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狮郡,钢铁戒律马德里分部。

薇妮莎坐在使徒的总机前,秀眉微蹙,一脸气恼,嘴里的棒棒糖都被她嚼碎了大半。

半小时前,北京那个据点被端掉的事她自然已经知晓,但困扰她的并不是人员方面的损失,而是那个分部的使徒子机在数据清理前发生的异常状况。

忽然,在薇妮莎面前的宽广的操作台上,那右手边的视频通话窗口自行被启动,画面中出现了一张白净的面孔。

“又见面了,薇妮莎女士。”顾问微笑着打招呼道。

薇妮莎双手还是在键盘上忙个不停,用余光瞄着他回道:“使徒果然已经被你做了手脚。”

“现在你才得出这个结论,并不值得夸奖。”顾问道。

“这位小哥,你想必已通过系统查阅了所有关于我的资料,而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不通姓名就和女士搭话,是否不太礼貌?”

“很抱歉,鄙人不是绅士,只是个流氓而已,恕我暂时还不能透露姓名。”

“哼……还是个措辞文雅的流氓。”

“呵呵……”顾问笑了:“一般我在斯文人面前,还是很有节操的,当然,如果你喜欢粗俗,我也可以改改,像‘这位姐姐,给小爷我笑一个’之类的话,我也是说得出口的。”

“你准备这样稀里糊涂地把挑衅过渡到调情,跟我聊上一个小时,还是说点有实质内容的话。”薇妮莎不温不火地说道。

顾问道:“哦……刺探我的情报失败,恼羞成怒了。好吧,我就给你些实质的信息吧,让你好跟上头交差。”

这时,使徒的总机主屏幕上,忽然弹出了一组数据,阻挡在了所有窗口的前面。

顾问接着道:“这是刚才和HL发生冲突的据点中,那台使徒子机里的最后一组数据,其中有一条由我伪造的指令。我用你们大团长的声纹,向那里的负责人传达了如下命令,大致上的内容是,‘根据线报,你们已经被HL的突击队包围,他们就埋伏在附近几条街的范围内,从东面的窗户往外看,能看见街对面停着一辆HL的监控车,那辆车是负责现场指挥的,你们立即用重火力武器把它解决,这能为你们的撤退争取时间。请尽快毁据点内所有数据,然后全员突围出去,如实在无法撤退,就为了信仰献出生命吧。’”

薇妮莎还是在忙碌地操作着使徒:“利用我们内部的系统发布假指令,借HL之手铲除我们的战力,而且竟还有办法调动HL的队伍……你究竟为哪个组织办事?”

“哦?听你言下之意,从一开始就排除了我隶属于帝国的可能性吗?看来上次的事件后,你们内部也有人对我方的行动作出过正确分析了啊。”顾问笑道:“虽然你现在埋头苦干,拼了命地想在我结束通话以前通过网络追踪到我,但我还是奉劝你一句,别再白费精神了。

今天我可以主动连接到使徒的总机上跟你对话,明天就可以在你换衣服的时候接通你卧室电脑上的摄像头。

所以,技术上来说,你已经无能为力,目前你所能做的,就是将我老板的意图,传达给你的老板。现在听好了,第一,使徒已经完全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像刚才那样的事情,随时可能在世界上任何一个钢铁戒律的据点发生;第二,不要期望刑天会与你们结成盟友,更别期望他们会对你们施以援手,因为不出三天,刑天在亚洲的全部战力,都会向东南亚一带转移,他们已经将龙郡拱手相让给了我们。第三,请记住,龙郡,以后就是我们的地盘了,限你们三天时间,自行撤销所有的据点,并让你们在这个郡所有的成员卷铺盖走人。”

薇妮莎此刻真的已经停止了对电脑的操作,她干脆用手托着腮帮子作满不在乎状,回道:“据我了解,咱们那位大团长大人,肯定会对你老板的要求感到很生气的。”

“那是他的问题了。”顾问道:“最后提一下,我们组织的名字是逆十字。”他在中断通讯前道了句:“那么,再见了,薇妮莎女士。”

视频通讯屏重新变为了一片漆黑,薇妮莎这才有些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她在键盘上随手敲了几个键,一组新的数据出现在一个角落的小屏幕上,她看着那些信息,嘴角泛着得意的微笑,低声嘀咕了一句:“会再见的,顾问……”

…………

车停在了西郊的祭仙园门口,监控小组和增援的行动部队也留在了外面,这当然是天一的要求,他又一次在对方刚刚来到指定地点的时间点上打来一个电话。

不过这次,有一点与先前不同,就是天一指定季承陪着李维一起进去。于是,两人一同踏进了这片墓园中。

墓地这种地方,纵然是在白天,晴空万里,鸟语花香,仍然会平添一份萧瑟凄凉之感,如果从哪块碑的后面突然蹦出一个面色苍白、发型猎奇的正太,没准就能把来祭拜的人吓个心肌梗塞。

李维戴起了蓝牙,天一指示着他行进的路线,从进入祭仙园后,这一路上季承都显得很沉默,而且他的神色变得颇为怪异,这种表情李维先前从未在季承的脸上见到过。

“你再向前走一段,在第四区那几排墓碑中,找到第三排第十二个碑,那个就是目标地点了。”天一在电话那头说道。

李维很快找到了那个墓碑,他停下了脚步,问道:“现在又如何?难道要我刨开这个坟吗?”

天一笑道:“你看看墓碑上的照片。”

李维俯身凑近了一些,当看清死者的相片时,神色陡变,原来此地正是那个被他杀死的记者坟墓所在,原本那张脸已在脑海中逐渐变得模糊,但一小时前赌蛇在会议室中放的幻灯片,又重新唤起了李维的记忆。

“他跟你说了什么?”季承忽然插嘴问道,此刻他的神色非常诡异。

李维回道:“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让我看这个人的照片。”

“你认识他?”季承问道,他的语气,竟像是在审问犯人的口吻。

“我……”李维的话噎在喉咙里,正在他想着该如何回答时,天一在电话那头道:“你不必回答这个问题,你先问问季长官,死者和他是什么关系。”

李维的后脊梁都凉了,怎么,季承和这个被自己杀死的记者难道认识?他的视线再次移到墓碑上,看清了死者姓名和生卒年,“孔在文,2072-2097。”

姓氏、职业都不同,那他们最多是远亲、朋友、或者同学了,李维心中这样想着,稍稍安心了一些,开口对季承道:“他让我问你,你和这个孔在文是什么关系?”

季承犹豫了几秒,说道:“兄弟。”

“什么?”李维惊道。

天一又在他耳畔道:“再问问他,他们兄弟为何不同姓。”

李维愣了一下,转达了天一的问题。

季承便补充道:“我的父亲早亡,母亲带着四岁的我改嫁,一年后和我的继父生下了这个弟弟,继父并未让我改姓,他问这些干嘛?”他的眼神变得狐疑起来:“李先生,你认识我的弟弟?”

李维此刻是贼人胆虚,满头大汗流了下来,天一还在电话那头大笑:“你看看,他现在开始怀疑这些问题并不是我指示你问的了,他觉得是你自己在问。”

“你给我闭嘴!”李维大喝一声。

季承道:“什么?”

李维对季承道:“我不是说你,我是让他闭嘴。”

可是季承的神色更加耐人寻味了:“他究竟在跟你说什么?”

李维把蓝牙摘下来塞给季承:“你不相信就自己跟他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话虽如此,但季承依然接过蓝牙,放在耳边,对天一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

天一不答,而是直接对季承道:“告诉他,你的弟弟是怎么死的。”

季承似乎经过了几秒的思想斗争,才对李维道:“他让我告诉你,我的弟弟是怎么死的。”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其实这件事,我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在三年前,在文他也不知是卷入了什么事件,突然就神秘失踪了好几天,言无音讯,之后就有人在垃圾箱里发现了他的部分尸体碎块,我越权参与了警方的调查,拼命追查他的下落,但剩余的尸体始终未能找到,而且似乎有上层的力量进行施压,让警局草率结案,至今这都是一个无头公案,没有完整的尸体,也没有犯罪嫌疑人,那个墓碑下面,也是具空棺材而已。”

李维脸色煞白,躲避着季承的眼神,唯恐被对方察觉出什么来,不过他还是得装模作样地回答:“他为什么让你对我说这些?”

季承摇摇头,又把蓝牙递还给李维,李维重新戴上:“你究竟在玩儿什么?”他压低了声音:“你答应过……”

“我答应过什么?”天一打断了他:“我只说过,我的手下会销毁U盘里的证据,并杀死那些阔佬来灭口,我可从未说过会帮你隐瞒罪行。”

李维道:“那你现在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哈……”天一笑道:“我不是已经给你命题了吗?”

李维重新斟酌了那句话,顿时明白了,天一要自己选择,“忏悔”或者“犯罪”。

沉默了几秒后,天一道:“你现在说话不太方便,所以我说,你听。你也应该看到了,这位季警官不是个好惹的角色,这种认真干练的男人,一般来说都是很有原则的,如果他知道了是你杀了他弟弟,往好了发展,他就把你直接扭送HL法办,往坏了发展,一时急火攻心,拔出枪来崩了你也不是不可能。

你真的相信,在会议室里,他是听了我的威胁才会放下枪的吗?也许在那时,他已从我口中得知了真相,这之后的一切都是演戏和试探,此刻,你的表现让他相信了我先前的叙述,他正准备对付你呢。”

李维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他出于本能地斜视着季承,并远离了他几步。

天一却又在此时话锋一转:“当然,我说的是也许,这只是个假设而已,也有可能他什么都不知道,再琢磨个几十年都不会把你和他弟弟的死联系在一起。

呵呵,因此,我还是提供给你两个方案,你的选择,就是对这个命题的答复。

第一种,你向他自首,坦白三年前的罪行,争取他的宽恕和政府的从轻发落。当然了,同时我就结束这个游戏,释放姜筠。

第二种,你什么都不必说,直接挂断电话,我保证,从此你永远不必再为了这件案子的事情担心,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用这件事威胁到你,包括你面前的这位季长官。不过接下来,我会将第三个命题完成后信息发给你,游戏还会继续,而且从第四个命题开始,你得抛开HL独自行动。”

李维这次想了很久,其实他内心早已明白自己会选哪一种,他也清楚以正确的是非观念去选,应该选哪一种,但这个世界上,退一步往往不是海阔天空,而是万丈深渊,回了头也未必能看到岸,只能看到炼狱而已。

天一的交易就是如此,一步比一步更难决断,每一次选择都在步入更深的泥沼。

几分钟后,李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下了挂断的按钮,表情变得冰冷,麻木,长吁一口气后,他对季承道:“他说今天的命题到此全部完成了,让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