掌握不住,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为什么会这样?)

瞬间移动这种事情,并不存在于武道之中,但魔法世界却是做得到的,只是要从云龙阁瞬间移动到耶路撒冷,这种穿梭大半个风之大陆的大跳跃,耗损的魔力之大,足以创伤一个天位魔法师。

根据自己的了解与刺探,王五从来不曾修练过魔法,所以肯定是有人帮他施法,公瑾再次向太古魔道小组求证,确认目前几个天位魔法师的存在。

石崇、多尔衮是不可能帮王五施法的,源五郎在北门天关,华扁鹊与梅林??格林都在稷下,并没有哪个人来到武炼,更重要的是,在过去的半个时辰里,探测小组确认过没有任何大规模的魔力波动。

要做这种超长距离的瞬间移动,释放出来的能量,等同一颗核能火弩的爆炸,不可能不留痕迹。目前的结果,似乎否定了使用魔法跳跃的可能,那么,还是应该把问题倒回原点,是王五的天位力量,让他做到这等神速。

(这柄天刀果然不简单,今日一战,是吉是凶恐怕很难论断。)

用耶路撒冷的战局,把王五引来,这固然是计划中的一部份,但是敌人来了,自己却没有把握应付,这就是设计者的耻辱了。

公瑾再次以心语传讯,要技师小组确认轨道光炮的正常运作,并维持待机状态,随时可以发射。

综观局面,公瑾深知自己仍占着优势,除去轨道光炮的辅助不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王五的性格。对于王五来说,能够避战的和平,比战胜的荣耀更重要,他来此是为了救回王右军,只要能救到人,他立刻就会避战撤退,不会应战。

这个思维是一种很可敬的特质,但在战时就是致命缺点,一个只想着避战的人,战意不盛,凡事留有余地,又怎会全心投入,把握每一分可以掌握的机会?最明显的证据,就是王五明明击倒自己,却不趁这机会追击,放弃了这个可以重创自己的良机,浪费时间与元气,去为王右军疗伤。

两名实力相近的武者,求胜的意志不同,战果很快就会分出来了。

当公瑾还构思着战术,王五已经为他的兄弟点穴止血、导气疗伤。王右军晓得公瑾还在一旁,剧战随时爆发,雅不愿兄长为己再耗损内力,但王五传来的大日真气雄浑无比,他除了单方面承受,根本没有办法反抗,连多说一个字的力气也没有。

“真是对不起了,羲之,我是一个一辈子都婆妈没用的家伙,为了自己的坚持与立场,要到这最后关头才能拿定主意,让你吃苦了,很对不起。”

平和的语气,王五又回复了平常那种云淡风清的样子,刚才那么强猛的霸气与怒意,仿佛只是昙花一现。

大日功的真气,像是温暖的日光,迅速镇压伤痛,王五表示歉意的话语,让王右军心中激动不已,可是,除了兄长真挚的情义,正在接受兄长真气疗伤的他,更感到兄长的内力渐渐衰弱,呈现一种强弩之末的感觉。

王右军同样也想不通,兄长是如何在短时间内赶到此地,但无论是什么方法,要做到这种奇术,必然要付出沉重代价,剧烈消耗着本身的元气。现在的兄长,不知道还剩下原本的几成实力?以这样的状态,能够战胜公瑾,全身而退吗?

特别是,这里是公瑾选择的战场,空中还有他所布置的轨道光炮,密集连轰下来,五哥又要怎么应付?这些事情,五哥知道吗?

一想到这里,王右军顿感无比地焦急,想要先告诉王五,公瑾师兄所做的布置,但是一开口,就被王五一掌拍在背后,强猛真气急灌进来,气血疾行,想说的话变成无声哑音。

“羲之,你自己运气疗伤,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都别管。我会负责把周公瑾引开,你找到机会就离开此地,之后,只要把伤势稳住,我们武炼男儿个个都是皮粗肉厚、头好壮壮,这种程度的伤,十天就可以回复了。”

王五笑着在王右军肩上一拍,脸上所浮现的憨厚笑容,就像是一个扛锄高歌的庄稼汉。

跟着,他转身站立,朝公瑾坠落的凹坑走去,伟岸的背影、沉稳的步伐,看在王右军眼里,让他想起家乡武炼的猛虎,可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不祥感受,使他觉得兄长虽然走在阳光下,却是步向迟暮夕阳……

※※※

在地上的那个大凹坑里,公瑾已经站了起来,平复脑内的晕眩,伸手抹拭去嘴边的血液,抬起头来,正好看见王五站在凹坑的边缘,居高俯视,晴朗日光由他背后透射过来,威武有若天神。

“唷,真是失礼呢,周大元帅,我们武炼人粗鄙无文,刚才那个招呼重了点,你没有受伤吧?”

“王五元帅,久违了,礼轻人情重,千里送鹅毛,王大元帅万里而来,就是为了赐予周某这一记豪拳,这个招呼重一些也是应该的,以此来看,王大元帅这一记招呼似乎还嫌轻了。”

抹去唇边的血渍,抬头与王五对视的公瑾,身上自有森严气势,与敌人对峙不下。公瑾明白,王五的实力不在自己之下,用这来推算,刚才那一拳确实是手下留情,但自己怀疑的是,王五究竟是遵守武者礼仪,在这突袭行为中留力,亦或是在极度的元气耗损后,他的实力仅剩如此了?

“不过,周某很好奇,因为过去一向只听闻王大元帅淡泊平和,想不到出拳会是这么豪迈霸道,可见传闻不实,见面更胜闻名。”

“这个嘛……”

王五抓了抓那头本来就不算整齐的头发,有些懊恼似的摇头道:“我这个人很怕麻烦事的,今天天气这么好,如果可以在云龙阁的山区做做运动,喝杯小酒,再到云上舒服地睡个午觉,这样是再理想不过了……”

说着与战场气氛不协调的话,这时的王五,让人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战意与斗志,可是,当他抬起头来,公瑾立刻就知道,王五绝不是为了单方面求和而来。

“不过,天不从武炼兽人愿,虽然我只想要好好睡个午觉,但也没有迟钝到挨打不还手的地步,既然有人硬要把我迫出来,王某也就只有站出来,保护我的家人与同胞了。”

拂开一头乱发,王五的眼瞳赫然出现改变,不再是人类的黑眼珠,而是变成猫科生物般的椭圆细瞳,面上虎班的颜色也明显起来,在兽人血统因为怒意而活性化的同时,身上的压迫感与气势更是百倍暴增。

云从龙,风从虎,当王五不再压抑自身力量,以虎为名的他,心绪便能够影响周围环境,席卷万物的狂风,毫无预兆地出现,吹得衣衫如劲风中的旗帜,发出“啪啦啪啦”的劲响。

这并非有意为之,但看在公瑾眼中,却有一种不同的体悟。

天位力量,虽然讲究人与自然的天人合一,但在使用上,却往往用在逆天而行的破坏力上。上一世代的强者,陆游也好,多尔衮也好,都是以“人定胜天”的心理,一再向天争取超越本身的力量,获得突破。

不过,在王五身上,一些关于天位修练的既定观念,却一再被打破。为何这一个无意争强求霸、无心修练武功,甚至对练武抱持抗拒态度的人,会拥有超越寻常武人苦练的绝世力量呢?

这是许多人都在思考的问题,有人认为这纯粹是天资优异,有人认为这是王五沽名钓誉,暗中苦练的成果,但多数人都相信,天位力量本身就是一种不合理的闹剧。

可是,公瑾却有了不同的想法。与陆游、多尔衮的“道”有所不同,王五的生存方式,顺应天道,绝不逆向行事,世上只怕很难再找到什么人,比他更与自然深切结合。正因为一举一动,都切合自然至理,浑然天成,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容易掌握到自然能量的脉流,即使午睡、与动物玩耍,这都成为天位力量的修行。

转念间就引动狂风,这是强天位武者操作环境影响的特殊天心效果,但这种力量,王五不必运转天心,就自然地出现,这是寻常天位武者都望尘莫及的地方。

“如果没事,我想带羲之回去武炼疗伤,不过,周大元帅似乎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行吧……”

公瑾不答,只是沉默地望向王五,虽然没有说话,但却罕有地露出一抹微笑。在战场上,这是很奇怪的事,但他却不介意自己被敌人的“自然”感觉所影响。

王五微微一笑,用手压下被狂风拂乱的头发,道:“我们都不要浪费时间了,从耶路撒冷往东七十里,离开天候的结界屏障区后,有一大片没人的荒地,我们就在那里较量一下,以五十招为限,比完不论胜负,大家各自走人,如何?”

(果然出现了,他的这种性格……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真认为自己还能逃避吗?王五?)

当王五提出以五十招为限的比试,公瑾就知道自己的预期没有错,即使战斗已经迫到面前,王五仍在找寻不用战的可能。就他来说,出手战斗是为了给自己台阶下,只要比试个五十招,打和或是认输,自己就对外界有个交代,不用真的分个生死。

“好,我们就比试五十招,而为了表示对王五元帅的敬重,我可以在此对你立下承诺,无论你我之战孰胜孰负,我都担保四师弟可以平安离开,不会有人加害阻拦。”

王五既来,王右军的生死去留已经无足轻重,自己立下这个承诺,可以进一步松懈王五的战意。当他把这场战斗定位为“可以不战”、“求和比求胜重要”,他的出手怎么狠得起来?敢战而不敢胜,主守而不主攻,自己等于是稳占赢面。

“如此就多谢周大元帅了,你的诚意,王某会牢记在心。”

不再说多余的话,王五飘身起来,飞向七十里外的决斗地点。他的飞行方式也很奇特,寻常武者都是足尖点地,以天位力量跃离地面飞行,但王五却没有这些动作,只是周围的狂风倏地倍数增强,仿佛有生命般,轻轻将他卷绕起来,带向空中,朝东方而去。

(能够这样子操控风,这头武炼之虎真是恐怖。他就是这样子从武炼赶来的吗?

不,即使有再强的狂风辅助,他也不可能在一刻钟内由武炼赶到耶路撒冷,一定有其他理由。)

公瑾尾随在后,王五那种御风而行的本事,世上无人能及,他自然也不会,只有施展白鹿洞轻功,以天位力量跟着飞行。

直至此刻,公瑾仍然想不通王五那极速神技的理由,这是双方战斗上的大变数,他极为在意,另一方面,他也想由王五的动作,在战前弄清楚他究竟还剩下多少实力,然而,王五仿佛看穿了这一点,御风而行的他,轻飘飘地浑不使力,根本看不出来他还剩下多少力量。

片刻之后,两人来到了七十里外的荒地。自由都市本是地磁能量的高度不稳定带,是因为每个城市有张设大规模结界,才能稳定住城市本身,还有特定交通路线的气候,一旦脱离结界的笼罩范围,天气就变化无常,难以捉摸。

两人所在的荒地,早已脱出耶路撒冷的结界范围,令人站不稳脚的疾风,不停地狂吹着,飞沙走石;天上的云气聚合无定,前一刻还下着豆大水珠的暴雨,后一刻已经变成指头大小的冰雹,密集地洒下,砸在地上又弹开,化成细碎的冰珠。

“不觉得很有趣吗?天位武者总以为自己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力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是风雨变动的现象,早就存于自然,不管有没有天位武者存在,这里的雨还是一样在下。”

“王五,我很佩服你,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你还是维持着这么自然的感觉,就连恶劣的天候也为你平和了下来。”

“自然?呵,武炼并不是只有好山好水,也有很险恶的蛮荒环境,如果不能在每个地方都呼呼大睡,就对不起身为懒人的自尊了。不过,天变天和,都是天数,依照天理而行,我并没有去影响,当然也不会因为我而变。”

王五抓抓头发,笑道:“好了,该是领教一下白鹿剑的时候了,这个地方我虽是第一次来,不过依照礼仪,战场既然是由我选择,周大元帅要不要绕一圈检查看看呢?”

“用不着,堂堂的天刀王五,难道会在战场上设埋伏,玩弄小技俩吗?朱鸟刀、白鹿剑齐名已久,其中优劣各有值得借镜之处,陆师因为辈分有别,不便向王大元帅较技,周某却是渴望多时。”

公瑾扬起披风,露出挂在腰间的长剑,缓缓拔出配剑,荡出一泓秋水似的潋滟剑光,虽然没有迫人气势,但从他握剑在手的那刻起,周围冰雹像是被一层无形气罩所阻,全部被挡出身外一尺半。

“周某的配剑‘湛卢’,剑长一尺一吋四,虽然不是什么异能神器,却是我白鹿洞传袭久远的利刃,相信能够负荷天位战的力量撞击。王大元帅……要用什么兵器呢?”

在战前自报兵刃的资料,这是一种旧世代武者对决时,为了表示敬重对手所做的礼仪,假如是对上兰斯洛、韩特,一定会对公瑾大加嘲笑,不过王五却满欣赏这种古典的固执,然而,公瑾这时才把问题提出来,身为当代第一刀法大家,王五身上却没有佩刀,难道他真以为今天连动手都不用吗?

“我不带兵器很久了。身上带着那些东西,动物会躲开我,云上睡觉也不好翻身,不过,如果空手与周大元帅比剑,我可能撑不过五十招,所以还是找点东西来撑撑场面吧。”

王五的视线,瞄到左前方的一块大石,意念一动,那块一人高的大石轰然崩解,朝这边飞射过来,越是靠近,岩石越是碎裂崩落,中心部分渐渐具体成形,当剩余的石块落到王五手中,已经变成一柄形状古朴的石刀。

(动念破石为刀,这是很精准的天心意识,不过他中途修改石刀造型、锋面的手法是什么?效果有点类似天魔功的腐蚀,但又不对,这是什么力量?)

再一次见到令己疑惑的东西,公瑾忽然觉得,自己对王五的了解还太少,这一仗会不会过于鲁莽了呢?

王五甩甩手,刚雕好的石刀在手上圆转如意,一点都看不出以石为刀的沉重,而当满意这个感觉后,他向公瑾抱拳为礼。

“请赐招。”

公瑾没有浪费机会,手腕一转,淡青色的剑虹,“刷”的一声就刺出去,王五随手挥刀挡开,一刀把剑刃迫至外门,双方力道用老,未变新招的瞬间,王五的石刀突然生出一股力道,轻飘飘地斜砍向公瑾肩头。

心中一惊,公瑾百忙中急提一口真气,回剑挡架,虽然险险将王五这一刀封住,但仓促间闪电动作的急惶,对比起王五的从容不迫,却是流露了一丝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