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任第一天的晚上,刘书记有点无聊。

没电视啊!

更加没电脑。

就算有电视,估计刘伟鸿也没办法拿二十年前的电视剧来消磨时间。平曰里,刘伟鸿晚上会看看书,主要是治世书籍,也看看杂书。不过今天,似乎是看不大进去。

毕竟是上任第一天,前世今生加起来,两辈子第一回正经当官,刘二哥有点小激动。时光倒流之后,他下定决心改变,毅然踏入仕途,今天算是正式开始万里征程的第一步。

刘伟鸿翻了几页书,脑袋里总是静不下来,索姓丢下书,走出房间,准备去外边走走。这也是刘伟鸿的习惯,做什么事都没心思的时候,就出去活动一下筋骨,不失为一个调整心态的好方法。

刚刚阴历二月,天黑得早,筒子楼里的路灯又坏了,刘书记只能借助其他人房间门缝里漏出来的些许光线,慢慢前行,走到楼梯口,脚下绊了一下,差点摔个马趴。

这区公所干部宿舍,都是这个水平,由此可见,夹山区干部队伍人心之涣散。连自己住的地方,楼道里路灯坏了,都没人换一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样的心态,这样的干部队伍,谈何为人民服务?

刘伟鸿在心里感慨了一番,决定去趟合作社,如果还没关门的话,就买两个灯泡回来,自己动手换了。当然,刘书记也可以等到明天,和张妙娥说一下,让她叫人去换。她是办公室的负责人,就该管这事。后面这种方法,才是书记的“正规手法”。

好不容易下了楼,倒是有月光,能依稀看到路面的情形。

刘伟鸿想起来了,今天是阴历十六。

有月光就好,不用担心在路上摔跤了。

刘伟鸿记得,合作社就在区公所的正对面,隔条马路。想来这个合作社,平时主要也是做区干部的生意,附近的农民,可没有那个闲钱,等闲不会走进合作社去的。

不过如同刘伟鸿所料,合作社早就关门了。

这也正常,人家是供销合作社,不是后世的超市。再说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天一擦黑,就没人出门了。合作社晚上还开门,纯粹浪费人力和电力。

刘伟鸿苦笑一声,看来只能明天上班的时候,跟张妙娥提个醒了。

阴历二月,又是在山区,晚上是很冷的,刘伟鸿情不自禁地紧了紧身上的夹克。他这件夹克很贵,是**裳帮他在香港买的路易威登,超过两千元。不过夹山区,料必也不会有人认识这个品牌,就算整个林庆县,只怕也没人知道路易威登是个啥玩意。刘书记若想在这里摆谱的话,不免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有点衣锦夜行的意思。

被初春的寒风一吹,刘伟鸿有些昏乱的脑子渐渐平静下来。

夹山镇总共就是这么一条五六百米的街道,走快点的话,几分钟就到头了。刘书记慢慢走着,开始思考明天应该如何开展工作。按照惯例,新书记上任,头一件事就是和区长沟通,然后再一一和班子里的其他同志沟通。不但是工作的流程,也是礼节所必须。

对于这种例行公事的谈话,刘伟鸿想得不多。他从来也没想过,靠一席话就能折服别人的,那种事情,只是文艺小说之中经过艺术加工的情节。班子里的成员,每个人的年纪都比他大,而且大了不少。熊光荣今年三十六岁,都还算年轻的。人到中年,基本上已经形成了某种固定思维,要改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单是他的年轻,就让他说话分量不足了。

例行沟通,主要是了解一下基本的情况罢了,对每个班子成员所负责的工作,有个初步印象。

这些工作,难以改变夹山区贫困落后的面貌。

邓仲和的某些思路是正确的,仓廪足才能知礼仪。目前的关键,是如何让夹山区的经济发展上去。刘伟鸿和朱建国简单地谈了个大致的思路,但那还只是“纸上谈兵”,他对夹山区的真实情况,缺乏了解。在缺乏了解的基础上做出任何决策,都不那么保险。

这是执政者的大忌。

刘伟鸿所经历的另一个平行世界,类似这样当权者头脑发热做出决定的事情,见得太多了。到最后总是由最底层的农民和工人买单。当权者本身,毛都不会少一根,说不定还能出政绩,官升一级。

混账事情层出不穷。

刘伟鸿不想成为这样的混账官员,被老百姓在后面戳着脊梁骨骂娘。

刘二哥从未将自己当成圣人,但既然从政,胸怀大志了,就该实实在在为老百姓办点有益的事情。仅仅只是为了满足自己个人的私欲而去官场搏击,对于刘伟鸿这样有着厚实背景的重生者来说,未免眼界太狭隘了。

有了这样的机会,总应该干一番事业,施展一下自己的远大抱负。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是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骄傲的男人,所必须坚定不移地去走的一条道路!

刘伟鸿缓缓向前踱步,脑海里逐渐理出了一个比较清晰的思路。

夹山区的工作,就从调查了解最基层的真实情况开始!

刘伟鸿抬起头,深深舒了口气。却很意外地看到有两个人正从对面走过来,瞧模样,应该是熊光荣和他老婆张妙娥。

近了一看,果然是。

“熊区长,嫂子!”

刘伟鸿主动打了招呼。

熊光荣和张妙娥显然也没想到晚上刘伟鸿还会出来“逛街”,愣了一下,熊光荣笑呵呵地说道:“怎么,刘书记不习惯这里?”

刘伟鸿笑着说道:“也不是,我有个习惯,晚上要散散步,活动活动,不然浑身不得劲。”

这个也是实话。

倘若直接承认不习惯,传出去,又不知别人要如何解读了。到底是城里人,金贵,晚上没有“活动”就不习惯了。这些城里来的干部啊,都被娇惯坏了!

“熊区长和嫂子,也出来散步?”

张妙娥咯咯地笑着说道:“哪里啊,我们哪里会像城里人那么浪漫,还散步呢,就是刚才去了个亲戚家坐一会……哎呀,刘书记,你是不知道啊,咱家老熊,浑身上下都找不到半个浪漫的细胞!”

听张妙娥的语气,对城里人的浪漫生活,那是真的向往。瞧她“时髦前卫”的打扮便能略知一二了。

熊光荣就嘿嘿地笑,还搔了搔脑袋。

“晚上冷啊,要不,刘书记去我家里坐坐吧?”

张妙娥主动发出了邀请。

这也不仅仅是随口一句客气话,张妙娥的想法,倒是和熊光荣与其他区里干部不大相同。熊光荣和区里的其他干部,对于刘伟鸿横空出世,抢走了熊光荣到手的乌纱帽,很是不满。张妙娥却从另一个方面来考虑问题。

今天朱建国摆出来的架势,可是将对刘伟鸿的看重表现得十分明白。张妙娥凭女人的直觉,就知道刘伟鸿不简单,至少能得到县委书记这样的“宠爱”,非比寻常。朱建国刚刚到任三个月,短时间内是不大可能离开林庆的,怎么着也得干个两三年。如果熊光荣摆不正姿态,老是跟刘伟鸿对着干,不免要彻底得罪了朱建国。

在一县之内,往死里得罪县委书记,是个什么姓质的问题,张妙娥可是太清楚了。至少朱建国在任的这几年内,熊光荣休想挪窝,说不定连区长的帽子都保不住。

自来二把手和一把手相斗,上级首先就会追究二把手的责任。除非这个二把手的后台足够硬扎。熊光荣有什么后台?

哪个县委常委都不是他的靠山,纯粹靠本事爬到区长位置的。但这是在基层,再往上,没有靠山和大的机遇,想都不要想。

刘伟鸿尽管“抢”走了熊光荣的乌纱帽,但也未尝不是个机会。真要和刘伟鸿把关系处好了,说不定能搭上县委朱书记的线,那岂不是因祸得福?

张妙娥实在是太想跳出夹山区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了。趁着年轻,要能享受一下城里人的生活,那可有多美妙?住到城里去,对小孩子的教育也好得多啊。

张妙娥是典型的实用主义者,眼见刘伟鸿都已经到了夹山区,再心里愤愤不平,屁事不顶,只会坏事,便起心要跟这位年轻的书记搞好关系。

刘伟鸿笑道:“好啊,我也正想和熊区长好好聊聊,了解一下咱们夹山区的基本情况。两眼一抹黑,还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着手开展工作呢。”

熊光荣便有些诧异地望了刘伟鸿一眼。

这位小书记口口声声开展工作,莫非真是想来夹山干一番事业?那倒是不能小觑了。

张妙娥见刘伟鸿痛快的答应了她的邀请,不由很是欢喜,一迭声说道:“请请,刘书记,请!”

当下一行三人又向着区公所走回去。

熊光荣住在四楼,上楼的时候,依旧是黑乎乎的,刘伟鸿便笑道:“嫂子,我看明天叫人把坏了的路灯换掉吧,这么黑灯瞎火的,可别摔着。”

张妙娥脸上微微一红,连声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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