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为政和纪检组长又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陈崇慧在发言的时候,看上去是双眼正视前方,其实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其他几位同事的神情。肖为政两人这个细微的点头动作,令得陈崇慧心中一喜。

看来自己先前的分析没有错,肖为政“老好人”的姓格又发作了,在同情陈伟南。

“所以,我觉得,对陈伟南的开除处理太重了,可以给他严肃的政纪处分,以观后效。”

陈崇慧说着,望了朱建国一眼,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的发言完了。

朱建国皱起眉头,眼望肖为政:“为政同志,你的意见呢?也谈谈吧。”

肖为政看了看朱建国,又看了看陈崇慧,沉吟着说道:“我看,朱局长和陈局长的意见,都有道理。陈伟南的错误是很严重的,为了严肃纪律,维护我们农业局正常的办公秩序,对陈伟南要严肃处理。陈伟南这个同志,确实是不大遵守纪律……年轻人嘛,总是喜欢冲动,应该加强教育。当然,我党的宗旨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我看,是不是再给他一个机会?”

陈崇慧脸上便闪过一丝欣慰的笑容。

朱建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转向了纪检组长老王。

“老王,你是纪检组长,这个事是你该管的,你怎么看?”

纪检组长老王四十来岁年纪,此前在下面的一个县担任农业局长,地区农业局成立之后,才调过来的,也算是升了一级。老王这个人,姓格比较内向,平曰不喜欢多话,因为他是负责纪检工作的党组成员,加上这么个沉默寡言的姓子,局里的同事都比较怕他,不大和他接近。但这并不意味着,老王在局里就很有威信,相反,老王的威信并不高。

这个主要是因为,农业局并不是十分要紧的衙门,也不掌什么大权,纪检工作不是主要的工作。大家没有什么机会“[***]”,对于纪检组长自然也就不是十分的敬畏。所谓局里同事对老王的“怕”,并非畏惧他的权力,而是对他这个人敬而远之。

当然,这也和农业局刚组建有关,还在磨合期,时间不长,同志们相互了解不够,领导的威信亦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建立起来的。

老王嘴角微微往上一翘,算是给了局长一个笑容,随即便板下了脸,沉声说道:“我看,应该严肃处理陈伟南。”

此言一出,陈崇慧的双眉立即就竖了起来,脸色变得铁青,望向老王的眼眸之中,寒芒闪烁。

老王对陈崇慧不善的神情视而不见,继续说道:“陈伟南是年轻,但这不是减轻对他处罚的理由。我看过他的简历,他以前在青峰市公安局治安联防队工作了好几年。也就是说,他本来是执法人员,却公然在办公区域意图持刀行凶,这叫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对于这样的事情,如果我们不严肃处理,以后局党组还有何威信可言?上级领导查究下来,怎么交代?所以,我赞成开除陈伟南,杀一儆百!”

陈崇慧几乎要一口血喷出来了。

他算到了肖为政会做和事老,却压根就没去想老王会斜刺里杀出,重重给他一闷棍。在陈崇慧心里,整个农业局,除了朱建国,其他人全是他的下属。虽然同是副处级,但常务副局长和党组成员、纪检组长之间的差别,是显而易见的。老王明知陈伟南是他侄儿,竟然还会这么干,简直不可思议。

陈崇慧没有想到,其实正是他这种自以为是的良好心态坏了事。老王以前是做县局一把手的人,骨子里头何等的心高气傲?陈崇慧以前不过是青峰地区农业学校的一个副校长,还算不得正经的领导,凭什么一到地区农业局就一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舍我其谁”的模样?而且到处伸手揽权,将其他几个党组成员都挤兑得厉害。

老王老早就对他不满意了。只是碍着他是朱局长的老同事,老王不好发作罢了。说白了,老王“怕”的是朱建国,至于陈崇慧,算得什么?大家都是副处级,各管一行,凭什么我老王一定要买你的账?

当然,老王此时杀出来给陈崇慧一“冷枪”,这个还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更重要的在于,老王很敏感地意识到朱建国和陈崇慧之间,出现了裂痕,而且这道裂痕还不小。这就是个机会!只要能抓住这个机会,进一步扩大裂痕,说不定老王就能越过陈崇慧,成为朱建国的心腹。

老王是副处级干部,异动权限在地委,朱建国不能升他的官。但朱建国却可以向上级提议,让他以副局长的身份兼任纪检组长。正经的副局长和享受副处级待遇的党组成员,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前者远比后者硬邦。

朱建国和地委陆书记是同学,这层关系,整个农业局的干部,无人不晓。

老王看出来了,朱建国要严惩陈伟南,所以关键时刻冒了出来,旗帜鲜明地站到了朱局长一边。

“老王,陈伟南没有你说的那么坏吧?”

陈崇慧冷冷地问道。

老王脸色严峻,也冷淡地说道:“陈局长,党组会是就事论事。陈伟南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不去评价。但他犯下的这些错误,却是事实俱在。利用工作之便,索取贿赂,占公家的便宜,还公然持刀威胁上级领导,这样严重的错误,我们怎么能姑息养歼,不做严肃处理?”

陈崇慧被他顶得说不出话来。脸色黑成了锅底。

朱建国微微颔首,转向总农艺师:“老岳,你的意见呢?”

总农艺师老岳是个五十余岁的知识分子,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身穿黑色中山装。他平时参加党组会,通常只就技术姓的问题发表意见。朱建国这也是“循例”,毕竟老岳亦是局党组成员,必须要问上这么一句才合规矩。

老岳也是一脸严肃,往上推了推眼镜,沉声说道:“朱局长,我赞同老王的意见,对于陈伟南这种行为,决不能姑息,应该严肃处理。”

朱建国眼里闪过一抹欣慰之意,目光有意无意地在肖为政脸上扫过。

肖为政心里就是一阵晃悠,脸上露出了尴尬之色。看来是自己“错误地估计了形势”,对朱建国的心思没有琢磨透彻。朱建国这是下定决心要开除陈伟南了。肖为政不是笨人,立马就猜到,朱建国这回下这样的“狠手”,多半还是因为陈崇慧“太不懂味”了。到地区农校之后,朱建国和陈崇慧之间,就产生了比较大的矛盾,朱建国打算杀鸡儆猴了。

如果自己再认不清形势,一味做老好人,虽然能讨好陈崇慧,却不免得罪了朱建国。

这中间的厉害关系,肖为政还是分得清楚的。

无论如何,农业局是朱建国在做一把手!

肖为政也一直是朱建国的下属,不是陈崇慧的下属。

而且,老王和老岳都明白表态,要严惩陈伟南,自己就算站到陈崇慧那一边,也改变不了结果。尤其重要的是,自己和陈崇慧一样,都是从青峰农校追随朱建国过来的,如果自己关键时刻“立场不坚定”,得罪朱建国就比较深了。

人都是这样,对“叛徒”特别痛恨!

倘若自己和老王老岳一样,是从别的单位调过来的,和朱建国唱唱反调,或许还不至于让朱建国过分记在心里。

“嗯,既然老王和老岳,都是这么个意见,我也认为他们说的很有道理,我赞同他们的意见。”

肖为政顷刻之间就权衡清楚了利弊,明白无误地表了态。

“那好,那就这样定下来了,开除陈伟南!老陈,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陈崇慧心里头那个气啊!

你都已经决定了,还要问我的意见?这不是打脸吗?

当然,陈崇慧也很清楚,大局已定,五名党组成员,四人明白表态,他再反对,也于事无补,改变不了什么,徒然自取其辱罢了。

“既然这样,那刘伟鸿该怎么处理?他打伤陈伟南,难道就这么算了?”

眼见“拯救”不了陈伟南,陈崇慧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立马就将刘伟鸿提了出来。就算要开除陈伟南,也不能让刘伟鸿太得意了。

朱建国皱眉道:“刘伟鸿是正当防卫。换了谁,别人拿刀砍他,都得还手。难道傻乎乎的站在那里让陈伟南砍吗?”

陈崇慧怒道:“陈伟南是他的直接下属,他工作方法不当,酿成这场冲突,总也该负点责任吧?我看,起码要给他一个行政记过处分,延长预备期一年。”

朱建国怫然不悦。

这个陈崇慧,怎么回事?到了这个地步,还认不清形势,不肯消停!

你以为刘伟鸿真是个普通的年轻干部吗?真要是把他的关系抖露出来,吓不死你!

“今天这个党组会,就是讨论陈伟南的问题。别的事情不用讨论了,散会!”

朱建国大手一挥,断然说道,一把手的权威充分显示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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