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迹象表明,民国十二年进行的总统大选非常不正常。本来平常时门可罗雀的议员们,忽然觉得自己时来运转,得到各方的关注了。

自民初以来,皿煮在中国数遭摧残,国会历经丧乱,议员大多穷困潦倒,且出于对时局的失望,早已时荒志废,自暴自弃,与民国初年早已大为不同。

本来民国时期军阀割据,谁掌握了兵权谁就稳坐了山头,这些议员们只是作为和平与皿煮的摆设,聊胜于无。但是议员又是选举总统的机器,各方要想合法地得到选票,这一关却必不可少。

但是在目前北京政局牵扰了国内众多人士及外国观察家们的视线,中国未来向何处去,英法美日等各国均纷纷猜测与幕后运动,期望自己的代理人合法上台,以便继续获得在中国的利益。

外界纷纷看好孙逸仙。毕竟这位中国皿煮运动的领袖在国内外享有崇高的威望:他一身正气,大公无私,身后有强大的国民党作支撑----虽然国民党目前军事实力不足以占有支配性地位,但是作为先进的党派,在组织民众及宣传上拥有极强的优势----又有奉系全力支持,呼声最高。

直系推举精神领袖曹锟为总统候选人,并在北京甘石桥设立议员俱乐部,为进行选举的活动机关。

曹锟有自知之明,论军政才华,比自己适合做总统者不下一打,若真是公平竞选,是无论如何不能胜出的,徒为他人作嫁衣裳。他的亲信、直隶省长兼北京卫戍王承斌却认为曹锟有相当优势,力劝其参选。

王承斌认为曹锟的优势有几条:体恤士兵、尊师重教,从而博得很好的名声,兼有直系经营北京多年地利优势。

曹锟体恤士兵是有名的。一次,他检阅驻保定的部队,当走过士兵行列时,发现一名士兵在咽泣,便停下来问怎么回事。士兵说他爹死了,无法回去奔丧。曹锟当即给了他50大洋,并给假让他回家安葬好老爹后再来当兵。所以直系军队虽然人数不多,但胜在士气高昂,打仗出死力。

曹锟虽是粗人,却常爱去学校溜达,尤其爱与教授们聊天。在保定河北大学,他常召集教职工和学生训话,但对教授们却很客气,在他们面前常自称是推车卖布的出身,要依靠教授们办这所学校。

他还常对学生训话说:“你们要尊重教授,这些教授都是我从各省精选请来的。今后如发现你们对教授有不礼貌的行为,就要了你们的脑袋。”

他这样说,也是身体力行的。教授们下课后到休息室休息,曹锟就进来慰问。暑天时,见教授们在教室里讲得汗流浃背,就命令校工上课时送毛巾给教授们擦汗,还在教室内装置了土冰箱等设备。每到发薪时,他会嘱咐总务处必须用大红纸袋包好薪金,用托盘送给教授们。

这此行为,无论是作秀还是博眼球,反正曹锟尊重知识分子是有名的,这也是正史上其名誉始终不坏的原因之一。

单靠这些还是不保险的,怎么办呢?王承斌还有一绝招:贿选。

对贿选,起初曹锟还忸忸捏捏欲盖还遮,他的部下王坦安慰说:“花钱买总统当,比之要了钱得贪污之名的人强多了,也比拿枪命令选举的人强多了。只要能当选,就是名正言顺的大总统,再有吴大帅拥兵在外,谁还能有什么意见?”

当然,“买”总统肯定名声不好听,幕僚们有办法啊,议员们不是老闹“欠薪”吗,我帮政|府发薪水不就名正言顺了?

自1913年以来,第一届国会不但被多次解散,而且岁费“三个月只发一个月,而一个月又只能发七成”。那时的议员可不像后世中国的人大|代表是不要钱的,要开会,没钱我可不来。

于是曹锟派出自己的亲朋好友,向各方议员开出了每张选票至少5000元的“高价”薪款,前提是你要参加国会选举。

民国时期5000元可不是小数目,抵得上当时一个普通国会议员近十年的薪水。而且论理,曹锟这招也和“贿选”擦边:他只是用钱呼吁你来投票,至于投不投曹锟,倒没规定。估计曹锟认为拥他的票数足够了,让其他议员们来投票,只是为了保证投票人数达到583票的合法数。

议员们本在清水衙门里消磨时光,本就清寒。曹锟使的手段,却正是棉花蘸糖,温柔甜腻,恰好击中了他们的软肋。人常说“好汉吃软不吃硬”,所以从外地返京参会的议员络绎不绝,议员们只想占这个现成便宜,大多数抱定了一拿钱便走人的心理,而不愿承担任何责任。

不是每个人都利令智昏。曹锟的重要大将,可以说生死存依的重要大员,远在洛阳的吴佩孚就不同意这种冒险。在他看来,让孙逸仙做总统,让暂处弱势的直系不用正面硬刚奉系扩张的压力,假以时日,形势或有扳回一天。

而倘若败事,会让军事上已落下风的直系雪上加霜。

但是头脑发热的曹锟已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反对了,即使是吴佩孚也不行。

作为吴的伯乐,曹锟虽是一介武夫,却用人不疑。还在民国二年时,他率领北洋军进驻湖南时,到长沙拜会当时的湖南督军汤芗铭。汤芗铭独具慧眼,发现曹锟军中的低级军官吴佩孚是个人才,逐郑重其事地向曹锟借将。

其实曹锟并不知道吴佩孚是哪一个,但他相信汤芗铭的眼光,马上召见吴佩孚并擢升他为第六旅旅长。曹锟得此良将,果然成就了直系霸业,后来还常对人说吴佩孚是他最大的本钱。

吴佩孚一直感念曹锟的知遇之恩,也终其一生对曹锟言听计从,即使在曹最落魄的时候。现在,老上司已经深陷其中,劝也无用,唯有调兵遣将预备不测罢了。

在大选问题短兵相接时,有许多议员丑态毕露。自从所谓议员任期延长后,加上大选又逼于眉睫,因此个个兴高采烈,眉飞色舞。而他们唯一所注意和关心的问题就集中于选票的票价。

和票价有连带关系的是付款的办法,因为卖票的怕投了票拿不到钱,买票的则怕付了钱议员们不投曹锟的票;而票价的多寡也因人因事而异,同样是一个议员,同样是一张票,可是喊价不同,卖价不同,成交也不同。

至于付款是现款抑支票,支票是即期还是远期,出票人是谁,银行是哪一家,都是争论的问题。

对于出席会议却不愿贿选的议员,就派其家人朋友加以劝诱,结果议员由其妻妾或友人陪送来参会的有数十人之多;对不愿为区区数千元卖身的议员,则另有办法。甘石桥俱乐部乃以实授官职来代替金钱贿赂的,议员甚至有已受官职又反悔,于是回来受贿的。

惟有蒙古议员多是王公贵族,蔑视金钱而重视官职,态度最为坚决。但是蒙古一省票数有限,作用不大。

国会自然需要拉拢,众议院议长、国民党员吴景濂是其中的关键人物。曹锟许诺,只要当选,即委任吴景濂在曹锟政|府中任国务总理。退一步说,万一因事故做不到国务总理,曹锟也会给予相当的酬报。

拥曹派认为所给条件过于优厚,但是曹锟对总统志在必得,因为在大选工作上,以吴景濂在国会中的地位和影响,非依赖吴不可,为大局计,他并不计较开出的支票有多厚重。后来认为吴景濂拿了曹锟共40万元的贿款,这也是造成后来国民党声望大跌的原因之一。

尽管这样,10月1日,第一次选举会召开,仍由于人数不足而流产。

因此为曹锟选举服务的津派、保派和国会中的大选派都慌了手脚,忙做一团,不知如何是好。当晚在小麻线胡同一所讲究的住宅中,大选派议员召开了紧急会议,讨论如何促成大选问题,当时商订了几个办法:

遣人分头疏通议员,由常会再定选举日期;电请各省督长,推定各该省国会议员一二人为代表,负责拉拢各该省代表出席;决定出席才发给出席费;津保两派所分别接洽的各政团,应采取刚柔相济的手腕;分派代表秘密南下,运动反直派中坚人物,予以特别待遇之条件。

除了金钱上的承诺外,还答应政治上的优缺;如果以上各点进行无效,则准备出最后一途,修改《大总统选举法》。

同时,津派、保派还在甘石桥114号俱乐部举行秘密会议,讨论投票议员付给票价方法。为对付一些议员拿钱不出力,大多数主张在出席大选会的上午付款,议员收到票款后即聚集在一处,午后同乘汽车直接赴国会投票。

计划策动480名参会议员收受曹锟的贿赂,虽然原则为每人5000元,但实际上根据人物地位或作用的不同,高的可达到1万元,都在正选项当日以支票形式发出。

整个贿选包括给各政|党的补助费、特别票价、普通票价、宪法会议出席费、常会出席费、特别酬劳费、“冰敬”、“炭敬”及夫马费、招待所临时费,秘密费等等,反正花样多多,各有名目,算得上是开现代中国行政腐败之先河,也需颇大的一笔支出。

曹锟身家本有5000万,列北洋军政人物之首。但此次贿选,却并非出自他的私囊。直隶省长王承斌为筹集大选用款,逮捕了一批制毒贩毒的奸商,勒令他们以钱赎身,得款数百万,又向直隶170个县强迫性借款共数百万元。

此外,各省督理、省长多有“报效”,数目最多的为直系山西督理阎锡山、江苏督理齐燮元,每人50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