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潜现身,立刻便有一道道或明或暗的目光扫掠过来,瞧见他这外相,皆是生出惊艳之感来。

最先感叹的,是那位被姒洗心收服,颇讲义气的太平军小将石中生。

“大师法体圆融,佛韵天生,不染尘埃,不沾邪污,更连一丝一毫的异化痕迹都无。”

“石某也见过许多佛子,但如大师这般高僧佛子尚是首见,怪道能有如此声名。”

这持着宝剑神弓的小将,说着恭维话,但面上神色真诚,可以听出是真心实意所说。

他这惊叹语,也是其余人心中感受。

倒也无法!

谁让陶大真人软饭吃得好,大腿抱得棒呢。

毕竟这天底下,不是谁都能将昊天宝鉴】借来用的。

莫说是一个无垢佛子,陶潜就算想扮作是佛陀罗汉,单单只是看外相的话,也不会有任何破绽露出。

不过外相,也就只是外相。

他连灭五处怪相孽地,也是过往战绩。

在场诸人,哪一个不是狠人强人?

不曾亲自交手,绝计是不会信的。

是以此时,他这开口劝架的言语,丝毫不起作用。

正厮杀剧烈的二人,先后回答。

妖瞳大将耶律保山毫不客气,嘲讽喊道:“南海来的土包子,你又算是个什么货色,有何颜面要我住手?不若你喊我一声爹,你耶律大爷便听乖儿一遭。”

清虚仙君朱勋则不同,一边轻松应付耶律保山,一边则喊道:“大师且稍待片刻,朱某先压伏了耶律道友,再来与大师一会。”

说话间,陶潜又听见阵阵喊杀声音,以及两股很是骇人的战争煞气。

往下方大地一看,却是两支超凡大军厮杀在了一起。

仔细瞧,分明就是那二人麾下军队。

好嘛!

这就算赶上了,要提前开启混战?

陶潜正这般想着时,忽然身前一股强烈敌意爆发,凶煞气息凝成实质般,直将那区域渲染成一片血污,伴随着万千怨魂哀嚎,以及脓血滴滴答答的声响,就见得那骑着肉山,名为高天赐的凶魔,此刻正狠狠盯着陶潜。

手中魔刀抬起,指着陶潜,怒喷道:

“臭和尚!”

“给脸不要脸。”

“我老高好不容易学了点文绉绉的话,给你面子拜個门,你这臭和尚不立刻出来见我便罢,还给我摆上谱了。”

“来来来,与我厮杀一番,我倒要看看在我这血脓刀下你这和尚还能嘚瑟不,真个是欠削。”

喷完这些,高天赐忽然又想起什么好玩。

抬手指了指大地上一个方位,那处,也有一支凶神恶煞的超凡大军出现。

同时,大军前方正有一个县城,看起来人口约莫十几万的样子。

高天赐对着麾下大军便大喊道:“孩儿们,瞧见前面那县城了么,禁令解除,想杀便杀,想抢便抢,百无禁忌喽。”

这话一出,顿时那支由术士、魔兵组成的大军尽数欢呼起来。

如同一股倾巢而出的疯狂兽潮,往那县城涌去。

这一幕让高天赐分外满意,转过头就对着陶潜得意道:

“臭和尚,听闻伱们佛门讲究因果报应,老高我明确告诉你,我就是因为你才下令孩儿们屠城,你且瞧清楚了,看明白了,那十几万凡民百姓都是因你而死的。”

“啧啧,老惨了。”

高天赐正说着,全然没发觉,面前无垢佛子,脸色瞬息变得冷淡且危险。

先前耶律保山占便宜时候,陶潜没说什么。

可那血魔、术士组成的大军要屠城时,陶潜眸中深处,立时有一道杀意闪过。

身形瞬息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时,赫然已在那座名为“朝露县”的县城前方。

看着涌来的大军,那一个个早已没了人形模样,扭曲狰狞,浑身血污的术士和兵魔,陶潜淡淡一句,开口道:

“阿弥陀佛!”

“诸位异化至此,想是痛苦不堪。”

“贫僧既见了,自是要度一度。”

话刚出口时,陶潜已解下腰间人种袋,往前方一抛。

在不知多少人窥视下,那袋口一开,径直将足足十万大军都吸了进去。

这一幕,不止是惊到了旁观的诸多人。

更让赶来要杀陶潜的高天赐惊怒不已,他怒喝道:“好贼子,找死。”

旋即施出真辣手,先是摇晃手中万魂幡,催出足有上万经过祭练,生了些凶戾神通,且难以杀死的怨魂厉鬼,鬼哭神嚎,顷刻染出一处鬼蜮,朝着陶潜扑杀过去。

继而将手中那一柄唤作血脓刀】祭起,只见一道黏黏答答的猩红刀光以匪夷所思之速飞出,斩向陶潜脖颈。

似这两手段仍不保险,高天赐又催动坐下肉山,那些手脚、四肢、翅膀哗啦一下各卷了一团肉块散开,而后如同天女散花般,朝着陶潜所在砸去。

这诸手段,瞬息让那区域碾个粉碎。

寻常洞玄修士,怕是连那万魂幡都扛不住。

此物,专攻三魂七魄。

血脓刀,则可破尽诸多道体法身。

有此二宝,加上一身魔道神通,和磅礴法力,高天赐能逞凶多年也属正常。

只可惜,今次他却要遭灾。

高天赐的暴怒,陶潜早有计较。

在其动手时,陶潜先一步显圣。

众人只听“轰隆”巨响,天穹震颤,大地摇晃,伴随着万丈佛光,一尊生有三头百臂的真佛如来法相显现出来。

此神通之本源,乃是佛禽舍利。

舍利纳于灵宝妙体之中,催发佛性,耗费法力,这才勉强摆弄了出来。

有妙体遮掩,加之昊天宝鉴的威能,哪怕是自在寺的高僧在此也瞧不出底细来。

至于魔佛寺那三尊罗汉,只会认为是这无垢佛子抢了大慈大悲大超度菩萨】去之后,从这佛宝上得了灵感,炼出来的神通。

陶潜显了法相,令人种袋一个调转,顺势将那万千怨魂连同那面旗幡一起收了去。

又掐了个不动明王印,坐定虚空,由得那血脓刀砍来,叮叮当当,爆出一道道血光,却始终破不开陶潜的法相佛光。

那诸多手脚、四肢和肉翅,更被一只只持着佛宝、捏着佛印的手臂尽数拍飞。

一一应对后,陶潜看向高天赐,朗声一笑道: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道友,不若也入贫僧人种袋中走一遭。”

听到这句,高天赐暗道不妙。

来不及心疼被摄走的万魂幡,正要收回肉山与血脓刀,先远离这臭和尚。

可突兀此时,耳边猛地传来一道佛音“定”。

顿时,躯体僵直一刹。

再看时那极其诡异的破旧布袋正好转了袋口,将其身躯吸入其中。

……谷癍

“嘶”

远处近处,明里暗里,倒吸冷气之音不绝。

虽说二人在开战前,多数人都看好闯下好大声名的无垢佛子一些。

但也都认定:胜负该是六四开。

哪里料到,就这般轻易结束了?

十数息左右,高天赐就败了,更搭上麾下十万血魔军。

若非无垢佛子那显露无疑的洞玄圆满境修为,见得刚刚那一幕,只怕所有人都会认为,这位佛子莫不是已踏足极乐境了。

不过很快,诸多合情合理的分析传音便都响起:

“是那口布袋的原因,好宝贝,绝对是比万魂幡、血脓刀要强大不止一个等阶的佛宝。”

“早有传闻,说无垢佛子乃是南海清净禅师唯一真传,是以赐了一件名为人种袋】的佛宝,可收天下万物,更有度化生灵的威能,如今一瞧,果然不虚。”

“啧啧,我若有这宝贝,也能收了那高天赐。”

“好佛宝!从此物,便可知那清净禅师的厉害。”

“不止如此,无垢佛子那一身法力也非比寻常,足可碾压其他洞玄圆满修士,哪怕是道佛大派出来的,也是一样。”

……

陶潜也能听见这些聒噪传音,不理会,也不在意。

某种程度上!

他能击败高天赐,的确靠得是人种袋。

当然,如果他不需要遮掩身份,能全力出手的话,要靠的就不止是人种袋了,蟾神瓦当、九蟾珠、禹鼎、谷神簋……哪一样不香?

“若能将高天赐这货扔入谷神簋中熬炼熬炼,说不得能炼出血豆腐、血肠一类的的仙家吃食来。”

“现在嘛,也就是让他感受感受人格变化的痛苦。”

暗中嘀咕之时,陶潜那三头百臂的法相也没有收回。

而是目光一转,看向另外正厮杀着的耶律保山和朱勋二人。

双手合十,又是朗声道:

“二位道友欲以厮杀来解旧怨,此事本与贫僧无关。”

“只两位麾下之大军这般杀下去,有扰民之嫌,贫僧瞧不得此景。”

“无法,只好请二位也入贫僧人种袋,冷静一二。”

话音未落,众人又见那威能骇人的人种袋转个方向。

这回,却是朝着耶律保山和朱勋两人吸去。

后者见机得快,先化作一缕道韵仙气挪移逃遁,而后朗声回了陶潜道:

“佛子慢来!”

“朱某止戈便是。”

见他首先认怂,耶律保山很是不忿。

指着仇敌嗤笑一声,旋即也喊道:

“小和尚莫要乱来,本大将虽神勇无敌,但生来有一毛病,最不喜幽暗之地。”

“你那布袋,收旁人去,莫要收我。”

“好!”

听到这回答,耶律保山面上笑容更甚。

自以为逃脱了一遭小劫难,心底暗自嘲笑道:“都说君子可欺之以方,没想到这个从南海来的土和尚强大虽强大,却也是个迂腐可欺的,这倒是好事,待此事后,我奉承奉承他,说不得有机会将这宝贝哄来。”

耶律保山正得意想着,忽然猛地瞧见远处死敌朱勋面上的嘲讽之色,以及周遭传来的各种惊呼。

顷刻间,心底咯噔一下。

旋即生出感应,猛地抬头,立刻就见到那无垢佛子三头百臂法相背后,所有佛掌纷纷合拢,须臾间化百为一,从天而降,朝着他拍来。

速度之快,巨力之雄,根本躲闪不及。

又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就在这距省城不过百里之遥的地界。

在整个修行界都有些声名的妖瞳大将耶律保山】,就这么被一个从南海来的土和尚,硬生生镇在地面。

待烟尘散尽,众人立刻瞧见:

那好似一座山岳般的佛掌之下,耶律保山身躯被镇着,只露出一颗脏兮兮的头颅来。

在他不明所以时,陶潜开口解释道:

“耶律道友不喜幽暗,是以贫僧便改用这五指山来镇你,正可让道友见得天日。”

“想来此时,道友当知,你我二人,谁是爹来誰是儿。”

当陶潜这两句话说完。

耶律保山整个人,都愣住了。

其面色,更飞快变作酱色,青白黑混杂,颇为精彩。

暴怒混杂着欺辱一同浮现,他几乎立刻想要拼命。

可不知为何,体内法力好似被禁锢一般,一絲一缕都動弹不得。

这一感知,他终晓得厉害。

这瞧来好似个小白脸的土和尚,强得离谱。

而此时,那最后一句调侃之语也起了效用。

各处都是“噗嗤”一声,传来各种各样的笑声。

最夸张的,当属那朱勋。

这外相儒雅,颇有得道真修模样的楼观道弃徒。

此刻浑不在意旁的,在那空中便捧腹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取出某种可记录影像的灵石类宝物,将耶律保山此刻的狼狈样子尽数刻下,同时朗声问道:

“耶律道友!”

“速速回答,佛子正寻你问道呢。”

“你若答得好,说不得就能从这五指山底下出来了。”

……

朱勋面上嘲讽着耶律保山,但身躯却不肯往陶潜处挪移一步。

此时他好似显了真性情,但心底却是旁的念头,惊骇无比想道:

“好厉害的和尚!”

“怪不得魔佛寺那三个老贼秃要给这小子扬名,这般神通,这等手段,只怕唯有大自在寺、转轮寺、大昭寺、金刚寺这几个超级大寺内出来的佛子,能与之争锋了。”

“从这和尚,也可推至其师清净禅师,必定也是一尊不弱于空蝉、尸毗,甚至更强的人物。”

“魔佛寺运道真个好,又得一大臂助。”

“唉,我若能拉拢来这样一对师徒,辛苦筹谋个数十年,復辟必也是有希望的。”

朱勋暗生警惕与艳羡,还想着复辟复国之事。

而诸多旁观的强人狠人,则是在嘲笑耶律保山的同时,也纷纷嘀咕道:

“好和尚,这般强横,只是心眼瞧来不怎么大。”

“何止是不大,只怕是个记仇的佛子,耶律保山调侃一句,如今便被镇在佛掌之下,便是不愿当个好大儿,也不能了。”

“耶律保山这厮也是活该,心毒嘴贱,平白得罪了不知多少人,在漠北时有耶律禄山看顾,如今在外闯荡,终于撞上硬茬子,颜面扫地,大快人心。”